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深 第49章

作者:also 标签: 古代言情

  “何事?”

  “七日之内,我要太子身中数箭,被火焚死的消息,传至每一个领兵的岭北勋贵耳中。”她淡淡说着。

  她见秦宛点了头,转身缓步离去。

  

第58章 拜卿卿(正文完)

  抬棺回京并不算是一条太长的路。

  走了半个月,崔岫云每夜都守在棺材旁,靠在那棺木上,浅睡不过两个时辰。

  走时不该什么都不与他说清楚的,他也不该气她的。

  她撑了许久,装作漠然的脸只有到了这时候才会落泪。

  手指扣在棺木上,额头抵住,白帐下她轻声呢喃:“你起来抱抱我,好不好?”

  秦宛将事情告知了她,她总算知道皇帝为何这么快下手了。

  抬棺入京的第一天,百官至灵前,礼部的官员正在主持着这仪式。

  也就在百官面前,崔岫云突然伸手砸了香案的贡品。

  “怎么就这么封棺了?”她推开了要给棺材上钉的人,指着这棺材说,“何不让众人都看看太子遗容呢?看看他究竟是病死的,还是被杀死的。”

  她这样一闹,被人捂着嘴带到了皇帝面前。

  她是被踹了一脚才跪下的,膝盖疼得直冲头顶。

  “你看到了?”皇帝问。

  看到赵钦明是怎么死的了。

  皇帝望着好似苍老了十岁,却面无悲色,崔岫云点点头,硬撑着站了起来。

  “你们究竟有什么交情?”皇帝不太明白面前这个生无眷恋的人。

  她懒得答这个话,皇帝看了看折子说:“他罪有应得。细想来,秦宛的事你应该一清二楚,留你一命到京城已是大恩,你还要放肆什么?你说,他有不臣之心,不该死吗?”

  “他养私兵,不也是拜陛下所赐吗?”她喃喃。

  “什么?”

  “陛下当年逼反云氏,派一国太子驻守边疆,何等荒唐。太子如何能不惧?如何能不想着为自己留后路?”她嘶哑着声音说着。

  “什么?云氏?”皇帝以获得望向崔岫云,恍然笑道,“是太子这么跟你说的吧,原来他知道了。是,我是逼反了云氏,派了姜老将军挑拨云氏将领与我的关系,一日日的挑拨,让他们害怕我会对他们赶尽杀绝,所以他们反了。朕承认,那又如何?他们若真的忠心,何以被挑拨?若太子真的忠心,怎么会养私兵?”

  而当初得知苏协去跟云家谈亲事,更是犯了他的戒,他不能坐看云氏和苏家结亲,云氏除得越快越好。

  只是云氏已经称臣,要连根拔起,他就要假借名目,总不能污了自己的名声。

  得到这个苦寻已久的答案的崔岫云闭上了眼,皇帝却像是找到了发泄出口一般。

  “朕已经除掉了云氏,平定了边患。朕也从江南人手里收回了财权,只要他乖乖听话让岭北勋贵解散府兵,朕就解决了这百年来大乱的所有根源,朕就可以把一个安稳的世道留给他!可他呢?”

  “是吗?陛下真的会把权柄给他吗?”她怔怔看着地面,一缕金光落在她垂下的眼上,“待到府兵散尽,而精兵收至京城,这些出自岭北门下的精兵还是会尊崇殿下。他仍旧是斯人怀璧,罪不可赦。他一死,军心兵权才能真正归于陛下,陛下早就替他想好了死法吧。”

  无论私兵的事是否被发现,他早就没有活路了。皇帝这收兵权定天下的计谋里,他是最后一个该死的人。

  座上的人未言语,算是默认了。

  果然,私兵的事只是让这个人提前下手了。

  她又笑了起来:“若是陛下十五岁被先帝放逐,二十岁回京后被先帝当做一把刀来用却得不到半分信任,陛下扪心自问,你会坐以待毙吗?”

  皇帝的嘴唇微抖,唇上的胡须都抖动着。

  “朕是君,他是臣,他只配坐以待毙。”皇帝沉声开口。

  “陛下配吗?说什么平定了边患,收回了江南财权。平定边患的是征战的赵钦明,收回江南财权也靠着他,岭北勋贵的府兵是你利用他的最后一回。灭云氏也好,杀太子也好,多少无辜的人陪了葬。陛下,你躲在这仁义的面具之后太久了,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吧?”她眨眨眼,一脸疑惑不解又满是嘲讽。

  脏事难事,都是那躺在棺木里的人的。

  皇帝并不怒,只道:“朕没有做错什么,纵然有无辜之人死去,纵然死的是朕的儿子。可为了天下不再陷入百年乱局,这点牺牲算得了什么?”

