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深 第21章

作者:also 标签: 古代言情

  “本来也没想难为崔家。你与宁瀛私相书信,早互有情意,而他妄图潜逃,你以为只是帮他逃出乐馆于是协助。最多只是判你一个流放之刑,不会累及崔家的。”他道。

  她忽地笑:“我这副样子,想要做手脚的人在此刻针对崔家又该如何?殿下真能保证万无一失吗?”

  “此刻我能,”他盯着她,“你若真那么为崔家着想,从一开始就不该想着报仇,不该回京。本宫此刻哪怕损了崔家声誉,也比你身份泄露而至家破人亡来得好。”

  “真是多谢殿下,只是因为你疑心我要作怪,就替我想得如此长远。”她讥讽起来。

  他忽然靠近,捉住她的手扣在墙上,头上扬看着高处的明窗:“那你拿云氏故去的所有人起誓,你此次回京从未想过报仇之事,看看地底的魂魄到底能不能安宁。”

  她根本挣脱不开,咬着牙瞪了回去,猛地把手往墙上砸,惯力太大他没来得及扭回来,两个人的手就都在粗粝石墙上撞得血迹显现。

  他终于松开,她才停手。

  平复了心绪,她嗤笑说:“殿下说得没错,我这样睚眦必报的人,怎么可能不记仇。可殿下对当年的事就不疑虑吗?”

  “本宫疑虑,可你有什么可疑虑的?”他打断了她的话,“难道云氏没有叛乱吗?”

  云氏叛乱,是铁打的事实,崔岫云心知肚明。

  所以她不辩解这话,只是道:“万事皆有因,我不过是求个因,殿下何必惧我?”

  “求因,那果呢?你能放得下果吗?”

  她坐在角落里,他站在面前,寂静良久后听到她吐出“不能”两个字。

  若知道所谓因并没有蹊跷,她仍旧会对那皇宫里的人耿耿于怀,如若知道所谓的因有蹊跷……

  “本宫如今就教你,从前不论云氏为何叛乱,‘果’就是你们败了。成王败寇,无论云氏受了多大的苦难,不过是当初决定要争斗时就该想好付出的代价。”

  他蹲下身来,眼神里是她也少见的轻蔑和淡漠。

  “就如同此刻的你和我一样,你败了,就该是罪有应得。不甘心吗?”

  她从来没有觉得他有那么令人厌恶。

  “殿下,”她往角落里又缩了缩,“咯咯”笑了几声,低声呢喃,像是求饶的样子,“臣知错了。”

  他看到她满是血痕的手,压抑着想拉过来瞧瞧的冲动,松软了语气:“流放之后,永世不许再回京,你这张脸不可能再出现在这儿。”

  “臣错在,居然觉得殿下心智明朗,善念颇多,”她恭敬笑着,“臣实在错得太多。”

  他没有被这两句讥讽惹怒,也不打算解释什么,只道:“随你怎么想。”便转身离去。

  姜笙守在门口不许人偷听,见赵钦明出来后垂首长舒了几口气,她上前唤“殿下”,他松了口气瞥了一眼幽深的牢房走道。

  “流放之地你去安排好,一个月后父皇大寿会有大赦天下的诏令,到时候修书一封,让崔家的人接她回去。”他轻声道。

  姜笙望了望监牢的方向,跟在他身后:“臣还是不解,崔司正究竟是哪里得罪了您,殿下何必如此?这样一番举动,实在是恩断义绝了。”

  站在马车前,他冷声回:“早就该断了。”

  姜笙不再劝,转了话题说:“小叔定亲了,是从前小叔麾下一个百夫长的女儿,她父亲战死,这几年姜府若有闲钱,帮扶过几回。”

  “也好。”

  “小叔说,待成婚之后他会去向户部求一个职,让我安心去边疆。”

  “他能想明白就好。”

  姜笙笑:“可臣想知道,那夜殿下到底跟小叔说了什么。一夜之间有人开始传我与他的闲话,他借机要娶亲,还肯重新出来挂职。”

  在出来之前,姜笙质问过姜遥了,那些闲话传出去他是不是知情。姜遥没有回答她,反倒难得斥责了她一回,叫她作为小辈别那么放肆。

  赵钦明回身对上姜笙的审视,心平气和答:“我告诉他两件事。一则,你喜欢他,这事他看起来不意外。二则,我说他耽误了你,他也没反驳。”

  姜遥当然知道,又不是什么蠢到无以复加的人,怎么会看不出。她不挑明,姜遥也当不知道,她想着此生便这样互相心知肚明地瞒下去又有何不可?

