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登科 第30章

作者:小圆镜 标签: 欢喜冤家 甜文 科举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阿芷执意不去,她只好带了瑞香和四个侍卫,自个儿乘马车出去,叫厨房别做她的午饭了。

  尚书府的厨房有两个,平时只开一个大的供佣人饮食,另一个专门给主人家烧菜,常常闲置。从前楚青崖带着他的马,一天三顿吃公粮,只有休沐日才在家吃,直到娶了夫人回京,这个厨房才开始每天启用。

  老师傅依着楚青崖的口味,在菜里哗哗地放糖,不甜的菜也有些串味儿。毕竟不是自己花钱养的厨子,江蓠也不好麻烦人家重开一锅,就捡些清淡菜肴果腹,今日楚青崖不在,她干脆就去外面吃,喜欢什么买什么。

  这一逛就是大半天,一行人在跟着她在外城走街串巷,将盛京百年传承下来的老字号尝了个遍,专往门庭若市的铺子跑。集市上有好些新奇的瓜果糕点,五彩缤纷赏心悦目,江蓠看上什么都往箩筐里扔,装了了满满三大筐,日头西斜时才打道回府。

  楚青崖已经回来了,在外头跑了一天,来家只见乖乖练字的小姨子,他宿醉的夫人不知上哪儿鬼混去了。

  他跟阿芷谈了些话,选了她几幅字和一首诗收好,去书房找出一沓云纹描金红纸写拜帖,端端正正地写毕,交给管事。

  晚饭时,他夫人终于优哉游哉地从外面回来了,肩上背着褡裢,手上揣个羊肉胡椒馅儿的烧饼在啃,沾了一嘴芝麻,挥挥手道:“你吃吧,我下午吃多了。”

  楚青崖叹为观止:“夫人昨夜喝那么多酒,还能逛得了街?”

  江蓠香喷喷地吃着饼,“我酒品好,喝完不闹,睡一觉就恢复了。我买了些糕点,你可别跟我抢,都不甜,是我自个儿吃的。”

  酒品好?

  谁给她的自信?

  楚青崖没好气地夹了一筷子蜜汁金枣,“谁吃你的东西,塞到我碗里我也不吃。”

  “你白天上谁家做客去了?”

  “不关你的事。”

  等了许久不见她问,他往珠帘后瞥了眼,她正弯腰清点筐里用荷叶包着的糕饼,口中念念有词。

  楚青崖咳了一声,提高嗓音,“我去礼部衙门和值班的说了,要去国子监讲学。”

  “哦。”

  “十七那天给监生们讲一个时辰的律令,说些案情。”

  “嗯。”

  他有些恼火,“你就不问问我为何去?”

  江蓠从善如流,“大人不是昨天才说诸事繁多,抽不出空吗?”

  “今天和同僚商讨后,觉得有必要向天下学子重申科场规矩。”楚青崖意有所指,“你也可去听一听,好痛改前非,面壁自省。”

  江蓠咽下最后一口芝麻馅饼,“我是你夫人,又不是要考试的学子,你对我讲长篇大论,是对牛弹琴白费口舌。”

  他冷笑:“刚称我大人,怎又变成我夫人了?你恶贯满盈,必须去听。”

  “我恶贯满盈,朽木难雕。”她死皮赖脸地说。

  “我拿刀指着你,看你还难不难雕!”

  江蓠隔着帘子对他做了个鬼脸。

  他吃饭吃了一肚子气,“去不去由你。我要带阿芷去,叫她别跟你这个姐姐学坏。”

  带阿芷去?

  江蓠掏着筐的手一顿,拿了一包东西出来,问他:“你吃不吃这个?”

  楚青崖正喝着莲子银耳汤,抬头见她倚着山水绣屏,左掌心摊着两枚黄澄澄的马蹄糕,右手捋着发丝,唇角奕奕地弯着,眉梢眼角一派明媚春光。

  他的火就这么消了,把碗递过去,“尝尝。”

  江蓠作势把两块糕放进去,又飞快地拿走一块,丢进自己嘴里,然后笑眯眯地溜回去了。

  “小气鬼。”他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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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狗:放碗里也不吃!

