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雪时 第67章

作者:南川了了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谢奕并未应声,温和又不失威严的望着他。

  “玉安,你累糊涂了,回房歇息罢。”

  “我没糊涂!”谢珉满身灰尘,眼眶通红,一字一句道,“昨日贺兰铭来了府中,吵着要见容娡。以往他做过借着火势将容小娘子掳走之事——”

  谢奕审视着他,沉声打断他的话:“谢玉安,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区区贺兰铭,怎敢在谢氏的地盘动手?”

  “我知道!”谢珉沉声道,“只是如今我尚无佐证,伯父且待我查出凭依!”

  眼下正临近年关,府中若是有死了人的消息传出去,未免有些晦气,引人口舌,不若遮掩过去。

  谢奕衡量一番,只当谢珉是伤心过度,谅他也闹不出什么乱子,便由着他去查。

  至于容娡的死讯……

  这点小事,还不至于劳烦谢奕去处理。

  谢奕便命人传话给谢玹,让他着手安排。

  谢珉便转而去见谢玹,百般恳求,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如今容娡未必身死,况且她尸骨无存,又如何下葬,求谢玹不要操持下葬事宜,待他寻找过后,再作定论。

  谢珉原以为,以谢玹古板守礼的脾性,未必会同意他的恳求,他说不定得辨如悬河、费尽口舌,方能打动他,让他松口。

  怎知谢玹听罢,垂着眼帘,略一沉吟,竟同意了。

  他面容无波,神情一如既往的清冷漠然,似是并未因容娡的身死而有丝毫神伤。

  谢珉观他神情,最初还以为他对容娡之死毫无动容。

  但听到他同意暂时不将尸骨无存的容娡下葬,感激之余,又不禁有些感慨。

  往事虽如云烟尽散,但想来长兄待容娡当有几分情分在,也不愿让她死的不明不白。

  容娡葬身火海的噩耗,在谢府纷纷扬扬不过几日,因为临近年关,而谢珉的调查又毫无进展,很快便沉寂下去。

  如同一滴水沉落入大海里。

  不过最初泛起点涟漪,倏而便再无踪迹。

  偌大的府邸,鲜少再有人提及此事。

  偶尔有人听闻,三房的公子谢珉,还在坚信容娡并未葬身火海,也只当他是为情所困、哀痛过头,唏嘘两句,便轻飘飘揭过。

  ——

  谢玹有朝中国师的官职加身,他所居住的明彰院,有隶属于他的兵卫严密看守。哪怕是他的居室建在谢府中,但未经他允许,便是连谢氏中人,都不能轻易踏入他的领地。

  外界纷扰声正尘嚣甚上时,明彰院中,一片安谧静好。

  居室里燃着清浅的檀香,容娡醒来时,菱花窗外晴光正好。

  谢玹墨发未束,披着霜白的外衫,侧对着容娡,坐在窗前的软榻上,垂着眼帘,执着棋子与自己对弈。

  日光倾洒在他身上,使得他浑身摇漾着温润、乃至称得上是圣洁的光泽。

  他面容岑静,岑静的几近冷漠,鼻骨清隽高挺,长睫偶尔眨动时,便扑簌抖落一圈圈柔和的金光。

  一身胜雪白衣,在日光的映照下,晕开璀璨涟漪,乌发鎏金。

  宛若神祇降世。

  容娡睁开眼时,被熠熠耀眼的日光刺的瞳仁泛疼。

  她头脑昏沉,神识略有些不清醒,模糊的望见窗边谢玹的轮廓,便怔忪的看着这美得不真实的一幕。

  旋即她意识到什么,双目圆睁,额间青筋突突急跳,蓦地挣扎着坐起身。

  挪动时,手腕上却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轻轻滑过,犹如吐着信子的毒蛇,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在她的肌肤上留下滑溜溜、冷涔涔的触感。

  容娡当即浑身一僵。

  她垂眼看去,自己右手纤细的腕骨上,不知何时被人上了锁拷。细如拇指的银色锁链缠绕在她手臂上,蜿蜒着衔接床柱,泛着阴冷的光泽,限制着她的行动。

  瞳仁仿佛被刺了一下,骤然紧缩。容娡脑中嗡鸣一声,昨夜迷蒙的记忆潮水般涌入她的记忆,她当即脊背生寒,一动不能动。

  链条发出的哗啦响动,被窗边的谢玹察觉。

  他放下棋子,掬起舆盆中的清水,慢条斯理的濯洗着手,缓缓掀起眼帘,淡然的看向她:

  “醒了?”

