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娇色 第21章

作者:李暮夕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舒梵笑道:“刘公公有何见教?”

  刘全盯着她看了会儿,看得原本镇定的舒梵都有些不自在了,可他不开口,她自然不好先开口,便含着胸又伏低了些,以示谦恭。

  刘全咳嗽了一声,扬了扬手里的拂尘道:“陛下心情不好,做下人的怎能不为他分忧?陛下又没赶你,你上赶着去哪儿?”

  他这提点已经过于直白,舒梵脸颊微微涨红:“……奴婢还有差事没办。”

  “什么差事比伺候皇上更加重要?”

  “奴婢明白了。”舒梵只好重新入殿。

  李玄胤在看奏疏,见她去而复返讶然道:“怎么又回来了?”

  舒梵就把刘全的话给复述了一遍。

  她一字一句四平八稳,说得一字不漏,倒有点像是在上眼药。

  李玄胤却笑了,往后坐了坐,整个人松泛不少。

  绣着龙纹的织带略晃曳了一下,黄玉和珊瑚珠伶仃作响,很是清越。

  殿内安静,舒梵垂着头站在台阶下方,只觉得有道热烫的目光平静地驻留在她脸上,不动声色,却瞧得人头皮发麻。

  每一刻都像是无限放缓,室内沉淀着一种幽暗的香气,像是丹桂,也像是松木香,让人头脑昏沉不知身在何处。

  舒梵屏着呼吸,耳中只能听见窗外细微的鸟鸣,还有皇帝指尖俄而翻动书页的声音。

  “你很紧张吗?”皇帝没什么预兆地开口。

  “没有。”

  “朕怎么瞧你满头细汗。”

  “殿内热,奴婢是热的。”

  皇帝道:“朕怎么不热?”

  舒梵没话说了,随口扯道:“陛下心系万民,自然不会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皇帝哼笑一声,挥挥手让她出去。

  到了三月下旬,万物复苏,华林园内更是姹紫嫣红,空气里都漂浮着怡人的清香。

  为了清明祭祖的事儿,舒梵回了府上一趟,顺便打算将母亲留下的田产铺面都租出去,谁知刚到便得知了庄氏将她在城东的产业私占的事。

  “半个月前,老夫人身边的朱妈妈就过来收了田产铺子,还以卫府的名义租了出去,将得来的租金尽数收归囊中,一分也没留给咱们。”阿弥气呼呼地跟她告状,“我们又联系不到姑娘您,且这种小事……”

  她声音越来越小,触及舒梵凛凛的目光,垂着头不敢吭声了。

  “你去抄家伙,把庄上能叫上的人都叫上。”舒梵吩咐阿弥,转身直奔卫府。

  庄氏这会儿正和柳姨娘在后院喝茶,乍然见了这一大群人齐齐冲进来,都吓愣住了。

  看到卫舒梵,庄氏终于冷静下来,继而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是干嘛?带这么一大帮子人来我院子,打算抄家吗?”

  “祖母误会了,我听闻有宵小之徒欺上瞒下,借着祖母的名义强占我的铺子田产,还中饱私囊,意图败坏祖母名声,这才过来禀明真相!”她一挥手,被五花大绑的朱妈妈就被提了上来。

  她嘴里还塞着布条,根本说不出一句话,只焦急地看着庄氏,满脸惊恐。

  庄氏自知理亏,声音弱了几分:“你这是干什么?朱妈妈不会做这种事情的,这其中必然有误会,还不快把人给放了。”

  “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可说的?祖母您看。”舒梵给一旁的归雁使个眼色。

  归雁拍了拍手,下面人将一个包袱提了上来,直接扔在庭前。

  包袱被摔散,里面哗啦啦掉出很多银元宝。

  庄氏的眼都直了,这数目,根本和朱妈妈呈报上来的数目不对,不由狠瞪了朱妈妈一眼。

  舒梵又一挥手,归雁就让人把钱收回去了。

  钱还没到手,只过了个眼热,庄氏气得不行,奈何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不然这说出去也不好听。

  而且这地契什么都在卫舒梵手里,她也只能趁她不在借着卫府的名义捞波租金罢了。

  “把朱妈妈放了吧,想必是误会一场,都是自家人,你这又绑又拿的像什么样子?”见朱妈妈不断给自己使眼色,柳姨娘只好开口。

  这事儿她也有参与,朱妈妈也给了她不少。

  舒梵倒是笑了:“姨娘,我还没追究您和朱妈妈勾结串通、欺瞒祖母的事儿呢,您倒是先开口了。”

  她弯腰抽出朱妈妈嘴里的布条,捏住朱妈妈的下巴:“朱妈妈,当着祖母的面儿,你实话实说。若是你不说,这事儿就是你一人所为,我一定告到衙门,不管是以行窃罪论处,还是以奴害主的罪名,可都不轻啊。到时候,你的儿子也会被你连累,别说科举了,恐怕连第一轮考核都通不过吧?”