  下一秒:端碗

  女儿要是知道昨天晚上怎么撒娇的可能会当场社死离婚

第31章 国子监

  京城的冬天比永州更冷,早间摸黑出门,寒风吹得人骨髓都冻住。

  银月在天,晓星微亮,路上已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大轿向北行去,穹庐渐明,人也渐多了起来,聚在集贤门外排成长队。

  “劳烦让一让!不要挡众位大人的路!”

  卯时刚过,国子监的典簿在街上忙得汗流浃背,又是慇勤迎接来此讲学的朝官,又是勒令排队的人不要喧哗。官员们陆续在太学门前落轿,与等待多时的祭酒司业、博士助教拱手见礼,面上俱和和气气。

  “楚阁老不是一向不参与这种杂事吗?”有人眼尖地认出那名刚下轿的红袍大员来。

  “听说是家中有后辈要入学,所以才卖咱们一个人情。”一名助教讲着八卦,“前几日我一个同僚看见尚书府的李管事拿着拜帖和束脩去司业家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别瞎说,楚阁老刚成婚三个月,哪来的公子。”

  窃窃私语随风飘远,传到江蓠耳朵里,只听出缥缈的几个词。她领着阿芷下轿,嘱咐了几句,让她跟楚青崖走。

  “姐姐,我有点怕。”阿芷穿着新棉袄,丱发上系着红绳,祈求地望着她,“你不陪我去吗?”

  “姐夫给你挑了个老师,你们去熟悉一下,好不好?如果不喜欢咱们就换,进学堂之后就不能换了。”

  “学堂里肯定没有女孩子。”阿芷沮丧。

  “人家郡主、侯府小姐能上课,你也能上,要是有同窗欺负你,你就跟他们说你姐夫是那个一次腰斩三十个人的刑部尚书,没人不怕他。”

  “你和她说什么诨话?”楚青崖不悦地走过来,牵过阿芷,“你们几个先去辟雍大殿里等,我辰时前回来。”

  “夫君是第几个讲学?”

  他挑眉道:“当然是第一个,讲完就走,免得让几千人害怕,连听别人讲学的心思都没了。”

  ……还真是有自知之明。

  等这两人走远,杜蘅和玄英一前一后地把她夹在中间,生怕给人占了便宜去,“夫人,这里风大,咱们先进殿。”

  江蓠裹着厚实的斗篷,穿过太学门,广阔的前院里立着一座琉璃牌坊,后头是二十步宽的砖道,两侧植以青松古柏,树冠后露出一枚光彩熠熠的鎏金宝顶,东面有座气势恢宏的钟楼。行得近了,但见一汪绿水如玉璧,拱卫着中央闳敞轩昂的辟雍大殿。

  此殿是供天子讲学所用,筑得极气派,面阔九间,回廊环抱,东西南北各开了一门,通往水上四座白玉石桥,南边桥头站了一排穿青色襕衫的年轻学生,专为迎接贵客所设,正手捧水盆巾帕鱼贯而入。

  离开讲还有一会儿,杜蘅是个闲不住的,带江蓠绕着大殿转了一圈,兴致勃勃地介绍起监内的布局。这殿后是十三经的碑林和进士题名处,再往后是彝伦堂并六座支堂,每堂各有十五间,供四千多名学生上课。最北面是藏书楼,西面是学生和先生们住宿的号舍,足有两千多间,东面有食堂、射圃、菜园、仓库等百余亩地。

  这么大一个国子监,就像一个小镇子,里头除了玩乐之处,什么都有。

  “大人对小姐读书不能再上心了,先是给司业送了礼,让他举荐几个待学生和善的助教,然后亲自上门拜见。最后挑的那个助教虽然名气不大,但品行极端正,以前斋里也有女学生上过课,断不会欺负小姐。”

  送阿芷上学这事是楚青崖休沐时一个人办完的,江蓠虽然不待见他的处世风格,但对他的办事能力还是相当佩服。短短几日,他就打通了上下关节,家里一个八岁的小丫头,样样都比着人家府里的少爷来,拜访完先生回来,他就叫人买了最好的笔墨纸砚,说不能叫阿芷在学堂里被人瞧不起。

  “我倒不担心先生欺负她,就是怕先生看她是个女孩儿,不好意思教训。这丫头皮厚着,我娘也是打过她手板的,若不严厉些,对不起费的这番工夫。”

  玄英笑道:“大人少有闲下来的时候,休沐办事不是第一次了,夫人千万不要过意不去,他乐意做。”

  江蓠现在跟缁衣卫混得很熟,这些人同她说话,也没个遮拦,尽捡好听的说。

  坦白地讲,对楚青崖感激有之,但远远不到过意不去的地步。

  ……天知道他这几天是怎么同她讨报酬的!

