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相 第103章

作者:少尹 标签: 古代言情

  她火急火燎赶回来,不是为了输给丁高的。

  冷静下来,想想若是爷爷,会怎么应对,想想爷爷曾经说过的话……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手腕反转,将剑刃锋芒,尽数敛藏于身后。

  耳旁只剩下她想听到的声音。

  “哎?你要是就这么放弃了,这可就没意思了啊!”丁高两手转剑,“千门剑术号称蓬莱仙剑,我可一直都想领教一下,如今看来,不过如此嘛!”

  他满嘴嘲讽,没能嘲讽动李妍,倒是把柳青青嘲讽急了。

  他手握长鞭就要冲上去,却被梅开言一把拉住:“别去。”

  柳青青“啊”一声,诧异道:“难不成真要看着李妍送死?”

  “胡说什么。”梅开言训斥道,“看着,看看当年千门,是怎么让青州所有的门派俯首听命的。”

  他话音刚落,就见丁高一跃而起。

  那志在必得的样子溢出身外,连带着剑法路子都嚣张跋扈起来。

  李妍仍旧不动。

  她低着头,双目紧闭。

  咫尺之间,万物消弭。

  唯剩风声、琴声、剑声,以及缓慢逼近的脚步声。

  刹那,耳旁宛转悠扬的曲声欢快起来,阵阵乐点落在李妍的耳朵里,像是在呼应着她的气息与步调。

  声声阵阵,如浪一般淹没众人。

  李妍反手握剑,剑刃擦过耀眼的火花。

  丁高完全没想到她会正面接下这一击,眼瞅剑刃就要擦到脸上,猛然往后退了半步。

  他蹙眉。

  两把剑当中的一把,被千门剑擦过之后,剑刃已经扭曲崩裂,显然已经无法再用。

  他换了道手,没有着急再攻击,往左走走,又往右走走。

  那琴声像是着了道,居然与他的脚步声呼应着,不管他往哪边走,似乎都逃不出那琴点的魔爪。

  丁高的心有点慌了。

  他抹了一把嘴角,暗暗骂道:狗日的,乱老子心神。

  可对面李妍,却一动不动,沉稳老练。

  琴声又过半柱香。

  丁高心里发毛,不知该怎么打。

  直到此时,李妍仍旧没睁眼,她微微一笑:“机会给你了,你不上,那该轮到我了。”

  丁高一愣。

  霎时间,琴声飞扬,刀光明亮。

  形势不知何时反转的,刚才还被牵着鼻子走的李妍,如今逼得丁高节节败退。

  他甚至连防守都防得十分吃力。

  在抑扬顿挫的伴奏里,李妍剑法比诡谲更诡谲,比出人意料更加出人意料。

  每一步都踩在他意想不到的位置上。

  随着琴音奏向最高潮,丁高焦急大喊:“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

  李妍没停,琴也没停。

  “姑奶奶!娘!”丁高大吼一声。

  那把剑抵在他的脖颈的大动脉上,只要轻轻一挑,就能结束一切。

  但李妍没动。

  琴声仿佛明白她在想什么,登时戛然而止。

  她要人证。

  山庄人不能白死,青州的火不能白烧。

  她要一个活着的丁高,只认那个高高在上的幕后真凶。

  可下一秒,就听嗖一声,三根长针不知从哪里飞来。

  就听剑下丁高一声闷咳,他心口正中,一把短刀稳稳插在上面。

  李妍愣了下,她抬起头,这才发觉对方是声东击西。

  丁高一口血喷出来,扑通倒在地上。

  李妍迟疑片刻,她没去追。

  只回头看他梅开言与柳青青一眼,收了剑,大步往海西楼走去。

  大火已经烧至末尾,木质门头只剩下焦黑的框子。

  梅开言赶紧拦住她:“不行,里面温度太高了!”

  李妍面无表情,卷起袖子,转身就要往里冲。

  “李妍!”梅开言衣衫带血,郑重摇头,“别冲动。”

  “冲动?”李妍漠然反问,她绝望的笑了一声,冷冷道,“别拦我。”

  梅开言心里一咯噔。

  纵然是他,也被李妍那死了一般的眼睛看得心惊胆寒。

  他还想再说什么,就听柳青青指着他身后:“出、出来了?!”

  梅开言愣了下。

  回眸望去,海西楼焦黑一片的大堂里,沈寒舟的白衣被熏成黑衣,上面千疮百孔,火星仍在沿着衣摆蔓延。

  他脚步踉跄,艰难扛着失去意识的曹切,怀中还夹着一个精致的黑色漆盒。

  他快要无法呼吸了。

  每一步都走得无比缓慢。

  此时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温度。

  三个人不约而同冲过去。

  喀嚓!

  门梁上焦黑带火的木头,突然落下。

第147章 他失忆了

  他记得李妍。

  六年之前,沈玉兰停灵时,是在李家第一次见到李妍。

  当时只觉她冷漠。

  母亲去世,居然一滴眼泪也没有,一个人跪在棺椁前,面无表情地往火盆里放着黄纸。

  他站在门口,看了很久。

  那天,满面憔悴的李清风,交给他一本特殊的籍账。

  “……往后再出来,就以此身份行事。”

  比上次相见消瘦许多的李清风,背过身,低着头咳嗽起来。

  他望着那个木盒子,许久才点头:“节哀。”

  李清风听到这两个字,眼眸中竟露出些许诧异。

  他站直身子,浅淡地笑了:“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从您口中听到这种安慰人的话,想来我这几年也没有白教。”

  说完,他望一眼四周,第一次喊了那个名字:“若某一日,朝堂危急,天下危急,你便是沈寒舟,一切仍有机会。”

  啊,对,沈寒舟。

  他站在一旁,仿佛穿越时空,望着六年前的自己,望着那时失去挚爱,连人都失去一半生气的李清风。

  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起这么个名字,寒舟寒舟,冷湖孤舟,遮天大雪,日月皆无出头之时。

  这个名字他几乎从没用过。

  唯一一次拿起来,便是朝野刚刚稳定,想趁机去青州,为他上一柱香。

  所有人都反对。

  每个人都说不安全。

  山贼、土匪、奸商……

  借口五花八门,就只为了拦住他这个疯狂的念头。

  梦里,他坐在李家的灵堂前,看着并排守灵的少年与少女,心里五味杂陈。

  他伸出手,梦里艳阳高照的天空,登时被乌云笼罩。

  李清风站在他身前不远,肩头覆满皑皑白雪。

  李家宅院眨眼变成一望无际的雪原,身旁一簇篝火在寒风凛冽中艰难燃烧。

  他冷笑一声:“愚以为,能出如李相这般英才之地,必是天地间之明珠,当是文人之向往。”

  他起身,拍了拍肩头落雪,望着李清风的背影:“没想到啊,秦尚口中土匪,秦辰口中奸商,居然能是一个人。”他拱手,深鞠一躬,“师父真是令徒儿敬佩。”

  李清风缓缓转身。

  他面带笑意,望着他。

  那么近,又那么远。

  “愚费尽心思,好不容易从东宫溜出来,直奔青州,保险起见,还租了当地人的马车,结果却被你女儿劫了。”他背手而立,“真是好眼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