  偏偏有一个人,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殿下于情上,对自己狠心,也要别人狠心。”她垂眸,哭笑不得。

  “不用这副样子,话是我说的,事是他点头的。若是觉得本宫做错了,你也不必怯怯懦懦的。”他皱着眉,不想要听这些遮遮掩掩的话,也是他此刻反倒想找人痛痛快快吵一架。

  她摇头:“正是知道,殿下做的不是错。”

  知道不是错,知道都是理所当然,才会痛心难止,仿佛天命注定。

  从下狱到确定流放的日子,加起来不过三四天。

  崔岫云吃着临行前最后一顿饭,听到狱卒说有个人要见她。

  她听狱卒说,如今崔家无事,但崔衡想了许多招数想来看看她,也只能是被拒之门外,狱卒他们可不敢做这个事。

  最后辗转几回,崔衡才勉强给她送来一些路上要用的银钱衣物,叫她照顾好自己免得流放路上出了差错。

  这几日崔衡也被停职在家,毕竟是受她牵连。她红了眼眶,兜兜转转还是枉害了别人。

  所以她也不知究竟是谁来看她,只恍惚见是个女子人影,靠近前来,却是一双比她红肿得多的眼睛。

  “你怎么来了?”崔岫云看着高十二娘。

  十二娘使了个眼色,狱卒退后了些她说:“是萧贵妃叫我进来看看你的,这事说到底应当是太子想要陷害你,毕竟上回你帮萧贵妃抖落出苏家的丑事,又是贵妃新培植起来的宫里人。太子初复位,想杀娘娘的锐气。”

  崔岫云觉得有些好笑,到最后肯信她无辜的,竟是这几个人。

  “你也相信我没做那件事?”崔岫云问。

  十二娘红着的眼忽而瞪大:“他不可能喜欢你。”

  好吧,这也算缘由。

  “娘娘叫我带话给你,毕竟主仆一场,你多加小心,若有机会她会安排你回来的。”十二娘说道。

  崔岫云点点头,她才不指望萧贵妃能想得起她呢,江南世家里多的是人可用,也正是因为如此,明知她被陷害,这帮人也懒得花多大的功夫来救她,不过小卒。

  如今这番说辞不过是让她安心存着一分希望,不要把她配合萧贵妃做的事大肆张扬出去惹麻烦罢了。

  “宁瀛怎么样了?”她问起。

  十二娘吸了吸鼻子:“他昨日在牢中自尽了,恐怕是被人所害。”

  “不,他真是自尽的,”崔岫云喃喃着,望向一脸茫然的十二娘,她浅浅笑,“纵然觉得你蠢了些,但好歹还有个愿意以命护你的人。”

  可悲可笑的,只剩她自己。

  “你才蠢,若不蠢能落到这个田地吗?”十二娘跺了跺脚。

  “这个地方,本该是给你坐的。所以你多念着宁瀛的好吧。”崔岫云拍了拍自己身下的干草,她敢说,若不是想拿宁瀛逼走她,赵钦明绝对会以宁瀛而攻高家,哪怕只是拉下一个十二娘,打一打高家的脸就好。

第26章 阴魂不散

  今日去见皇帝的时候,赵钦明才从皇帝殿中出来,迎面撞上瑾王,后者看他时躲躲闪闪的,连行礼问好连舌头都没伸直。

  他这样一番作为,本来因为他复位锋芒太盛而退避了这段时日的萧贵妃是坐不住了,瑾王如此,也是常事。

  对他所呈上的秦宛的罪证,皇帝前日说了要好好看,今日沉吟许久总算给了他答案。也亏得秦宛引火烧身去招惹了高家,如今江南世家就算存疑,也不敢在秦宛一事上多做唇舌,免得被拖下水。

  刑部大牢门前。

  今日是酷热天气,但只剩下一身薄脏麻衣在身的秦宛被推出了大牢,也不免冲着这大门笑骂:“留我不住了,怎么还推推搡搡的,连衣裳也不还吗?”

