明月雪时 第47章

作者:南川了了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四夫人亲昵地拉住容娡的手,察觉到她体温偏凉,将她的手拢入手心:“手这样凉,好孩子,可是冷着了?”

  容娡轻轻摇头,柔声道:“回舅母,并不曾冷着,只是我的手脚在冬日里一向如此冰凉。”

  “竟是同我一样畏寒。”四夫人轻轻颔首,若有所思,看向近身侍候的婢女,“将前几日我新得的那件鹤氅拿过来给小娘子。”

  婢女依言去办。

  闻言,容娡恰到好处的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多谢舅母。”

  谢兰岫亦在一旁道谢。

  四夫人笑道:“一件衣裳罢了。”

  洒金的鹤氅披在容娡身上,四夫人颇为满意,又说了几句夸赞她的话,转而同谢兰岫搭话。

  屋中很热,那鹤氅又很厚实,没一会儿容娡的面颊上便热出些薄红。

  她不声不响,默默地站在谢兰岫身旁,心不在焉的听她们谈话。

  但她其实对她们的谈话并不感兴趣。

  比之这些大人间的客气逢迎,她其实更为好奇,身旁雕着鸭子的舆盆,若盛满水时,那些鸭子会不会动起来。

  妇人聚在一起时,似乎总有说不完的家常话要聊。

  容娡耐着性子,尽量端庄地站立着,便听四夫人笑吟吟道:“励儿一早便去学堂了,学堂在长房那边,现今尚未下学,他应是没收到消息,并非有意不来拜见你。”

  励儿指的是容娡的哥哥的容励。

  听到这话,容娡眸光微动,稍作留意。

  谢兰岫便顺势问了几句儿子的近况,不知不觉间,便聊起在洪水中失踪的容父。

  提到容愈,谢兰岫无可避免的落了几滴泪,四夫人亦红了眼眶,好言好语的宽慰。

  容娡吸了吸鼻子,也跟着掩面落泪。

  抬起手帕揾泪时,她却在心中默默地想,她爹只是失踪,还没死呢,她们怎么哭的像是他不在了一般。

  她虽大逆不道的腹诽,但表现的滴水不漏,在场之人根本无法得知她心中所想。

  四夫人劝住了谢兰岫的泪,扶了扶抹额,目光看向楚楚动人的容娡,若有所思:

  “方才我忘了问,这孩子赶明儿该有十七了吧?”

  容娡额角一跳,没由来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谢兰岫眸光微动:“是。”

  “十七……是时候该议亲了。”

  容娡适时佯作出害羞的模样垂下头,沉默不语,心中却警铃大作。

  四夫人左右看了两眼,挥手屏退仆妇,压低嗓音道:

  “励儿同三房的公子关系亲厚,一月前三房的谢珉有意与这孩子议亲,派人南下送了书信与庚帖过去,妹妹可收到了?”

  谢兰岫面露茫然:“不曾。”

  “估计是战事耽搁了。”四夫人叹息一声,“三房那边心切的很,你们既然来了,日后有的是商议的机会。”

  容娡的脸色霎时便沉了下去。

  —

  谢氏的宅邸极大,四夫人又宅心仁厚,安置容娡母女并不吝啬含糊,分给她们一座地势颇好的院落,宽敞又明亮。因为临近有一个栽满荷花的池塘,取名为晴菡院。

  从四夫人的暖阁里出来后,容娡与谢兰岫各怀心思,一路无话,沉默地被婢女带到院落。

  谢兰岫将侍从屏退,压低声音,意有所指道:“谢珉是三房的嫡出长子,我有些印象,若他诚意结亲,定然是要你做正室夫人的。日后若高嫁入谢氏三房,做了三房夫人,执掌中馈,倒也不失为是个颇为风光的好去处。”

  容娡本就因此事而心烦不已,听了她这番话,更是心烦意乱,敷衍道:“阿娘说的是,只是我才及笄,年纪尚小,如今只想侍奉双亲颐养天年,未曾想过出嫁。”

  谢兰岫本来还想说上两句,譬如“议亲也并非马上便嫁人,先定下亲事也可”。

  但见容娡眼眶微红,紧紧咬着唇,几乎要哭出来,浑身上下都写着不舍与抗拒。

  她想到谢玹那层缘由,默默咽下喉间的话,挥挥手,叹息一声:“罢了罢了,此事以后再议。奔波这样久,你且下去憩息吧。”

  容娡轻声细语的告退。

  谢兰岫望着她窈窕的背影,目光复杂,良久又是一声叹息。

  而容娡——

  当着谢兰岫的面时,她装出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一转过身,当即收了所有可怜的神情,眉头微蹙,雪白的脸冷的像一块被冻住的羊脂玉。

  想到入府时那两个仆妇的议论,她脸色越发冷。

  四房的仆妇都知晓三房的那位公子要与她议亲的事,那整个谢府岂不是要将这件八字没一撇的事传遍了!