  是啊,为了权柄在手,天下安定,所有的牺牲在这人眼里都是值得的。

  可是为什么牺牲的,总是她的亲人,她爱的人。

  崔晓云笑得直不起腰:“踏马征战,收复民心,陛下一样也做不来,你玩弄这些不过是因为你无能而已。”

  看着已经陷入狂妄无礼境况的崔岫云,皇帝不怒而笑。

  “朕留你的命,你好好看着朕的决定有没有错,好好看着这天下大治。滚,赶出去。”

  她仍旧一身孝服,被身后的禁军押着在这宫中巷道中缓步走着。

  一阵风吹散了她发间的白花,迎面撞上了一队巡逻的禁军。

  擦肩而过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身后的禁军问她。

  她抬袖抹去眼角的泪,苍白疲惫的脸上,突然露出了解脱的神情。

  刚才擦肩而过的一队禁军,突然拔刀。

  崔岫云的话终究是让皇帝心中存了一份怒气,他正烦躁地扔下书折。

  崔岫云……怎么想,她方才的动静都不寻常,这个人也奇怪。

  他正想唤人去将崔岫云扣住,门外的内侍匆匆跑了进来。

  “陛下,陛下!宫门,宫门有异!”

  站在宫墙之上,崔岫云看着四面宫门前攻进来的兵士,握紧了手中的令箭。

  扶棺回京的时候,是她说太子戎马半生,要军阵以送,跟几个云州将领串好了词,强要了几千甲士护送棺材。

  姜笙说,这令箭是指挥赵钦明养的那些私兵的。

  谁也不知道那几千甲士,被换成了赵钦明的私兵。

  岭北勋贵得知赵钦明的死因,惶恐不安,生怕死的下一个就是自己,这几日就有人把刚解散的府兵召集起来,集结发兵而来了。

  江南人刚被皇帝打压了一番,现在都不敢妄动,谁也不会出头。

  禁军里有不少赵钦明曾经的岭北部下,是半年前刚调回来,趁着这时候皇帝还没对岭北勋贵斩尽杀绝,他们还有最后的用武之地。

  这个时机,最好了。

  其实皇帝大概不该在这个时候杀赵钦明的,但私兵的事让他下手太急,反倒给了她机会。

  风越来越烈了,京城也要下雪了。

  身后一层甲胄隔得她生疼,被人抱在怀中之后,她转身推了一把,看着本该死去的人。

  他满身血污,却是刚刚沾染的,也染红了她的丧服。

  方才康健的人血色淡淡,眉目冷峻,满身的肃杀在她的注视下慢慢收敛起来。

  “你骗我。”她低声说着。

  赵钦明想伸手拉她,见她躲闪,先收回了手。

  她哭了这一路,没有让人起疑他的死,脸色发白,眼睛却是最红。

  “我不知道你会回来,也不知道自己能活下来。”他想着那日死里逃生,给别的尸体换上自己的甲胄时的情形。

  害她白掉了那么多泪,她是有怒气的。

  那日她拿着令箭按着姜笙所说去找他部下私兵时,她才看到了这个骗她的人。

  留令箭给她,赵钦明想的是若他死了,她若有难处,总有用得上那些人的地方。皇帝那些天从头至尾地查他的私兵在哪儿,他也不敢出去找人。

  自大疫开始,他就觉得局势不对,长久的小心谨慎让他找人疏通了从前他就在云州城中挖出的地道。

  都是年少时惶惶留下的印记,却有了用处。

  “见陛下了吗?”她问。

  他点头。

  闯入大殿时,对于死而复生的他,皇帝只有一刻惊骇,便立刻要唤人拿下他。

  至少此刻的禁军中,宫城里,皇帝没有胜算。

  “父皇安心,父皇想要的千秋功业,儿臣懂得。收兵权,定天下的事,就留给儿臣吧。”他淡淡说着,受了皇帝一掌,让人将皇帝带了下去。

  “你谋逆!”

  听到那震怒声音时,赵钦明背对着皇帝微侧头:“父亲,我要活命的。你若好好将权柄交给我,我或许不会反的。”

  皇帝这时再看这个儿子,想起了他登基的时候。

  “他会成为配位的君主的。”庄献皇后,也是他的妻子,不看向穿着龙袍的自己,却是抚着赵钦明的头说着。

  她养育的君主,不是他们的孩子,早就长成了。

  “父亲不会以为,这么多年只有你是在忍耐和等待吧。”赵钦明轻缓说着,手中的长枪寒意袭人,锋刃似乎就藏在他这些年的平和顺从之下。

  “走前我问过你的,儿臣做的还不够吗?”他想着自己已经温顺地被这上位者利用了,垂眸笑说,“看来是不够,但儿臣已经,尽力了。”

  尽力地压抑着不甘与恐惧,尽力地做一个听话的臣子。

  可他仍然只剩下一条绝路。

  活生生的人此刻就站在崔岫云面前,她忍着泪意撇嘴:“宫中安定了,京畿的兵还在,你有几分胜算坐稳这个皇位?”

  “五成。”

  “那还站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去做事,万一明天就失守了,咱们都得死。”她擦了泪,被他拽着手腕抱在怀里。

  “就一会儿。”他嗅着她发丝间的松脂香味。

  她从大姚回来的那刻起赵钦明就知道,她不会再走了。

  “袖袖,不要再走了。”可他还是再说这一句,仿佛不能安心。

  她把涕泪蹭在他身上,紧闭着唇。

  “记得回来就好。”他让一步,看到她轻点了头。

  小时没能护住亲人,总算这一次,她没有失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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