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赋 第54章

作者:闻银似梨 标签: 古代言情

  然在她来到仵作房外,朝院中太子与太子妃作揖后,被请到仵作房里,见到被蒙着白布的沈翎时,双眸朦胧只在一瞬,脑海中不断浮现儿时妙景。

  那是一个春雨下午,小席策跟小沈翎戏耍完,遇着下雨,便躲在别人家的屋檐下,整条花街巷的百姓无人不知二人,那敞开的大门过道坐着一位老奶奶。

  门外屋檐下二人在耍石子,门里老奶奶坐在圆杌上,手中拐杖时不时将跑进来的石子再给两个孩子轻轻撇出去。

  席策思绪万千,顺着落下的泪水,她一点点将这些回忆回想,片刻过后,她抬手给自己将泪水擦拭,她眼泪是在祭奠那个过去给她定亲的人,眼前人虽是彼时人,但终究也是杀了她父母回馈祸首的儿子。

  死不足惜!

  仵作房外院中的那棵树绿意盎然,在月银下婀娜多姿,树下石凳上坐着俩抬眸赏月之人。

  陆绮凝一手肘放在石桌沿,手托腮抬眸瞧着如同勾玉似的弯月,“月有相思,人有念,锢心难辨。”

  仵作房内的席策何等心情,她跟南珵都看不到,不过昔日相爱,来日敌对,即便仇报了,心中爽朗万分,也难以抵消当时年华。

  今晚的弯月似把镰刀上的弯刀,刀刀割在人心弦。

  “若昭兰寺住持对沈翎真的有养育之情的话,很多事情在今晚都会水落石出的。”南珵姗姗道,他跟陆绮凝原本是信沈翎双亲杀害席策双亲,但事情查着查着,只发现一出蹊跷,便是沈翎双亲是罪魁祸首不假,但这事主谋另有其人。

  二人还想着用着沈翎这现成线索,将主谋揪出呢,结果线索死了,不过死人焉不能利用之。

  线索死了,谁知主谋不会亲验尸体呢,毕竟不能想当年似的,再留一个祸患在人间。

  “待会席策回去,派人跟着,我想该有人对她下手了。”

  陆绮凝回头望了眼烛火通亮的仵作房内那道瘦弱身影,“既然席策双亲是被谋杀,当主谋得知席策已回到江南城,若不下手说不过去,况且这主谋咱不都知晓是谁了吗?”

  她望了望那道月洞门,语气平缓道:“昭兰寺住持,该来了。”

  俩人早早便敲定当年纵火一案主谋一定有昭兰寺住持,当时二人在‘月川亭’竹屋后发现一座坟墓,当下回来,便给席策传了信,信回却不知。

  也是说这事在银木心心中只是一件微不足道小事,不值一提,但昭兰寺住持却能给银木心上坟,足以说明此人在住持心中地位不可估量。

  接着二人心眼留足,一直在‘月川亭’竹屋附近派了暗卫,住持每隔一两日来上一次坟,时不时还能听着住持对着坟墓言谈。

  陆绮凝跟南珵才恍然过来,原来是住持早年春心已许,银木心在还是闺阁女儿时,来‘月川亭’后山挖笋,与主持有过一饼之缘,自此住持便对人念念不忘。

  然住持在得知心爱之人有了郎君后,选择将人残害,这样他爱的人便能一直伴着他,直到永远。

  陆绮凝当时听到暗卫来禀时,心中都觉荒谬不堪,即便当时住持是还带发修行的和尚,也不能随意将人杀害。

  这样的人怎配为和尚呢。

  那道连着仵作院的月洞门外,脚步声轻盈,只那钝在青石板上的那根法杖声音清冽,待住持进来,在陆绮凝跟南珵跟前停留片刻,欲提步进仵作房时,却被制止。

  “等等。”南珵窸窣平常道。

  昭兰寺住持丝毫不慌,“太子留贫僧何事?”

  在都城时,陆绮凝曾在徐鸿越那里听到这样一句言谈,‘人若紧要之事加身,能平心静气、临危不乱者,或多能成一番大气候’。

  话中之意简单明了。

  她看住持的眸底多了一丝探究,堂堂寺庙住持,死了个庙中和尚,于情于理开口都该是‘太子殿下赎罪,贫僧想先看看死去的和尚’而不是‘太子留贫僧何事’。

  如此言论,那里头躺着的倒不像是寺庙和尚,更确切地像死了一个烫手山芋那般平静如孤荒山。

  “住持当真还要掩耳盗铃吗?”她一旁的南珵问道。

  “住持不妨坐着说说当初究竟为何收留罪魁祸首的儿子,并包庇十余年之久。”南珵接着道。

  两个问题问完,住持脸上依旧平缓,未有任何痕迹被陆绮凝看着。

  住持并未坐下,而是站着,道:“贫僧听不懂贵人在说什么?”

