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万岁 第160章

作者:舟不归 标签: 豪门世家 婚恋 甜文 古代言情

  其实不止室内的这两人。

  中庭里还候有医师十人,稳婆五人。

  他们皆是为救女子而来。

  但郑大郎也在,还有那些操着干戈的士卒,其实都是为孩子来的,根本无人在意女子的生死。

  很快,室内就有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响起。

  玉藻不再去注意中庭的其余人,当下欣喜而泣。

  只要女君无恙就好。

  失去力气的谢宝因则一直望着襁褓,随后有眼泪滑入云鬓之中,她知道郑太后所出必行,所以竭力伸手,只是想要见一见孩子。

  但稳婆视而不见,直接就转身出去:“我先去给郎君洗身,再给谢夫人看。”

  谢宝因闻言,举起的手遽然垂下。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她耳畔只剩玉藻的声音。

  “你们要抱郎君去哪里!”

  “把孩子给我!”

  “这是博陵林氏的郎君!”

  闻言,郑大郎停下前进的步伐,好笑的看向身后那婢:“此为南康公主的继嗣,送还给其外大母郑太后在情理之中。”

  玉藻奋不顾身的要去夺,随即被北军以手中戈逼近其颈。

  对峙之际,留守室内的媵婢出来,大声号啕:“女君情况危急。”

  少焉,玉藻便哭着往室内奔去。

  【?作者有话说】

  [1]即三月二十五。古代都是天干地支纪年法。包括先秦。在先秦所著的史书中也可窥见。其他书中写到也会再次注明的。

  [2]《诗经·召南·鹊巢》。

  [3]南北朝·庾信《征调曲》。

  [4]《孟子·滕文公下》:“无父无君,是禽兽也。”

  [5]《南史·宋纪上·武帝》。

第129章 嘤其鸣矣【大修】

  在春三月的月终。

  国都建邺先后收到尚书令林业绥、建武将军王烹从隋郡、广陵郡二郡而来的文书, 天子李毓观览以后,大喜过望。

  然后命黄门侍郎将两卷竹简所书之字与天下开诚相见,又下罪己诏, 言明长兄之过, 他身为其弟,也需代兄分责。

  随即,国都之中开始日渐有人宣扬天子言行昭昭若揭如日月而行[1]。

  时势在他,李毓若想使帝位安稳,也必然要顾及名声, 于是才授命黄门侍郎,有此挽救其声誉之举。

  夏四月戊午[2]。

  国都已然趋近安定, 天下士族与朝臣也缄口以慎。

  毕竟林业绥、王烹所代表的是其身后的博陵林氏与太原王氏,而昔日曾有孝和帝在崩前召见林业绥是为“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3]”的揣度也随之土崩瓦解。

  围守长乐巷官邸的七百北军亦被召回。

  李毓对国都的统辖也日渐懈弛。

  而明净的堂上。

  以北为尊的方位放置着长五尺、高三尺的云龙纹漆木屏风,黑漆底的屏面红漆饰以云龙, 麻线、莞草为经纬,素娟包边的坐席则在屏风以前。

  谢宝因穿着枣紫深衣跽跪在席上,身体端正, 衣上无纹饰, 惟有其衣襟边缘以深棕绢布所镶,绣饰以双菱纹。

  衣襟处尚可见深衣以内, 还有白绢、玉白中单的两重衣襟。

  她神色肃穆,像是在等待何人的来临。

  侍跪以右的玉藻手中执着长柄腰扇送清风, 望见女子殷切所盼的神情, 默默低头, 。

  顷刻, 有人在中庭步行。

  然后朝南而开的门户, 迎着阳光出现一块阴影。

  穿黑色曲裾的倌人低头拱手,十分敬重的行了一礼,同时将情况告知:“女君,天子遣来围守在家外的精兵已经悉数离开,家中众人已经能自由进出。”

  谢宝因见是家中小臣,她褐眸中的亮光逐渐转为幽暗,似乎是心有失意,轻轻颔了颔首就不再言语。

  倌人再次行礼以后,从堂上离开。

  玉藻发觉鸡鸣就起的女子在跽坐数刻以后,产子尚未痊愈的身体渐渐羸弱无力,精神开始恍惚。

  她迅疾命跪坐在堂上东西两面的两婢去将两足漆木凭几取来,置于坐席以右,漆几的几面扁平,中心往下弯曲,以黑漆为底,以红、绿漆绘云纹,与孩童同高。

  谢宝因将手臂落在微曲的几面中央,支持疲弱的身体。

  忽然一妇人迎着太阳光耀从外而入。

  那是一袭黑色绕襟袍,白绢的边缘之上用勾陈、日月星宿与鬼神阴纹为饰,她伏拜顿首以请罪:“我因预备今日占卜要焚的香料所以来迟,望谢夫人宽恕。”

