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深 第7章

作者:also 标签: 古代言情

  他口中的五叔父就是崔岫云的养父。

  本朝民风要大胆许多,每年绢花宴,上至皇亲贵胄,下至贩夫走卒,在那凌云道里,男子携绢花,女子携短竹,若是遇到心意相通的,便可互换此物,一日交游。若是单相思,也可赠予喜欢的人,每年都有不少郎君娘子,手抱着一大堆绢花短竹走了出来。

  凭此,每年成全了不少姻缘。

  “堂兄,要不我去看看嫂子吧,这绢花宴有什么……”

  崔岫云还试图挣扎,崔衡奇怪道:“你哪儿来的嫂子?”

  “去年来信不是说,你要成亲了吗?”

  折扇忽的一下打在她脑袋上,崔衡骂道:“我说你不给我回信,原是信也没看清,我说的是功业未竞,不虑成亲。叫你帮我劝着我父母一些。你可倒好,什么也没做吧。”

  那段时日她日日忧心赵钦明,的确是忘了。她进京之后该去寻崔衡的,但那时崔衡又被外派出去,近日才回,她只得寄宿在远亲家中还未见过崔衡。

  她赶紧赔罪,到了那绢花宴,郑重拍了拍崔衡的手腕:“今日我一定赔罪,一定替我寻个嫂子去。”

  说完她就提起裙子一溜烟儿往女子堆里扎,气得崔衡在后头大喊“臭丫头”。

  这宴要从早到晚,直到晚间,崔岫云觉得自己脚都要肿了,想着找到崔衡,回去便罢了,却不想始终不见人影。

  她提着一盏兔子灯,坐在一棵河岸柳下,看着挂在树上的彩笺。

  今日是第五个来找她交换信物的男子了,她摆了摆手,既不想换,也不愿接。

  她正想买想吃食的时候,在腰上摸了一圈又一圈,荷包不见了。

  绣着喜鹊的荷包突然被人递到了她面前,她缓缓抬眸,是个白衣男子,带着傩戏面具将那荷包递给她。

  一眼,她就知道,这是赵钦明,他手心里有个小疤,那年在云州救她时落下的。

  她迟疑着接过荷包,拿起灯转身就要跑。

  赵钦明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硬生生把她扯回了石凳。

  “蠢,荷包掉了也看不见。见了我便跑,又是何意?”他平静说着。

  “殿……你心知肚明,我排的戏还没开演,怕你这会儿生我气。”她撇嘴。

  “我不与你置气。”他沉声说。

  她嗤笑一声:“可我要跟你置气,纵然今日陛下和萧贵妃闭关,你冒险出宫岂不是大险,到时候一败涂地,我跟谁算账去。”

  她转念一想,又缓缓靠近他问:“我倒是不怀疑你有出宫的本事,不过能让你冒着这么大风险出来,一定是什么大事……”

  目光相接,面具遮挡了他大半情愫。

  一时暧昧,在这样的场合,都不会有人多看他们两眼。

  “阿云!阿云你在哪儿呢?”

  她听到了崔衡的声音,正想让赵钦明躲开,崔衡却一眼找到了她。

  “这是……”崔衡指了指刚刚才松开手的赵钦明。

  “嗯……我在宫中认识的一个侍卫。”崔岫云勉强解释着。

  崔衡行礼问候,又问:“为何戴面具啊?”

  “他……”崔岫云盯着赵钦明,“脸上生疮了。”

  赵钦明瞥她一眼。

  崔衡显得左右为难,崔岫云道:“他姓苏,随意唤他就好。”

  崔衡稍稍松懈一些问:“那你们俩刚才……”

  “闹着玩儿,”崔岫云接话,见赵钦明不反驳问,“找我何事啊?”

  崔衡这才想起来自己跑来的目的:“江南萧家和高家的几个同窗在那边喝酒,还有咱们族中的几个人,听说你来了,便叫你过去。我知你不想去,但你自入京都不去拜访这些人,消息传回家,为难的终究是你父母。就去说几句话就好。”

  崔岫云低眉转过脸,不情不愿的样子将手里的兔子灯塞在赵钦明怀里:“拿好。”

  倒是少见她吃瘪。

  “崔兄,为何她不愿去见那些人?”赵钦明忽而开口问。

  崔衡看着崔岫云的背影叹气:“当年我们求学,是萧家请来了当世大儒开班的学塾,江南各士族都能遣子弟去读书。那时我与她住在那学塾里头,崔家虽是大族,但终究比不过萧氏和高氏,他们的子弟就总是随意欺负人。岫云脾气烈,偏偏先生喜欢她聪慧,就更招那些人的白眼。”

  赵钦明问:“他们欺负她?”

  “冬天往人被子里泼水,夏天倒剩下的饭菜在柜子里,故意撕了她的功课。这些事啊,没少做,我在时还护她一阵,我走时,怕她承受不住,便说叫她回家去学。可她不肯,估计那之后,也是一样的状况。”

  “为何不肯走?”他不解,这不是崔岫云的脾气。

  “她说哪儿的先生都没有那个先生好,她必须待在那儿。”崔衡怅惘回忆着。

  赵钦明未曾答话,过了半炷香的时候,才见崔岫云兴致缺缺从远处回来,步伐有些凌乱,到近处就闻到了一股酒气。

  “如何?”崔衡问。

  “三言两语,针锋相对,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不如何,”她显然是抱怨,却也对崔衡柔声道,“堂兄,我今日累了,想回去歇息了。”

  “好,我去给你叫辆马车,你且等等。”崔衡也心疼地拍拍她的肩。

  只剩下他们二人时,她笑问:“殿下怎么还没走啊?”