  他面容平静,眼眸也淡淡的没什么情绪,仿佛仍是那个高高在上、超然物外,无情无欲又无悲无喜的谢玹。

  但容娡感受着腕上的锁链,只觉得他的视线没由来的令人心惊胆寒。

  她面色发白,忆起佛堂中的火,此情此景之下,如何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丝毫说不出话。

  ——她这是被谢玹关起来了!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喉咙仿佛被攫住,额角突突直跳,心底浮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

  谢玹这阵仗,是要囚|禁她?

  他从何处习得的这种手段?

  迷香的药性尚未完全褪去,容娡被恐慌压得透不过气,眼前一阵阵发黑。

  而谢玹在她的视线下,气定神闲地拿起一尘不染的手帕,不疾不徐地擦拭着玉石一般的手指。

  擦拭时,清沉的目光却始终未从她的面庞上挪开。

  居室中陷入静默,安静到容娡能清晰的听到自己不稳的呼吸、与几乎冲破胸腔的心跳。

  须臾,容娡咬着牙,竭力镇定心神,软声道:“哥哥这是在做什么?”

  她抬起被锁链捆住的那只手。

  细嫩的腕骨,被冷硬的锁链磨出点薄薄的红痕,容娡瞥见,不禁微微蹙眉,纤长的睫羽眨动两下,琉璃般的眼眸里,顷刻间便浮上一层雾似的泪光:

  “哥哥,我疼……将这个松开,好不好?”

  她知道自己的眼泪惯来能哄骗人。

  便是连冷心冷性的谢玹,以往她假意落泪时,哪怕他知道她的眼泪真真假假,但仍会被她牵动心绪,纵容她。

  但这回,谢玹不会再纵着她了。

  这个狡黠的小骗子。

  那锁链是他特地命人打造,根本不会伤到她。

  事到如今,她的嘴里仍没有一句真话。

  还在想着哄骗他。

  谢玹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面容雪净,眼底一片幽冷漠然。

  顶着他审视的目光,容娡试探着,嘤嘤假哭一阵,啜泣着不住为自己开脱。

  谢玹端坐着,整个人如同死物雕琢的佛尊玉相,丝毫不为所动。

  当容娡发现自己的哄骗与哀求,并不奏效之时,她渐渐意识到什么,默默止住了哭声。

  “云玠哥哥……”她斟酌一阵,柔声开口,甜润的嗓音里带着点浓郁的哭腔,“哥哥既不愿娶我,又何必将我掳来,强人所难?”

  她话音才落,谢玹听罢,面色蓦地沉了下去,眉宇间霎时便覆上一层冰冷的霜雪。

  好一个巧言令色、惯来会为自己开脱的容娡。

  她倒是将自己往先的所作所为摘得干干净净。

  他盯着她,不禁冷笑出声,嗓音犹如薄薄的冰刃:“我几时说过不想娶你了?”

  容娡哑然失声,思绪有一瞬间的出神。

  他的确没说过不想娶她。

  但也没说过要娶她。

  很快她便回过神来,想到横亘在二人之间的谢氏族老,泛起点涟漪的心房霎时冰封,哀声道:“可我……可我与哥哥有云泥之别,自知无法与哥哥相配,待哥哥已无情意。”

  骗子。

  她以往将别人利用完而推开时,想来也是用的这般说辞。

  谢玹微抿着薄唇,一想到,查出的她以往背着他相看旁的男子之事,心里便不由自主地烧起一团阴冷的妒火,理智几乎要被烧成灰烬。

  他蓦地倾身上前,高大平阔的肩挡住日光,阴影将她整个遮住,透不进一丝光线。

  容娡的心房猛地颤了颤,下意识的往后躲闪。

  谢玹一把攥住她的足腕。

  他沉吟一瞬,像是在试探——或者说验证什么一般,微凉的手指缓缓上移,将她的衣裙撩出几丝起伏的褶皱。

  容娡蓦地睁大眼,意识到他要做什么,面色涨得通红,不复方才的强作镇定。

  她岂是令人摆布的好脾性,立即拼命挣动起来,抬足用力蹬他。

  谢玹轻而易举的躲过她的攻势。

  他沉沉盯着她,如玉的手指勾起她的衣裙,压着她的膝盖,不允她再乱动。

  一阵衣料摩挲的窸窣声响起。

  夹杂着容娡惊口耑的鼻息。

  半晌。

  谢玹抽回泛着水光的手指。

  他的手指才被濯洗过,像是用上好的羊脂玉雕刻而成,玉经洗涤,愈发粼粼晶莹。

  但容娡只是瞥了一眼,便像是被那光泽刺到眼一般,猛地别开视线。

  谢玹垂着眼帘,瞥了一眼死死咬住嘴唇的容娡,没什么情绪地挪开视线,看向自己的手指。

  浓长的睫羽轻轻眨动,似是若有所思。

  须臾,他轻笑一声。

  “若无情意,那这是什么?”

第53章 博弈(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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