  毫无意外,本着陆绮凝跟南珵还想着主动交代,或许能留个全尸呢。

  自古打蛇打七寸,陆绮凝直言:“住持似乎还不知道,银木心的骨灰,已经被本宫派人挖出来,迁移了。”她未给这话添任何色彩,那本就是席策阿娘,她将其阿娘迁回祖坟,于情于理都合。

  她再看住持,明显住持脸色慌乱一些。

  “你们凭什么迁心儿的坟,凭什么?”住持将手中法杖握紧,他尽量让自己平静再平静。

  可南珵却一点机会都不给住持留,“住持又是凭什么,难道凭你心中那点见不得人的丑事?”

  寺庙住持看守一方寺庙,庙中香火旺盛,受百姓爱戴,结果住持却是臭虫,不过南珵从不会像住持这般稍微一激,便本性曝露,他身为太子,对待外人向来都是言语平缓的,让人听不出他是否不悦。

  陆绮凝没再抬眸看住持,但视线里,那道站的笔直的身影,忽的变成垂头丧气之姿,只听住持没了刚中气足之声,道。

  “贫僧动了不该有的妄念,是贫僧之错,可难道当时银木心出现在竹林里,就一点错没有吗?”

  南珵手中茶盏都快被他捏碎,如此荒诞言论竟能从人口中说出来,竹笋本就不是禁物,为何不能采?

  “谁出现在那是自由,但像住持这般管不住自己心者,才是臭虫。”

  “明知不可为,偏往其山行,到头来认错竟推脱到一位姑娘身上,住持心胸我看窄得很。”

  “不如住持去牢里明辨一下,试试暗无天日的铁牢。”

  南珵示意留守侍卫将主持带走,这住持一脸坚定,心中不愿,摆出一副进攻气势,未料他四肢发软,浑身无力,被侍卫轻飘飘带走。

  陆绮凝轻蔑一笑,院中早早点了软香,这香是笑竹静心研制的,可让人嗅不出,药力却占十成十,能让人须臾时间内,四肢发软。

  那住持原本进月洞门时神色略显紧张,被陆绮凝瞧得一清二楚的,进来发现院中只坐俩人,警惕心远远小于在月洞门外时。

  城中庙会上死了个和尚一事经十里街看热闹的百姓宣扬,很快便传到杨献家,杨献携夫人也急忙赶来官衙。

  不过这二人来到仵作房外的院中,跟那住持所言截然不同,这二人一开口便是能否先瞧瞧尸体。

  怪异万分。

  不过也是被叫住。

  “杨大人倒是很关心死去的和尚。”南珵道,他倒要听听这杨献目的几何。

  起初杨献夫人也是在他跟陆绮凝心疑行列,直到现在也还在,只是苦于无真凭实据,不得擅自抓人罢了。

  杨献夫人所设铺子兴盛,正正好只在席家铺子被烧毁之后不久,突然间那条铺子街转了风向,改杨家铺子红火,不免过于蹊跷。

  杨献弯着身子,没正头看坐着的二人,“两位殿下有所不知啊,这死去的和尚乃十余年前杀人凶手之子,微臣想看看究竟是否真的死亡。”

  陆绮凝坐着,长睫半落,视线在刚被续上的茶水里沉静,想看沈翎是否真的死去是真的,所解释原因也是真的,就是这原因,杨献是如何知晓的。

  “十余年前,这和尚不足十岁,都过了十年,杨大人还是能认出死去的和尚,莫非杨大人才三十?”陆绮凝嘲讽道。

  说出去恐无人可信,一个非亲非故的普通百姓家的孩童,会被一个陌生男子记得十年,再者言,她跟南珵并未透漏过沈翎一事,也便说明杨献夫妇二人一早便知沈翎一事,也知席策归来一事。

  杨献今年四十有余,记忆不见衰退,莫非返老还童。

  杨献那双覆在肚前的手紧紧扣着,他自认为那话说的不错,他身为父母官,理应为百姓做事,十余年前虽说江南城不归谁官,也没个像样的管事,但既然他上任了,合该理理之前事宜。

  但太子妃刚才话,将他给问住了。

  杨献视线低垂,落在地面两块青石板的缝隙中,那里蚂蚁正在搬家,看来明日有雨,“回太子妃,微臣一时着急,说错了话。”

  又错了。

  这时杨献夫人又作揖一番,打圆场道:“郎君他只是破案心切,一时情急所致,既然席家姑娘如今回来了,合该报仇才是,如今沈翎已死,郎君他帮着席家姑娘来瞧瞧尸身,于情于理。”

  南珵悠悠呷了口茶,“杨夫人此言差矣,杨大人上任三年有余,未见有所作为,忽的一声想有一番作为,杨夫人是觉这事好事。”

