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相 第68章

作者:少尹 标签: 古代言情

  李妍“嘶”一声,不惯着他,慵懒直言:“怎么,飞龙山庄将沈账房从死牢里救出来,破了本该官府破的案子,之后这抓凶手也成了我们的事情了?”

  她摇着手中团扇,毫不客气地撇嘴:“秦大人,我们就是个商团,五湖四海做买卖的,说起来算是三教九流之辈里垫底的,您怎么能对我们抱有这么奇怪的期待呢?”

  一串话砸下来,秦辰“啊”了一声,了然点头:“是李庄主误会了。”他微笑,“那般境况,还能分神保护沈……沈账房,该道谢的人是我。”

  呸!

  这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既然是道谢,我倒确有一事想要请教秦大人。”李妍顺水推舟问,“青州曲楼的大掌柜到底是何人?”

  自从曲楼抛尸一案至今,李妍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

  能够先于沈俊得到她要调查命案的消息,还能将自己从抛尸一事里悄无声息摘出去的人。

  以及能够配合秦辰在曲楼玩这么一出戏,曲楼大掌柜的身份也不一般。

  本身李妍参加那晚的宴会就是为了搞清楚到底谁是大掌柜,没想到一不小心,进了秦辰的局。

  秦辰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神情有些诧异,先看看沈寒舟,见他没有反应,这才思考片刻,又看向李妍:“原本,大晋曲楼皆由李丞相管辖,李丞相辞官后,由陈宰执代为管理,但上月末,这管辖权落在了再度出山的裴太师手中。”

  “不知为何,裴太师没对青州曲楼动手,目前,这边依然是由林建安在直接管理。”

  原来如此!

  难怪沿着曲楼往上查的时候,一路上七拐八拐,经过无数道人的手,过了无数个环节,像是一头钻进了迷宫,扯着李妍在里面绕圈子。

  原来又是林建安这个老狐狸。

  知道他是真正的大掌柜之后,很多不得解的问题,忽然就有答案。

  因为和曲楼相关的事,都得由圣人裁断,而皇帝这两年身体大不如前,若是等他裁决,事情一定会变得冗长繁琐,不知何时才能结案。

  所以曲楼抛尸一案,尸体必须从其他地方掉下去。

  可以是隔壁胭脂楼,可以是对面的海西楼,但独独不能是曲楼。

  “看李庄主的表情,已经明白大部分牵扯。”秦辰笑了,“原本就只有这一件事想来亲眼确认,但路上遇到藤州一案,想要确认的事情便又多了一件。”

  他笑而不语,眼含期待地注视着李妍。

  还能有什么事……

  李妍没接话,但心中清楚,他是在说黑市对欧阳家秘册的邪门悬赏。

  “秦大人还有事?”忽然,沈寒舟掌着茶,面色不悦,冷冷问。

  秦辰一滞。

  “没有就回去吧,三日太久,即刻起程也不错。”

  秦辰起身拱手行礼:“那……告辞?”

  沈寒舟注视着他。

  秦辰干笑一声,赶忙提着衣摆转身走了。

  那样子分明是害怕沈寒舟,这让李妍有些惊讶。

  天不怕地不怕,领兵打仗甚至说得出“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秦辰,居然会怕一个书生?

  她指着那背影,“哈哈”笑出声。

  海西楼外,秦辰站在阳光下,他长出一口气,像是放松不少。

  “秦大人且慢。”曹切喊住他。

  他怀中抱着一只木盒子,两手奉上:“我家小姐让我将此物赠予秦老将军。”

  听是送父亲的,秦辰探头望去,盒子里躺着一只比曲楼金花更漂亮美观的花。

  精雕细琢之中,已然褪去俗气,不论花朵还是花瓣的雕琢都颇为精美,非常出众。

  他双手接过,颔首道:“多谢李姑娘。”

  曹切颔首微笑,又问:“老奴还有一事,斗胆问秦大人。我家小姐六年之前,与秦大人争夺一根人参,大人可还记得?”

  秦辰蹙眉:“记得。”

  “那……老奴斗胆替小姐问一句,那根人参,当时到底是大人要,还是大人的主子要?”

  阳光之下,秦辰站在原地迟疑片刻。

  他转身将木盒递给随行之人,这才开口:“秦家虽然世代为官,但大晋重文轻武,武将俸禄只有同级文官的三分之一,再加那时战事未停,家里银两大多冲抵军饷去了……当时在钱庄,大小姐一口就开出百两黄金,着实把我吓坏了。”

  忆起往事,他微微笑起:“好在有个人,也铁了心要拿到那根人参去救李家沈氏的命。”

  言外之意,那天他只不过是替人办事,顺便让京城传出秦李两家不合的传言。

  “原来如此。”曹切拱手行礼,“多谢秦大人答疑解惑。”

  “哪里的话。”秦辰一手负在身后,“李丞相对秦家的恩情深重,当时我秦家只恨自己这身子骨不值钱,纵然将全部家当都变卖,也换不到买一根良药的钱,何其悲哀。”

第99章 天下大才

  “大人不必如此,老爷当时所作所为,也绝对不是奔着秦家报恩去的。”

  屋檐下,曹切颔首致意,一切尽在不言中。

  青州初夏的阳光落在秦辰身上,他看着眼前这个礼节周正的小老头,伸手将他扶起,临行前还是叮嘱他一句:“近日朝野动荡得很,平日要加强对李姑娘和沈大人的保护,以免出纰漏。”

  说完,微微一笑,转身快步疾行,转过两个街角,直到瞧见笑眯眯等他的林建安,才慢慢踱步而行。

  “如何?”林建安问,“可有让秦大人稍稍安心一些?”

