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玉怀姝 第20章

作者:嘉衣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甜文 轻松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撄宁追悔莫及,现在若有人拎着她的后领抖一抖,只怕要抖出满肚子淅淅沥沥的苦水。

  她那双琉璃珠似的圆眼睛,滴溜溜的揪着身旁的晋王,等人冷淡的眼神扫过来就心虚的移开,装作是在看殿里的歌舞,眼前是粉的蓝的长袖子,实际上心思都在那碟子清香四溢的莲花糕上,不一会儿,察觉晋王放下了筷子,撄宁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又粘过去。

  宋谏之哼笑一声,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好似不经意指使身后的十一道:“把这碟荷花糕拿去分了罢。”

  “不要!”不等十一动手,撄宁赶忙将荷花糕端到自己眼前,俩胳膊一圈紧紧挡住了。

  “小狗么你是?吃不了还要护食。”宋谏之睨她一眼,眸中满满的戏谑。

  “我带回去吃,”她现在后悔的恨不得撞墙,强撑着不让自己萎靡的太显眼:“我可以带回去吃。”

  贤王倾身过来敬酒,听到这接了一句:“这荷花糕做的不好,九弟妹如果想吃,不如去祥福斋,唔……大约散席的时候那家也开着门,就是离得远得绕些路。 ”

  宋谏之没说话,拿起酒盏与他轻碰一下,再回头正好撞上凑过来的撄宁。

  她额头碰掉块儿粉,都粘在他衣袍的左肩处,明晃晃的一片白。

  宋谏之眯起了眼,觉得他这段时日,对眼前的小蠢货属实太宽容了些。

  撄宁一脸心虚,攥着袖子给他擦去肩上脂粉,最近相处下来,她发现晋王在这种事情上非常之臭讲究,被他抓着小辫子可是要命的。

  正巧下人端来一道松子鱼,摆到他面前时,溅了一滴汤汁在光洁的瓷碟边。

  撄宁立时拿帕子轻手轻脚的擦拭干净,转头冲债主讨好的笑笑。

  “不去。”宋谏之看透她那点小心思,言简意赅道。

  “去。”

  “不去。”

  撄宁悄没声的拽住宋谏之的袖子,一副不甘心的小模样。

  宋谏之斜飞的眼角里写满戏谑,反手捏住她不安分的爪子,看上去轻描淡写的,手上却使了五六分的力。

  撄宁被捏了一把,莫名的理直气壮起来,小声道:“我想去。”

  “数的清楚你欠了本王多少债吗?”

  此话一出,撄宁刚升上去的气焰被一通凉水泼灭了,破灭了还不打紧,甚至有人在残留的火星子踩了两脚。

  撄宁气鼓鼓的嘟着脸不吭声了,若要刚认识那阵,她是断断不敢这般跟宋谏之撒娇耍赖的,可日子久了,她那点不安分的性子就冒了头。

  当然,在这尊活阎王面前,撒娇耍赖是不顶用的。

  开宴之后,她只夹了三筷子白玉金丝脆,也就是豆芽菜。其他的连碰都不敢碰,生怕坏了口脂。宴席上确如周嬷嬷所说,从皇后到席末的郡主都画着大白脸,她连贤王妃都险些没认出来。而且一个个跟仙女似的,只喝酒水就能饱,她身边桌席的赵氏,便是一下筷子也未动。

  但是她不行,她是个凡尘里再俗不过的小泥腿,一顿饭吃不上得难过十二个时辰。

  撄宁直勾勾的看着眼前那碟莲花糕,满腹委屈咕噜咕噜的往外冒,偏偏又埋怨不上旁人,连六皇子和赵氏提前离席都没发觉。

  板着一张极正经冷面,配上那幅脂粉脱了两块还不自知的白脸妆,倒显得有些滑稽。

  “到了自己去买。”宋谏之收回视线,斟一杯酒,轻描淡写的扔出这句话。

  撄宁眼睛蹭一下点亮了,忙不迭地点头,半个字不敢多说,生怕惹债主不高兴翻脸不认账了。

  肚子的饥饱有了着落,她心思也活络起来,注意力不多时便转移到了身边空着的席面上,纳罕道:“六皇子他们去哪儿了?”

  她方才便注意道赵氏和六皇子一句话都未说过,除了一同向皇后敬了杯酒,剩下时间气氛冷的像冰窖,连她和晋王这对表面夫妻都不如。

  她原想着,六皇子不敢把事情闹到台面上徒惹人怀疑,现下又有些不自信起来。

  宋谏之闲适的靠在椅子上,捏着撄宁后颈,把她的豆子脑袋转向殿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看。”

  “嗯?看什么?”撄宁像叫人揪住了耳朵的兔子,被宋谏之一只手钳制的动弹不得。

  门外空空荡荡,是泼墨般的夜幕。

  她后颈是块痒痒肉,没忍住缩了缩脖子,正要转回头去。

  只见彩月急匆匆的从殿外走近,脸色惨白神情慌张,衣衫下摆是大片暗红的血迹。

  众人皆注意到了这个变故,目光集中到她身上,崇德帝也皱着眉看过来。

  彩月扑通一声跪倒在殿中,额头紧紧扣在地上,语带惊慌:“皇上,六皇子妃她……她小产了,现在在御花园。”