  “世人都说,人在濒临死亡时,才会有回光返照一说,杨大人此番还真有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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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水佩衣裳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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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珵这话,确震慑住了杨献夫妻二人,这二人麻溜跪下。

  “微臣不知做错什么,还请两位殿下明示。”杨献手放在大腿上,紧紧抓着他的衣衫,在他身旁的杨夫人也紧紧抓着她上好衣料的衣裙。

  陆绮凝斜瞥了眼地上跪着的二人,头垂下,看不清面容表情,不过嘛,话都说这份上,还在瞒着,恐这杨献恐怕是认为当时她跟南珵帮过杨家一把,就对杨献一家放松警惕了罢。

  毕竟江南六房里五房都图谋不轨,她怎可能放过杨献呢。

  “杨大人。”陆绮凝语速比平常慢了些,她一直跟南珵心照不宣,不对杨献动手,只不过是觉着这人留着或许有用,如此之久也没见人作为,若不说点有用的,那就该被活埋。

  “席策双亲究竟如何死去的,杨大人跟杨夫人能不知道?刚住持都交代了。”

  杨献跟杨夫人头下垂着,在陆绮凝跟南珵看不见之处眸中闪过惊慌,尤其是杨夫人,衣裙又皱了几份,她听得懂太子妃口中所言,庙堂之高远,在其位者从不会冤枉人,便是当下,也是知晓了什么事,才过来问的。

  昭兰寺住持都已认罪,刚她跟杨献进来时,看到住持被架着抬走。

  “十多年前,是住持找到民妇,并跟民妇协商,致席家夫妇于死地。”杨夫人直白道。

  那年她的铺子开在跟席家夫妇同条街上,不见起色,眼瞧着她郎君学业有了苗头,她需加把劲儿才行,不然供不住郎君读书。

  席家夫妇铺子兴旺,几乎是断了整条街买同样物什铺子的出路,她心煎似油锅豆腐,这时有一年轻人找到她,彼时她并不知那时昭兰寺和尚,只知那人模样姣好,跟她说若能烧掉席家铺子,这人能保证下一个兴盛起来的铺子一定是她家铺子。

  她赚钱心切,答应了。

  不过这事也不用她出面,而是由她去了趟旧识沈翎家,她拜托沈家夫妇替她跑一趟席家铺子,就说她想认识一下席家夫妇。

  然昭兰寺住持已经在席家铺子里提前藏匿,待沈家夫妇上钩后,看到的却是已经被住持用法杖打死的席家夫妇,沈家夫妇本想出来找人的,奈何二人手无缚鸡之力,只能被住持一手拽着一个,并威胁若敢大叫,席家夫妇便是下场。

  最后沈家夫妇眼睁睁看着席家铺子被昭兰寺住持用一根蜡烛点燃铺中帷幔,引了整间铺子烧起来。

  同时住持利用人在死前,才会最想拼命活着之心,沈家夫妇眼看火势越来越大,加上死亡前的恐惧,二人也未救人,跑出来兵荒马乱的回家带着沈翎逃跑。

  然街上无一百姓愿意上前营救,只是当时江南城中午管事之人,都是勤勤恳恳普通百姓,若上前营救一番,人没救出来,再把自己搭进去得不偿失。

  如此她的铺子才得以火起来。

  那昭兰寺住持才事情结束以后,跟她将来龙去脉讲清楚,让她务必派人杀掉沈氏一家,以绝后患,不然若来日沈家归来,有二人好果子吃的。

  她跟住持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住持吩咐之事她不敢不从,生怕此人武功高强,下一个就把她杀掉。

  杨夫人将一切说于陆绮凝跟南珵听,她跪着走两步,来到陆绮凝身旁,直起身子道:“太子妃殿下,民妇自知罪孽深重,可郎君跟我女儿都无罪,也并不知情。”

  没等陆绮凝说话呢,杨献也往南珵身边跪着挪了两步,“不不不,我的女儿是真不知情,我做人郎君的,是知情的,不然我也不会陪着夫人多次前往昭兰寺,太子殿下您说呢。”

  南珵没搭话,这事明显搭不搭话不重要,杨献一家免不了的被诛九族。

  诛九族乃大罪,显然帮凶一事不足矣定此罪。

  “陷害徐爱卿一事呢。”陆绮凝又问了一遍,之前杨献告诉她,并不知为何徐鸿越被杀,现在她又重新问了一次。

  “知道,微臣知道。”杨献连忙答道,“原本席家夫妇跟沈翎夫妇之死在城中无人知晓,但徐知府是个好官,他欲将江南未归我朝管辖的有冤屈的旧案拿来规整,给受冤百姓一个交代,查着查着就查到席家铺子头上。”

  “我跟夫人当即就去了昭兰寺,跟已继任寺庙住持位的住持说了,住持让我俩放心。”

  “也是后来我们才知,住持并未将徐知府杀死,而是将人囚禁,并从中套出了不得了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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