  “安心?”秦辰蹙眉,“被亲切的喊了两次‘秦大人’,如今脑袋还没有搬家,真是感人肺腑。”

  林建安似懂非懂,“哦”了一声:“倒是同秦尚大人一样,一被喊大人,脸色就变了。”

  秦辰这才听明白,他打量着林建安:“……原来林大人不知道沈账房到底是谁。”

  “啊?”林建安惊讶,“下官知道啊,是都察院的京察沈寒舟沈大人啊。”

  “呵!”秦辰摇头,“你不知道。”

  可他话说一半,说到这里就不往下了。

  林建安眨了眨眼,迷糊半晌,也没闹明白这人葫芦里卖什么药。

  “总之。”秦辰正色道,“林大人记得,只要沈寒舟有危险,务必快马加鞭直奔京城秦家。”

  虽然不理解,林建安仍是拱手点头:“秦大人放心,下官知道了。”说完,又歪着头多问一句,“那李庄主呢?”

  秦辰茫然地“啊”了一声,似乎在思索什么。

  “如果李庄主都能遇上不能脱身的危险……那林大人可能也传讯不到京城。”

  林建安顿悟,点头附和:“正是,正是。”

  “这样吧。本官往青州外围派些人手,包括蜀州安护府上也会提前打招呼,假若真出了那般严重的事态,有劳林大人黑白两道都放放消息,京城那边也好早做接应。”

  这倒是吓住林建安了。

  他说的十分严肃,其中考量也细致得当,根本不像是随口安排一下的样子。

  林建安收了脸上那张笑盈盈的面具,少见的冷肃:“京城已经到如此程度?”

  秦辰迟疑片刻,而后点头:“原本他还做做样子,端出一副心胸宽阔,不计前嫌的样。可因黎家一事被爆出来,朝野不少官员私下猜测黎家的事多半和他有关系,所以现在裴太师坐得那把丞相椅,多少有点扎屁股。还不知道他下一步准备怎么干,但以他那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真心性,手伸到青州是早晚的事。”

  林建安顿觉心惊。

  他手指摩挲着下颚,思量片刻,蹙眉问:“话说回来,裴太师是怎么知道黎家一案牵扯李妍的?下官可是想方设法,将李妍与沈寒舟两人参与其中的痕迹全部抹掉了啊。”

  秦辰没说话。

  他也正因为这件事犯愁。

  自从李清风辞官离去之后,朝廷平稳了六个月,而后圣上突发恶疾,太子又生来身子虚弱,躺在东宫里什么也干不了,内阁一时间群龙无首,作为老资历的裴太师又被圣上带病邀请了两回,重新出山。

  好事是,天下事现在有人担着。

  坏事是,担着天下事的人,私心太重。

  “……如果他要对李家赶尽杀绝,在青州世家里安插一些眼线,通过他们得到这些消息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秦辰思量着,“如果只是世家眼线,都还好,我主要担心的是那个跑了的杀手。”

  他这么一说,林建安就懂了。

  如果那杀手与裴太师有关,细思一二,实在可怕。

  “被这样的人重新独揽大权,还真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权利是把利刃,怎么用,有什么结果,关键得看它被握在谁的手里,又怎么用。

  沈寒舟与李清风在朝堂吵架,因为同一个问题,有不同的看法,互相不留情面地各抒己见,针锋相对,这没什么,这本就是朝堂应该有的样子。

  两个人虽然互相不对付,但能做到就事论事,相处起来也还算愉快。

  但李清风的另一个政敌裴太师,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是个喜欢将一个人对一件事的随意看法,上升到这个人的本质,并加以人身攻击,会因为一件小事上的意见不同,将对手从灵魂到仕途甚至连容身之所都全面击垮的人。

  手段不堪,但是管用,从政之路几乎是平步青云,一路坐上太师的位置。

  当年李清风为了推行新政,为了将那把权利的刀夺回来,和裴太师明里暗里斗了五年。

  最终将裴家逼到生死边缘。

  满天下都以为李清风会乘胜追击,要了裴应春的命,却没想到他在最后关头,居然放过了裴家。

  裴家为了自保,将丞相一位让了出来,这才有后来的一代名相李清风。

  可是苍天真是好事之人,看不得天下安宁,看不得众生平稳。

  李清风大刀阔斧地改革,重商重发展,充实国库,让百姓从连年战乱里喘了一口气,将大晋国力推到空前强盛的地步,甚至连一江之隔,对大晋虎视眈眈多年的北方大魏,都主动派出使团交好议和。

  就在所有一切都往更好的方向发展时,李清风忽然辞官致仕,不出半年撒手人寰。

  他没来得及培养出自己的接班人,导致丞相这个关键位置一夜放空,而朝廷又无人可用。

  本来,如果皇帝和太子一起把持,还能撑住很多年。

  可谁知,不出几个月,两个人都病倒卧榻,情势急转直下。逼的圣人不得不放低身段,两次登门,亲自将裴应春重新请出来,主持大局。

  “你还记得黎夫人临死前说了什么?”秦辰走后,李妍拎着一桶水,站在海西楼后的院子里浇花。

  海西楼后院里没什么人,玉兰花开得正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