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川了了
须臾,空荡荡的堂前,慢慢现身出几个颇为显眼的身形。
其中两拨人相对拱手道别。
待人走后,一个眉眼昳丽、身形高挑的郎君笑吟吟的同身旁人道:“玉安兄,舅母昨日同我说,我母亲她们不日即将抵达洛阳,想来就是这两日。你很快便能见到我妹妹了。”
说话间,他们沿着抄手游廊行走。暖黄的日光不时摇漾到开口之人的脸上,细看过后,发现此人的眉眼竟与容娡有五分相似。
此人正是容娡一母同胞的兄长,容励。
听到他的话,谢珉刷的红了脸,却并未出声反驳。
容励感慨道:“说来你们二人倒颇为有缘分,我妹妹的那副画像,此先我如何找寻皆找不到,玉安兄你一帮忙,便找见了,这不是缘分是什么?奇哉,怪哉……”
原来容励被接来洛阳之前,怕自己思亲心切,便画了父母妹妹的画像随身带着。怎知数月前不慎丢失,将带来的箱子来来回回翻了个底朝天也不曾寻见。
某日谢珉来寻他时,见他找的满头大汗,便帮着找了找。
容励画工不错,那副画又精心绘制许久,画里的容娡妙致毫巅,栩栩如生。
谢珉只匆匆瞥见一眼,便难以忘怀,甚至茶饭不思,魂牵梦萦,频频梦见她。
后来他忍不住旁敲侧击,问及容娡,被容励窥出端倪。
知晓容娡尚未定下婚事,谢珉索性央求父母往江东递去书信与庚帖。
只是不知出了什么差错,迟迟不曾收到回信。
……
见谢珉有些心神不宁,容励宽慰道:“未曾收到我母亲她们的回信,许是因江东之前局势不稳,耽误了通信。待她们来到府上,你同我妹妹见过面,再互通议亲之事也不急。”
顿了顿,他不知看到什么,忽地拍了拍谢珉的肩膀,示意他看:“玉安兄,你瞧那边那个小娘子!我妹妹身量同她差不多,比她还要美上几分呢!哎不对,这小娘子缘何生的如此肖似我的妹妹——”
容励的嗓音并未克制,隔着老远一段距离,便能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跟着谢玹身旁、正在朝他走去的容娡,闻言哭笑不得。
待款款走近容励跟前,她才挑挑眉梢,浅笑着道:“阿兄,你再仔细瞧瞧,我是谁?”
容励瞧清她的脸,“哎吁”一声,惊喜道:“姣姣!你为何在此!”
容娡但笑不语,举止温婉端方,纤细的腰杆如同初生的荷花茎一般窈窕。
容励打量她一圈,见她出落的愈发美丽,颇为自傲地对谢珉道:“看,我说的吧!我的妹妹漂亮极了!比我画出来的可要美多了!”
容娡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示意他适可而止。
谢珉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怔愣在原地,整个人红的如同一只煮熟的虾米。
容励见状,冲容娡挤挤眼,压低声音道:“这便是那位递了庚帖,有意同你议亲的三公子谢珉。”
容娡笑意一僵。
背脊上,当即窜上一层令她战栗的寒意。
她不着痕迹的轻蹙了下眉,下意识地扭头,僵硬地看向身后良久沉默不语的谢玹。
视线恰好同他的清冷的视线撞到一处。
她始料未及,心中发虚,不禁慌乱地眨动眼眸。
谢玹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咬字轻而温冷:“——议亲?”
许是因为天色渐渐黯淡,他的眉宇间,似是覆上几分沉冷的阴鸷。
一贯淡漠岑静的眼眸,竟无端显得有些阴沉可怖。
第39章 哄他
游廊里, 有一刹那的死寂。
容娡喉头发紧,额角突突直跳,难以直视谢玹这种极具压迫感的目光。
脊背上滚过密密麻麻的、犹如利刃割过的寒意。
有那么一瞬间, 她的心中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乱的感觉,好像他的视线有了锋利的实质, 像一只狠戾的凶兽一般, 随时会扑上来, 撕咬住她细嫩的脖颈。
可谢玹的面容和嗓音, 分明是极度平静的。
他的眉宇间仿佛映着霜雪, 依旧是那副神姿高砌的神明模样。
于是, 容娡便只当是自己过于心虚而产生了错觉。
几乎在眨眼间, 她便飞速想好了对策,当即转回头看向容励,佯作一无所知地为自己开脱:“什么婚约,我并不知晓。”
即使是转过头,她还是能感觉到,谢玹如有实质的目光始终划在自己身上。
容娡竭力镇定心神,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语气皆接近于从容自然。
容励自看见容娡以来, 满眼皆是自己的妹妹, 谢玹又一直默不作声, 他便没有注意到容娡身后还有人。
此时谢玹出声后,粗枝大叶的容励才发现他的存在。
谢玹身量挺隽修长, 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极为威严冷肃, 强大的令人难以忽视。
容励顿了一下, 下意识地问及他的身份:“姣姣, 这位是……?”