  彼时她还只当她们是认错了人!

  容娡气得咬牙切齿,对叫谢珉的这位郎君,未见其人,便没有多少好印象。

  她费尽心思才引得谢玹对她心动。

  如此一来,她待谢玹当如何是好……

  容娡皱着眉回到自己的房间,心烦意乱地坐了一阵。

  她翻出谢玹的那串佛珠,拢着在手心里,一颗一颗地用手指碾过,苦恼的思索,该如何周旋。

  谢兰岫虽有些时候为人处世没个分寸,但于她的婚事上,她丝毫不含糊,格外精明。

  即使容娡不大爱听她的话,但是她的阿娘这回倒是分析对了一桩事。

  倘若她最后同谢玹无疾而终,而谢珉为人尚可,那这人的确不失为是个好去处。

  她从来都不是因一时的情爱便昏了头的女子,清楚的明白,人心易变,情爱更是靠不住,不能将赌注尽数压在谢玹身上,得给自己留个后路。

  只是,她到底还是有些舍不得谢玹。

  他毕竟,是她费尽心思算计到手、因她而沾上烟火气的神祇。

  谢玹与那些凡夫俗子一点也不一样,同他们是霄壤之别。

  一想到会有失去他的可能性,容娡便如鲠在喉,很是不甘。

  她还是得为自己争取一把。

  她得让谢玹再喜欢她一些。

  思来想去,容娡有些坐不住,便裹上鹤氅,推门往外走。

  佩兰匆匆裹上外裳,跟在她身后。

  谢兰岫在房中听见动静,推开窗牗问:“姣姣,你做什么去?”

  容娡乖巧地柔声道:“许久不见哥哥,甚为想念,我想去学堂那边迎一迎他。”

  谢兰岫不疑有他,点点头:“去吧,天寒,记得穿几件厚衣裳,路上仔细些,莫失了礼节。”

  容娡一一应下,长睫遮住的眼眸,微微闪烁。

  她与兄长许久不见,这的确不假。

  但此行并非是要迎他。

  她只是,听四夫人说学堂在长房那边,留心记下。

  好借着这个缘由去长房,趁机去找谢玹罢了。

  —

  谢府极宽敞,院落间甬路相衔,错综复杂。

  容娡带上一个谢府的婢女引路,与佩兰走了约莫三刻钟,才堪堪走到长房的地界。

  学堂附近有个梅园,隔着老远便能嗅到馥郁的清香。

  许是觉得雪衬梅花颇为应景,园中的积雪未曾清扫。

  容娡走的有些脚酸,路过梅园时刻意走的慢些,作出一副疲乏的模样。

  婢女心思玲珑,见她似是乏了,便引她去园中歇脚。

  园中的梅花开的极盛,在白雪的映照下愈发娇艳美丽。

  容娡对梅花并无多少兴趣,行走间,目光频频落在雪上。

  她本欲趁机与婢女搭话,打探出谢玹的住处。

  待进入梅园后,才蓦地发现,园中早有人在。

  那人身边的侍从听到她们的脚步声,喝道:“什么人,竟敢冲撞世子!”

  容娡脚步一顿,抬眼看去,望见了一个满身绫罗绸缎的少年人。

  身旁的婢女打量着他们,无奈的看了容娡一眼,面色复杂,小心翼翼地上前解释:“回世子爷,是四房的表姑娘,并非有意打扰,只是走累了来园中歇歇脚。”

  被称作世子爷的少年人嗤笑一声,被侍从扶着,踉跄着转过身,打着酒嗝:“不过、不过是个表姑——”

  他看清了容娡的面庞,话音一顿,转而道:“……模样生的倒是不错。”

  “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容娡嗅到了自这人身上传来的酒气,没有动。

  她心中焦灼,听着侍从对他的称呼、以及婢女看他的神情,明白这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偏偏让她给遇上了。

  容娡一时不知该如何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略一思索,她眨眨眼,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眸中恰到好处的浮上些水雾,不知所措地看向身旁的婢女。

  她知道自己怎样能打动人心,惯来会利用自己的长处。

  果然,那婢女一见她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再次替她开口:“世子喝醉了,还是早些回居室歇下为好。”

  听了这话,那位世子不知怎地变了脸,一把扯下腰间的细鞭,扬手朝她们抽来。

  容娡反应快,一把扯住挡在她身前的婢女,带着她后退。

  长鞭扫出凛冽的风,在雪地里抽出一道深深的痕迹,距她们不过半尺之距。

  险之又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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