  她悲愤地在斗篷下揉了揉腰。

  玄英又道:“等夫人有了公子小姐,大人肯定比这还上心。”

  “统领此言差矣,你们大人亲口说的,他要有小孩儿才懒得管。”江蓠摇头。

  杜蘅插嘴:“大人嘴硬心软,只要沾上夫人,他没有不紧张的。”

  江蓠大为无语,“你俩拿了他多少银子,整天对着我就是一通吹!”

  说话间已走到大殿内,里面金碧辉煌,富丽无比,殿中摆着各种古董礼器,被擦得珵亮,头顶的藻井雕着赤睛螭龙,五爪腾空,盘旋欲出。三十六级玉阶通往讲学台,分为上下两层,最上方就是天子讲学处,放着一把龙椅,一张玉案,多年未动用过;中间一层的平台有左右两张小玉案,搁着文房四宝,案后铺有兽皮,就是高官们的讲学处。

  江蓠看了眼台下整齐摆开的几排蒲团,都盖着锦缎,明显是供贵人坐的,又折回后头。

  “夫人,您往前坐呀,最前面是教官和朝官的位置,已经安排好了,后面的都是学生和监外百姓,离得太远了。”

  江蓠才不想在前头,她要是打个盹儿,上面讲学的人就发现了。如此想着,从褡裢里拿了张麻布出来,往地上一盖,就此扎根下来,“我觉得这儿好得很。”

  两人无法,只得一左一右也坐下来。

  快到辰时,进来的人愈来愈多,有统一穿着的学子,也有裹得厚实的男女老少,东西两侧通往次间和稍间的门全部敞开,放眼望去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却无人敢大声喧哗。只听几声鸣鞭,侍卫开道,国子监祭酒和两名司业引着几位大人从正门口走入,迳直来到顶前方,为首的一名红袍大员牵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惹得众人注目。

  “是楚阁老吧!”

  “他闺女都这么大啦?”

  “别扯淡,刑狱官不能养外室,那是人家小姨子……”

  年过花甲的祭酒大人拾阶而上,在右边的玉案后落座,高声说了些皇恩浩荡、海晏河清的场面话,又宣读了每年都要讲一遍的老规矩,最后介绍了今年莅临的官员。

  果然,当绯袍乌纱的楚青崖头一个走上玉阶时,全场鸦雀无声。

  他的视线扫过前几排,阿芷身边的蒲团是空的,殿里全是人,一时半会儿真分辨不出他夫人藏哪儿去了。

  也罢,她爱听不听。

  楚青崖做事从不拖泥带水,也不说客套话,当下就着大燕律令侃侃而谈起来。他虽是头一次给人讲学,却像讲了几次的老手,不紧不慢,语声从容,先诵律令,再讲实案,还让人送来几份过往的案卷抄本,朗读了判词,逐句解析,发下去给学生们传看。

  一时间,殿内的交头接耳都停了,众人都津津有味地听着,传说中“酷吏”、“活阎王”的印象不知何时淡去,这个大燕开国以来最年轻的权臣就在上头坐着,真真是一把戛玉敲冰的好嗓子,一身清贵神秀的风骨。

  江蓠头一次听他滔滔不绝地讲起长篇大论,不由也入神了。

  ……他当年也是中了解元的人啊。

  这口才,怎么就被献宗皇帝排到了进士最后一名呢?纵然杏榜上倒数第三,殿试时若不御前失仪,怎么也得拿个前二十。

  难道他那时太年轻,说了不该说的话?

  殿外的朝阳升了起来,万道金芒照在他身上,红袍上的绣纹粲然生光,恰如仲冬的寒气结了冰,凝出个洁净的人形,熠熠地反射着晨曦。

  他的声音停了。

  意料之中,殿内并无喝彩。

  楚青崖公事公办地道:“巳时已到,诸位可有不解之处?”

  学生们都低着头,无人回应。

  “此处既非朝堂,也非刑部大牢,若有疑问,尽可当众道来,本官当为足下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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