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娇色 第70章

作者:李暮夕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卫敬恒还没松一口气、庆幸自己演技过关,就?听得?皇帝下一刻道:“皇后独自一人上路,黄泉路上实在孤单,不如你去陪伴她,替皇后殉葬吧。”

  卫敬恒肝胆俱裂,牙齿都在发抖,说?不出一句囫囵话:“陛……陛下……”

  “怎么,你不愿意??”皇帝冰冷的目光如利剑般劈到他脸上。

  “不不不,不是微臣不愿。”他绞尽脑汁,忙不迭道,“只是微臣作为卫家的一家之主?,身负照顾孤儿寡母的重任,娘娘曾交代?微臣要好好照顾家人,实在不敢违逆娘娘的意?愿。”

  “是吗?皇后说?过这样的话?”李玄胤眼帘微垂,若有所思。

  “是……是的。”卫敬恒磕磕绊绊道。

  皇帝叹了口气:“罢了。”

  算是作罢了让他“殉葬”的想法。

  卫敬恒捡回一条命,回去后就?在家里躺了三?天,对外称病,说?因?为女儿过世而悲痛交加,床也起不来?。病倒不是装的,不过不是因?为悲痛,而是被吓的。好在他只是一个从四品的官员,不用天天上朝。

  除了这次事件之外,皇帝在此次丧事相关的其他事情上的处理也分外苛刻。

  第一个撞到枪口上的是礼部尚书杨琛达。

  皇帝命他给先皇后拟定谥号,他因?病拖延了好些日子都没来?呈上。

  皇帝自登基以来?对这位股肱之臣向来?宠爱有加,连斥责都很少,这次却是勃然大怒,下令直接将他革职查办,连带着?协同办这事儿的礼部诸多官员也因?“督查不利、有包庇之嫌”被连坐问责,轻则降职重则革除功名、施以鞭笞、仗责等刑罚。

  朝中?官员这才知道皇帝有多重视这次丧礼,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

  为了迎合皇帝,朝臣们也不得?不作出悲痛哀伤的样子。

  又是缟素加身又是吃斋茹素,一个个脸色蜡黄,上朝脚底都像是踩在浮云上,心里不由?叫苦不迭。

  可?没有一个人敢露出丝毫不满或敷衍的神色,礼部众多官员和梁王、沈国公就?是前车之鉴。

  梁王的封地远在开封,他称病不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皇帝不信,直接下令派人把他押解进京,连同他的四个儿子一同押来?治罪。

  理由?是没有很好地劝诫他们的父亲,是失责,藐视皇权。

  这理由?实在过于牵强,感觉皇帝就?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来?发泄怒气,他的儿子也是倒了血霉,不但梁王被削爵,几?个儿子也被废为庶人。

  沈国公原本只是不够重视,延误了进京时间,看到梁王受到如此重罚,连忙上书陈情请罪,言辞恳切,说?自己是因?为路上遇到了匪寇所以才延迟了,又说?对不起皇帝对不起已故的先皇后,涕泪横流一副自责到不行的样子。

  他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地请罪时,朝臣都看到了,他的胳膊是吊起来?的,脸上还鼻青脸肿的,就?是不知道是真遇到了匪寇还是自己动的手。

  可?他还是遭到了皇帝的斥责和处罚。

  那日,一身素白?的皇帝静静立在台阶上,愈发显得?俊极无俦,只是,下颌线因?消瘦而愈加分明了些,眼底透着?淡淡的青色。

  他薄唇微抿,眸光阴暗又深沉,如乌云压境,居高临下地在御阶上望着?梁国公,如看着?一个蝼蚁:“众卿以为然?”