  他骂完,这面朝大牢的街面上是少有人经过的,他掸了掸身上的灰转身走,转角处玄衣银边的女子正抱着剑看着他。

  秦宛神情僵住,正要躲闪开,姜笙却主动上前朝他怀里扔了东西。

  “丹书铁券,”姜笙道,“如今它真的只是一块废铁了。”

  秦宛摩挲着那块铁牌笑:“没成想,我的救命之宝,还是殿下恩赐的。”

  “是陛下恩泽,丹书铁券救不了你的叛国之罪,只不过赦免你的由头。”

  姜笙闹不明白,他们已经把秦宛的身份告知了皇帝,称秦宛叛国之举是为宋家之事怀恨在心,所有的罪名也都算坐实了,最后皇帝也只说没收家产,驱逐出京,留秦宛一命,算是给宋家留个后。

  “哟,那这陛下是当年夺位的时候亏心事做得太多,如今想积德吗?”他冷笑。

  “你若是嫌命太长,现在回去也来得及。”姜笙无奈。

  她送秦宛去城门,这一路上他这副样子也招来了侧目,他却只当看不见。

  “此次来京,还是没能来得及给你父兄上柱香。”秦宛轻声说。

  “没事,你给的钱,足够我给他们在这城中香火最盛的寺庙供奉百年了。”

  “不遗恨吗?”秦宛忽而道,“若是当初……有人能够突围出来送求援信,或许他们还有得救。”

  姜笙的脸色变了变,他忐忑地等待着她的恨意,却听到她讲:“其实城破之后我在他们的尸首旁找到了那些时日的军务记档,知道他们曾派出过人求援。虽不知为何最终没收到,但我细算过日子,算了一遍又一遍,想骗骗自己。但我知道就算那些人成功找到我,再赶去救援,时日也是不够的,他们躲不过一死。”

  她长长叹口气:“起初也总想,哪怕再快一点。这世上终没有这种如果,真要算账,我也跟大姚人算账。”

  抬头时,姜笙看他注视自己许久,皱着眉低下头:“看什么?”

  “多谢姜将军,你又救我一命。”

  他没头没脑一句话,她只得报以疑惑。

  她这般说,往后余生,他才不至于夜夜噩梦。

  在城门前的茶铺,秦宛见到了赵钦明,他气定神闲坐在一旁,却一口茶都不喝。

  “还有殿下为我送行,我也算荣幸了,”秦宛走过去坐下笑,斟了杯茶,“殿下拿出铁券丹书,救我一命,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啊?”

  “你不必知道,”赵钦明目不斜视,“如今你家钱财已被抄没,往后要如何做?”

  “回云州,东山再起。钱财而已,在云州我还有几间暗铺,明面上找不到的,凭这些,五年之内,我敢说恢复如初。”

  赵钦明看着他平平淡淡说出狂妄之语,也只是点头:“不久之后姜笙会去云州,你若真心怀愧疚,帮衬好。”

  “只要殿下愿意放她远离夺位之争,年年岁岁,我都愿以家财献上,助殿下一臂之力。”他敬茶。

  赵钦明不置可否,正要起身,秦宛却是润完喉咙后道:“崔司正如何了?”

  “流放了,走了几日了。”

  秦宛愣神,他被抓还在崔岫云之前,什么消息都不知道,却大致猜到笑说:“我还提醒她,叫她小心,没想到这一劫她都没躲过啊。不过殿下这么害她,她还没咬您一口啊?”

  “如何咬?”

  “她知道殿下在云州有不能为之事,怎么也没要挟你一番?”秦宛啧啧称奇。

  赵钦明猛然回身,秦宛摆摆手:“她自己能猜出来嘛。”

  她知道……那为何不说。

  赵钦明坐了回去:“那夜鬼市,挟持她的究竟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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