  谢宝因已经太累,凭依几面不动:“无妨。”

  妇人撑地站起,再恭敬低头:“那我就先开始了。”

  谢宝因颔首,以示同意。

  两面的媵婢也从地上起来,去辅助妇人把所有香料都在彩绘的陶熏炉中用火焚烧,有四个熏炉,分别放置堂上四面。

  随即,妇人在陶熏炉所围之地中而舞,身上所系的锡玲也随之在响。

  堂前开敞,玉藻望着在乐舞以占卜的巫祝,欲言又止。

  而谢宝因手肘撑在几面,侧卧着以手支头,望着这些取悦鬼神先祖的乐舞,又入诡谲的梦幻间。

  她看到了外大母、阿娘与阿翁。

  乐停的时候。

  巫祝停止悦舞,拿着龟甲去熏炉前跪坐,将其于烈火之上灼炙。

  俄顷。

  巫祝起身,把龟甲敬献给女子:“谢夫人,已卜好。”

  谢宝因专心致志的看着龟甲上的裂纹,如往常那样的询问:“卜意如何?”

  巫祝笑答:“为吉。”

  谢宝因依然不放心,抬头追问:“那我的孩子是否安全?”

  郑太后虽然是以南康公主的继嗣为名将她的孩子给夺走,但其心计莫测,惟恐是欲借此时机杀之。

  毕竟昔年要她出适博陵林氏的是妇人,最后怨恨她的亦是妇人。

  巫祝观了眼裂纹,很快应答:“谢夫人不必忧心,今日之卜也显示小郎君很好。”

  谢宝因安心而笑:“那就好。”

  巫祝知道这位夫人的郁结,见她容貌美丽,出身豪门巨室,又有亲生子女,终究可怜,为此而开导:“鬼神或可解谢夫人所疑所惑,但夫人的悲痛依旧还在,若要其消散,惟有直面它。”

  闻见妇人的怜悯之音,谢宝因笑着摇头:“那他呢?”

  巫祝被问住,看了龟甲许久也难以说出一言,最后语气不太确定的言道:“林令公..也尚安。”

  尚。

  即未必。

  玉藻率先明白,恐女子再忧思,迅速朝妇人行了一礼:“多谢巫祝,占卜费力,请先去休息用食。”

  有人援助,巫祝当下就伏拜离开。

  谢宝因也只是看着妇人离去,或是还未解其意,或是知而不言,不愿发难于人。

  忧心女子的玉藻则继续每日的谏言:“女君,巫祝之事不宜日日占卜。”

  自从三月产子,女子在醒寤之后,并未有过悲痛相思,先是终日不言,而后就遣人从荆地请来巫祝在家中兴占卜之事。

  每日一卜,以询鬼神。

  谢宝因笑了笑:“其实我何尝不知道此间种种都是虚幻,但你又何曾知道我所痛,我经历失子之痛,无人能言,即使告知外人,他们也不曾躬身感受,又如何来体会我、安抚我,而你是我随侍,你知道我悲痛,但又何曾知道这痛有多深,所以不要再为此事多言。”

  笑意淡下以后,她露出眸底血肉模糊的伤痛:“只要能让我远离痛苦,巫祝也好,鬼神也好。”

  玉藻唯唯行礼以示僭越,随后取来汤药,扶持起女子。

  谢宝因离开漆几,重新端正跽坐,将黑褐色的汤药以及碗底所沉药石末一并饮尽。

  随后,林圆韫、林真悫来到堂上。

  他们小小的手中一人握着一卷竹简。

  谢宝因把漆碗递给随侍,从容有常的笑对子女:“我们阿兕、阿慧昔日不是鸡鸣就会来?”

  林圆韫跑过去,在莞席边脱下丝履后,依恋的用手去努力环住阿娘的腰,然后看向跟随而来的小郎君:“阿弟睡懒觉!”

  林真悫虽然寡言,但与阿姊争辩的能力又似乎是天资,他也脱履,在另一侧去抱住阿娘的腰:“才不是,明明是阿姊!”

  只有两人不伤手足亲情,谢宝因从来都不会为此管束,在她眼中这也是骨肉相亲,于是就笑着观望。

  媵婢把几案摆置好后。

  小女郎跪坐在几案前,腰背挺得笔直,小心翼翼又十分珍惜地把竹简展开。

  林真悫也学之。

  而后,跽在二人中间的谢宝因将手指轻轻落在被抚到光滑的竹片上,眉眼温柔,声音似清风拂柳那般轻声细语,清脆悦人:“伐木丁丁,鸟鸣嘤嘤。”

  林圆韫诵读出下句:“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随后林真悫诵读:“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林圆韫:“相彼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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