  目光徐徐扫过众朝臣,高大修长的身影如山岳,不可?撼动。

  语气很轻,却让人不寒而栗。

  下面的几?百官员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偌大的宣德殿鸦雀无声?。

  “既都不吭声?,那便是众卿都觉得?他说?的是假的。”李玄胤叹息一声?,似是无限惋惜,“拉出去——”

  “陛下,陛下,微臣知错了,微臣真的知错了……”人已被拖远,痛哭流涕的哀求声?还是传到内殿,众朝臣更是大气不敢喘。

  皇帝冷漠的目光如刀刃,缓缓掠过他们:“朕痛失皇后,你们却在这里幸灾乐祸,不但不予以同哀,反而阳奉阴违、不恭不敬,实在是可?恶至极。”

  他每说?一句话,目光每落在他们身上一下,众人就?吓得?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皇帝又下令,将所有不进京来?治丧、延误治丧时间的通通治罪,若是皇亲国戚,则罪加一等,从重处理,较真程度让人叹为观止。

  其中?,安亲王的三?儿子李宏达因?为在迎皇后的棺椁时并未露出悲伤神色,被皇帝看到,皇帝大怒,当场斥责他“目无君上,不堪为臣”,下令把他幽禁起来?。虽然事后安亲王和其长子李弘平求情,皇帝看在李弘平数次救驾有功的份上饶了他一命,也让人仗责了八十?赶出了京都,贬到地方上去了。

  皇帝的态度已经表明了,朝中?为了排除异己或者?获得?皇帝青睐,也展开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弹劾”风波。

  其中?,广州八名官员因?为在皇后大丧期间偷偷聚众奏乐宴饮,被人弹劾,皇帝听后直接下令主?犯三?人斩首,其余几?人革职查办。

  之后湖南又有三?名官员在家偷偷喝酒玩乐被弹劾,被皇帝抄家并勒令自尽。

  一时间,不止京中?官员惶惶不可?终日,地方官员也吓得?惊惧不已。

  皇帝的怒火远不止烧到这种地方,新上任的礼部尚书张越虽快马加鞭拟定了谥号并呈上来?,皇帝不满,呵斥他不够用心,又摘了他的乌纱,让继任的刘侃继续拟定谥号。

  前面两任前辈的前车之鉴在,刘侃吓得?夜不能?寐。呈上去得?慢了得?问责,可?太快或者?陛下不满他也难逃罪责。身边幕僚便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去贿赂皇帝身边的总管大太监刘全。

  刘侃眼前一亮,对啊,刘公公跟着?陛下那么多年,最了解陛下。

  他派人重金贿赂刘全,刘全才大发慈悲,笑着?给了他一点提示。

  刘侃将新拟定好的谥号呈上去时,心里还是惴惴的。

  李玄胤看了后,却是目光怔松,难得?柔和地说?:“你做的不错,下去吧。”

  刘侃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出了紫宸殿,笼罩在头顶的阴影才去了。

  他给舒梵拟定的谥号是“温勤恭和纯贤皇后”。

  没有什么美感,重在堆砌和规格高。

  一开始他也心里忐忑,觉得?陛下不会满意?,刘全说?了一句话却打消了他的疑虑。

  刘公公说?的对,陛下无非是想要倾诉心里追思,表达对先皇后的重视罢了,那就?势必要以最高规格来?处理。

  瑨朝的历任皇后谥号都不超过两个字,再好听,和她们一样,陛下能?满意?吗?

  说?明你没用心。

  原本这样的谥号一出,谏臣肯定会纷纷上书不符合规定,要求皇帝更改。

  但是,因?为皇帝之前的种种操作,这谥号出来?时竟然无人敢劝诫,就?这么定下了。

  但皇帝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差,并没有因?为时间推移而忘却,虽然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动不动大发雷霆,朝臣上朝时也是分外谨慎小?心,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戳到了皇帝的肺管子。

  是夜,紫宸殿内。

  李玄胤单手支颐,侧脸沉静,另一边手里随意?翻看着?一册书简。

  桌案上的墨迹还未干涸,是他写给亡妻的诗,以示哀思。

  可?看了会儿,他又将纸揉成了团,弃之于地。

  弘策进来?时顿了一下,弯腰将纸团展开,在面前看了看,眼眶不由?得?也湿了:“父皇,这是写给母后的吗?”

  李玄胤笑了:“是啊,可?惜,写再多也无法寄思,你母后……”

  他眸底露出难言的哀伤。

  时间好似停留在了她逝去的那一刻,永远也不会过去。

  他一颗心裂成无数瓣,再难缝合。

  偏偏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镇定模样,可?笑至极。

  那些阳奉阴违的大臣,一次又一次踩着?他的底线,火上浇油,有的还在家中?笙歌燕舞言笑晏晏——他哭他们笑!更是可?恶至极!