  朱妈妈抖得跟筛糠似的,一咬牙,指着柳姨娘:“都是她指使我的。还有剩下的三十两,全在她那儿。”

  柳姨娘扑上去就给了她一耳光,院子里顿时鬼哭狼嚎,乱成一片。

  很快,归雁就带着人回来了,将搜到的三十两银子递给舒梵。

  舒梵掂了掂,觉得没差,但也没叫人放开柳姨娘。

  “你怎么可以擅自搜我的房间?”柳姨娘气得快厥过去。

  舒梵懒得跟她废话:“你欺瞒祖母勾结内贼,这就把你移交给官府。”

  柳姨娘这才想起她姨父是京兆尹,顿时膝盖发软。

  好在这时卫敬恒听到动静过来了,甫一进院,柳姨娘就跟看到救命稻草似的扑了上去,抱着卫敬恒的大腿哭得梨花带雨,说自己都是被朱妈妈蒙蔽,那三十两也是朱妈妈自己要孝敬她的,她完全不知情,让主君救她云云云云。

  卫敬恒皱了皱眉,把她扶起,对卫舒梵喝道:“这是在闹什么?一个下人犯事还牵连到你庶母身上?还要上衙门?你这是嫌咱们家不够丢人吗?”

  舒梵心里更冷,看向他:“那以父亲之见,这事该如何处理?”

  “既是这贱奴欺上瞒下中饱私囊,找个人牙子把她发卖就是。还上什么衙门?这事到此为止。”卫敬恒拍了板。

  舒梵站在那边看着他,很久都没说话。

  回到院中,其余人都散去了,她还站在廊下。

  过了会儿,举目望去,只见暗沉的天幕下悬吊着一轮明月,孤寂凄清,映照着空旷的中庭都凄凄惨惨的。天边只有薄薄的几绺云丝,很快就被夜风吹散了。

  风有些冷,她抱了抱肩膀,肩上却往下沉了一下。

  回头才发现是归雁替她取来了披风披上,又劝她:“姑娘别往心里去,家丑不可外扬,主君只是不想丢人罢了。”

  “你不用宽慰我,我自小没有养在他膝下,他自然对我没有什么亲厚之心。我不求他多关爱我,只希望他公平一点,他却处处偏袒柳氏母子女三人。”她说来都觉得寒心。

  倒也没有多少感伤,哀莫大于心死。

  “我真后悔,当初拜别师父后为什么来长安?和母亲一道回云州多好。”

  回华林园的路上下了雨,舒梵没有带伞,下车时还是不可避免被淋湿了。

  “姑姑,您这是怎么了,怎么淋成这样?”小宫女连忙替她去打热水,却见她神思不属,说两句才勉强答一句,便不再打扰她,默默低头给她擦拭。

  “谢谢你,我自己来。”舒梵客气地拿过帕子,却像是人偶似的杵着不动,在手心捏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擦。

  换好衣服出来,她一个人在廊下待了会儿。

  月色凄冷,风吹在身上更像刮刀子似的,冻得人忍不住瑟瑟。

  可她也不愿意回去,凭栏站了许久。

  其实小时候卫敬恒也是疼爱过她的,印象里,他也会抱着她出去玩,替她扎风筝,给她买糖吃。

  但那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远到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再看他如今陌生的面孔,有时回忆起来,她甚至会觉得那都是幻觉。

  远处好像有宫人在说笑,欢声笑语像是萦绕在她耳边震荡,可过一会儿,又觉得好像很远。

  一张张绽开的笑脸像皮影戏里晃动的人面,乌泱泱压在布面上,被火红的烛光照得影影绰绰,那样不真实。

  “你一个人站在外面作什么?赏月吗?”李玄胤有些好笑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此处回廊是去含光殿的必经之地,他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

  舒梵忙回头,果见他笑吟吟的,可目光落在她面上的那一刻神色又敛了,声音微沉,问她这是怎么了。

第20章 恋爱

  “擦擦吧。”一只宽大修长的手从一旁伸过来,手里执一块帕子。

  舒梵有心事,反应也慢半拍,回神去接时他却蓦的往后一撤。

  她手扑了个空,迟疑而茫然地望向他。

  李玄胤坐在上方就这么望着她,穿一件玄色交领常服,手里捏着帕子,表情有些严肃。

  “到底怎么了?”他问她。

  这种事情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何况是这样丢面的事。

  她也不是喜欢跟人诉苦撒娇的人,舒梵移开目光:“没什么。”

  月光透过垂着竹帘的纱窗,在金石砖地上打出一道又一道细长的影子。窗外树影婆娑,风声混杂着偶尔几声蝉鸣,让人有了辗转到盛夏的错觉。

  却不过是温泉地热罢了。

  都是错觉。

  卫舒梵静坐在那边,月色下半明半昧,是那样清丽绝伦的一张俊俏脸、芙蓉面,只是不笑,眉眼间略带几分凄楚,仿佛有诉不尽的愁绪。

  李玄胤拢了一盏油灯,亲置她身侧。

  舒梵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亮橘色的灯火在她面上跳跃,肌肤更加细腻无暇,削肩细腰,曲线曼妙。她的坐姿很是端庄,可仅仅是这低眉一抬眼的容色,已叫人目眩神迷。

  他一手搭在案几上,那一瞬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过一会儿失笑道:“从四年前认识你到现在,从来没见你这么失魂落魄过。”

  她似乎觉得跌了面儿,张口想要反驳,却见他又是一笑,侧过脸来扬眉看着她:“我说的不对?”

  他眸光笃定又散漫,虽无咄咄逼人的态势,可上位决策惯了,无形中还是含着几分压迫。

  舒梵知道他最会气人,以前是皇子时脾性就骄矜傲慢得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她亲眼见证过他人前和二皇子一党兄友弟恭,后来二皇子过世,他登基后又将从前的盟友屠戮殆尽。

  她记得他说过的话:“我从来没把他们当做朋友。”

  说这话时他神情冷漠理所当然,半点儿情绪波动都没有。

  因为从来都是利用,所以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他这个人权欲熏心利益至上,不敬神明甚至没有任何敬畏之心,实在让人亲近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