  “你叫我帮你拿灯。”

  “这么听话啊?”她取走灯,看着赵钦明手上的绢花,一时失神后问,“这绢花,要送谁吗?”

  “不送,只是不拿着,进不来。”

  “那……公子能替我簪上吗?”她上前一步,仰头注视着他,又一副委屈模样,微醺时候,脸颊上浅浅红色,“我在这儿一天了,都没人送花给我,走出门实在没面子,公子做个好心人可好?”

第10章 手脚

  “方才我看见有人给你递花了。”赵钦明扶着摇摇欲坠的她皱眉说。

  “原来你躲在一边看了那么久……可我就想要你这支花,别人的,我都不要。”她抓着他衣领,耍起赖来。

  兔子灯在她手里摇摇晃晃的,照得他们两个人的脸忽明忽暗,在那垂柳之下,清风拂过,一支洒着金粉的粉红绢花映着烛火流光,被轻轻插在了青丝发髻上。

  崔岫云做好了他立刻扔下她走的准备,那绢花真到了她头上的时候,她反而失神。

  鬼使神差的,她将手上的短竹也插进了他的冠里,他没有拒绝,眼神里似乎在迁就一个酒鬼。

  她手覆上那面具,面上的一抹笑,终于不是这些日子以来的表面功夫,深深沉醉,心生欢悦。

  赵钦明接下了送崔岫云去宫门的活,坐在马车上的时候,她醉得更深,反应慢了几拍。

  “崔衡说,那些人在学塾时欺负你,为什么非得要跟着最好的先生?”赵钦明问。

  她眨眨眼,忽而抬眸,缓缓靠近赵钦明:“因为那个先生能让我中进士。”

  酒气扑在赵钦明脸上,马车轧过石子,一抖,她就跌在了他身上,他下意识伸手抱住她。

  靠在他怀里的人,伏在他的耳边嘟囔:“殿下,为了回到你身边,我真的很努力了。我好讨厌念书啊……”

  语调里的抱怨委屈,绵绵柔柔的,她好似就要睡过去了。

  她什么都可以忍,只要能回到这儿。

  他绷紧着最后一根弦,轻轻抱着她,哑着嗓子问:“被欺负了,不知道告诉崔家父母吗?”

  “他们收留我已经是灭族之祸,我怎么能让他们再得罪萧家和高家啊,”她低声说着,又呆呆笑起来,“不过那时候,我真的希望你从天而降,把他们都处置了。好没出息啊……。”

  可那个时候,他也不过是在吹边塞的风而已。

  她挣扎着从他肩上坐起,看向他晦暗不明的双眼时,莫名觉得里面有了些许柔情。

  两个人都试探着靠近,嘴唇微颤着,死死抱住对方的腰。

  双唇只有寸纸之距时,马车帘忽而被吹起,月光落在他们的唇上,吸引着靠近。

  但崔岫云忽然捂住了嘴,下一刻扑到窗边吐了起来。

  ……

  赵钦明清了清嗓子,整理着衣衫。

  早上被邱邱拉起来的时候,崔岫云还云里雾里的。

  回忆起了昨晚的事,她坐在梳妆镜边沉默一阵,指着镜子里的人就骂起了蠢。

  两杯甜桂花就能灌醉的自己,昨日非得逞能跟那些个混账东西喝什么酒。

  邱邱给她拿了些醒酒的茶水,念叨着:“尚宫说你昨日回来时太醉了,今早先别去做事,免得冲撞了谁。”

  “尚宫呢?”

  “哦,去东宫那边儿了,”邱邱忽然靠过来对崔岫云小声道,“据说这几日东宫附近闹鬼,好多宫人晚间路过,都看到个穿着华贵的女鬼呢。”

  “怕啊?”崔岫云笑她。

  “我不怕,但好奇这是怎么回事。”邱邱拍着胸脯说。

  自然是有人装神弄鬼了。

  尚宫把几个说见到鬼了的宫人叫到一处,让一个会丹青的,将夜里所见都画了出来。

  皇帝过问起这件事,尚宫本还想瞒着,但一个不知好歹地说起画像的事,皇帝便让尚宫交出来。

  展开画卷,那纸张上,一个穿着淡紫色宫装的女子,戴着一支凤钗,脚下一双玉鞋,款款站在墙边。

  庄献皇后。

  纵然有许多细节画得不清,但宫中的旧人皆能一眼识出,这是那爱着紫衣的庄献皇后。

  “东宫……最近可有什么事?”皇帝叹了口气问道。

  还有四日就是庄献皇后忌辰了。

  “回禀陛下,最近废太子总是食不下咽,下官请了大夫去瞧,大夫说无碍,但废太子就是吃不下东西。”

  此时崔岫云被宣进殿,她行礼后见众人不开口,才柔声道:“若是阴气过重,想必是会影响到阳间的人,废太子吃不下东西,也就情有可原。这东宫又是蒙陛下恩泽之地,鬼魂难近,故而那鬼影,才只能在外游走吧。”

  皇帝拿着画卷,喃喃着:“你是,想念孩子了吗?”

  崔岫云提起此来的正事:“禀陛下,前次追缴回的庄献皇后宫中物品在此,下官正派人找寻从前的宫人,望能恢复皇后殿从前的布置。”

  “还找什么,直接把苏家那几个人找进宫来,他们不是喜欢布置吗?”皇帝怒道,消了消气后摆了摆手,“罢了,送到皇后殿,我亲自去。”

  崔岫云守在皇后殿外许久,才见皇帝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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