话音才落,他身旁红着脸、柱子一般杵着的谢珉, 循声看向谢玹,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行礼:“兄长。”
谢玹淡淡应下。
容励面露讶然。
兄长既然出声发问,容娡只得看向谢玹,但低垂着眼帘,没有去看他的脸。
“这位是长公子。”她的语气恭敬又憧憬,顿了顿,眼珠一动,略带点羞涩道,“母亲同我北上时,与长公子同路,蒙受了诸多照拂,我一直铭记于心,难以忘怀。”
她不是谢兰岫,清楚再隐瞒下去没甚用处,谢氏的族人若知道她同谢玹往来,必然会顺藤摸瓜地去查。
还不如坦然的讲出,说不定能借此安抚讨好谢玹。
容励闻言,忙拱手作揖:“原来是长公子。”
谢玹轻轻颔首,算作同他打招呼。
他虽反应淡淡,但并未轻慢之意,容励稍微一顿,说了些感激他照拂母亲妹妹的客气话。
谢玹神情温和,听他说完,语气平静:“不过分内之事,无妨。”
此言一出,游廊间的其余人皆是一愣,神态各异。
谢玹的目光轻轻自谢珉身上扫过:“你们先前在说,‘议亲’?”
容励脑中缺根筋,只觉得谢玹回他的那句话似乎有些奇怪,但并未细想:“是,玉安兄有意同我妹妹议亲。”
谢玹若有所思地颔首。
因他垂着眼帘,睫羽遮住眼眸,瞧不出是何神情。
容励待要再说些什么。
察觉到他的意图,容娡脑中“嗡”的一声,简直要被他气死。
她心跳如鼓,飞快地扯了把他的衣袖,制止道:“——哥哥!”
容励与谢玹皆看向她。
容娡面颊涨红,眉尖微蹙:“我根本不知什么议亲之事,哥哥不要再说了!”
对上她焦灼的视线,容励幡然醒悟,意识到似乎有些失言,便做了个封嘴的手势,不再出声。
一旁的谢珉,先是因容娡不知议亲之事,有些失落。
旋即他渐渐反应过来,惊疑不定地扫视着面前这几人,脸上渐渐失了血色。
谢玹说,“分内之事”。
他乃是长房的大公子,与一个压根没有干系的旁支表姑娘,谈何分内之事?
谢珉不似容励那般心思粗枝大叶。
他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但总觉,他这位光风霁月的兄长,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说的别有用意。
一个年轻的、未曾婚配的郎君,同另一个不曾议亲的小娘子,能有什么分内之事?
除非……
谢珉的心中生出一种荒谬的猜测,被他猛地打断。
他不该妄自揣测兄长的心思。
谢珉不似赵双乾之流。
他安分守己,循规蹈矩,平日里对谢玹恭敬有余,但并不畏惧。
可今日,不知怎地了。
或许是因许久未见谢玹。
谢珉竟没由来的感觉到一种极其沉重的冰冷压迫感,令他心生悚惧不已。
他心思纷乱,惊惶不安地看向谢玹。
一抬眼,对上谢玹一双冷澈的、略带着点不解的眼。
谢珉脑后一凉,自知失态,忙收敛心思,规规矩矩的站好。
并不宽敞的游廊间,一时陷入沉默。
几人之间,气氛有些微妙。
须臾,容娡出声打破这古怪的局面。
她对容励道:“阿兄,你当我为何前来迎你?阿娘正盼着见到你呢。”
容励一拍脑门,想起刚才被自己遗忘的要紧事来:“罪过罪过!见到你太高兴,我险些忘了这桩大事,娘亲现今在何处?快带我去见她!”
容娡想了想,招手让佩兰过来:“佩兰记得路,让她跟着你。”
“咦,你不与我一起走吗?”
谢珉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微变,看向容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