  见他脸色阴沉,弘策有些被吓到,圆润的小?脸上露出后怕的神色,声?音软糯:“阿耶……”

  李玄胤如梦惊醒,忙露出笑容,将他揽抱到怀里哄了一番。

  舒梵离去后,他也不再像以往那样严苛地对待弘策。

  这是她与他留在这世上的结晶。

  “吓到你了?”他温柔地抚慰着?弘策,转而问了他一些功课上的事,揭过了这个话题。

  虽然弘善和思陵也是他和舒梵的孩子,但弘策是不一样的,他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见证了他们一路走来?的美好。看到他,他就?想起那些岁月静好的时光,心里酸涩又甜蜜。

  可?每每看到他,于他而言也是剜心之痛,提醒他斯人已逝往事不可?追忆,心情之崩溃非亲身经历的人不能?感同身受。

  那种刺骨的痛意?像尖利的刀锋绞入五脏内腑,每每无人之迹,都逼得?他不能?自已痛哭流涕。

  此后每逢皇后忌日,他将几?个文辞华美的朝臣叫到紫宸殿,让他们轮番写祭文祝祷皇后,常常一写就?是一整天,心情才能?略加舒缓。

  原以为日子会这样一日日下去,就?在他终于拾掇好心情,决定不再沉湎悲伤、专注政事时,谭邵从外面带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那日他跪在御案下方,大气不敢出。

  上方传来?指尖翻过书页的沙沙声?,李玄胤正襟危坐,垂眸细细看着?,烛影下的面庞冷峻料峭,没有丝毫温度。

  翻了会儿,他抬手将之合上,眼底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为了离开朕,她竟然花了这么多心思,真是难为她了。”

  这一刻,也说?不清是该庆幸她还活着?还,还是憎恨她为了离开自己竟如此卖力。

  他眼底隐有泪意?,但很快又被强行压下,脸上如罩寒霜。

  “陛下,是否要派兵追击?”谭邵小?心地多看了一眼他的神色,恭敬道,“只是,娘娘如今身在南楚,若要将她带回,恐怕有些困难。”

  “不必。”李玄胤扔了信笺,冷笑道,“朕正打算发兵南楚,如此,岂非是一个绝佳的借口。”

  “可?是,娘娘已逝的消息已经大告于天下,这如何能?用这样的借口?”

  李玄胤默了会儿,冷厉的神色稍有缓和,甚至有些闪烁,半晌才道:“既然她这么厌恶这个身份,愿意?换一个也罢,南楚公主?……也好。”

  他蓦的笑了一下,语气且轻且柔:“舒儿,待朕踏平南楚,你就?知道,除了朕身边你哪儿也去不了。”

  窗外有冷风灌入,惊得?烛火猛的摇曳了一下。

  他英俊的面孔在明灭的烛火中?忽明忽暗,虽是笑着?的,却叫人胆寒。

第44章 恋爱

  两年后, 南楚国都卞陵。

  又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节,舒梵特地?换了一身纱衣,和周青棠说了些话才动身入宫。

  临行前, 周青棠欲言又止:“我昨日听夫君说, 瑨朝厉兵秣马,欲攻打?我朝。该如?何是好?”

  她的担忧不无道?理?, 这两年瑨帝的铁骑不但灭了柔然,将?匈奴一直驱逐到漠北,南地?大大小小的国家除了南宋、越国和南楚, 不是被他灭掉就是主动称臣以保无虞。南楚不过是西南边一个弹丸小国,怎么抵挡瑨朝大军?实力完全不成?正比。

  当年她和舒梵还在瑨朝的时候就清楚瑨朝的国力有多?强大,远不是现在所居的这个小国可以相比的。

  这几?日, 他夫君宁明旭就曾怒气冲冲地?跟她说,朝中大多?大臣主张投降, 去国号,减损天子仪制, 尊瑨朝为正统, 以保周全。

  虽然这是很没骨气的做法,但形势比人强,不管是兵力还是国力,一旦开战他们绝对没有胜算。

  舒梵当年邀她一同假死离开时, 周青棠正被刘善幽禁,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她。

  她实在做不到和害死自己?孩子的人继续在一起。

  到了楚国后, 她便在舒梵和楚天子的撮合下嫁给了武安侯宁明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