  “请太医了吗?”皇后闻言面带急色,站起身道:“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太医正在赶过去的路上,六皇子正在御花园陪着,大约是月份浅,皇子妃尚不清楚自己怀有身孕……”

  她话音未落,崇德帝面无表情的把手中酒杯放到案上,一声轻响回荡在空旷的殿中,彩月一下子哑了声。

  “好端端吃个家宴都不得安生,”他颇为头疼的叹了口气,继续道:“皇后去瞧瞧吧,朕乏了。”

  说完便起身离了席。

  撄宁有时觉得皇帝心思太怪,要说他看中子女和睦,眼下自己的孙子孙女平白没了,也不见他有半分焦急,只是厌倦。若说他不看重,又口口声声说出‘吃个家宴都不得安生'的话。

  明明懒得去管子女争斗,又要顾着明面上的体面,当真是拧巴极了。

  崇德帝此话一出,余下众人也稀稀落落的离场了,关系近些的跟着皇后去了御花园,剩下的该回府都回了府。

  撄宁趁没人注意叫住了彩月,低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回晋王妃,奴婢也不清楚,只是隔着远远的听见六皇子和我家主子起了争执,等奴婢听到我家主子呼救赶过去,她就已经见了红,便赶忙回来找帮手。”彩月红着眼眶行了个礼:“奴婢先告退了。”

  撄宁听完垂下了眼。

  宋谏之站到她身侧,眼尾挑起一痕,语气平淡:“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这侍女戏唱的忒太称职,前脚说皇子妃小产,后脚和撄宁讲便说是见红,颠三倒四的。

  除非,她早就知道自家主子会小产。

  撄宁木着脸不说话了,殿外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她站在门边伸出手接了两滴雨水,又傻乎乎的抬头往天上看,入门只有一片黑。

  她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宋谏之走过她身边,迎着雨丝走进夜幕中,难得的没有再说风凉话。

  “再耽误一会,就只能在梦里吃你的莲花糕了。”

第29章 二十九

  撄宁回府后便歇了办雅集的心思,很是萎靡了两日,所幸她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今日小馄饨明日羊肉汤,没多久便把此事抛到了脑后。

  贤王妃要去探望赵氏时,叫下人捎了口信来,撄宁用她那手狗爬字认真回了不去两个大字,便净等着六皇子府上的请帖。

  难为六皇子妃按耐得住,拖了小半月,直到崇德帝派晋王南下泸州查私盐的旨意下来,她才派人送来拜帖。

  皇帝的旨意是早朝定的。

  撄宁听说之后,紧紧拽住前来报信的十一,压抑着翘到太阳穴的嘴角,颇为矜持的问:“何时出发?我现下收拾行李是否早了些?”

  十一看着她放光的双眼,一副欲言又止的古怪神情,最后只沉痛的摇了摇头,转身逃命似的离开了。

  撄宁如遭雷击,压根等不及晋王晚上归家,立时给他写了上千字的‘军令状’,从介绍自己熟悉泸州当地风情人脉对他有所助力,到表态自己一定任劳任怨鞠躬尽瘁唯晋王马首是瞻,还极正式的在落款处摁了个红指印。

  这封军令状写的困难,她手头尽是些《错斩崔宁》、《碾玉观音》类的话本子,连个参考也没有,笔杆子快咬烂了,才满打满算凑足两张大纸,中间还落了几团大墨点,遮掩她改了好些遍的错字,最后已是令人不忍目睹。

  撄宁还无知无觉,把信郑重的封了口,握紧明笙的手,千交代万交代,切记要和晋王表明自己的一片丹心。

  送信的明笙纠结半晌,到底忍住了没打击自家主子,只怕这军令状送过去晋王殿下都懒得看一眼。

  前脚明笙刚走,后脚六皇子府上便送了了请帖,赵氏亲手写的。

  大致是说自己近日心情不佳食不下咽,她在京中交好的人不多,这种时候旁人嫌晦气不肯去探望,盼着撄宁去同她说两句话宽宽心。

  撄宁觉得没意思透了,但又想争个明白,于是晌午用过膳便应邀去了六皇子府上。

  六皇子当值违规,侍从领着她去了正堂。

  走在庭院里,撄宁便瞧见了在正堂端坐着的赵氏。她穿着极厚的外衣,身条却更显消瘦,细眉杏眼,原本就不算丰盈的面颊凹陷下去,脸色苍白得令人心惊。

  即便如此,她也极好体面的坚持在正堂迎客。

  若非是在人前,撄宁简直要狠狠敲两下自己的豆子脑袋,她之前怎么没发现呢,赵氏如此在乎人前体面,只要她不想,谁能发觉她身上的伤痕?

  赵氏自嘲的垂下头,美人苦笑,也自带两分动人的韵味。

  “九弟妹见笑了,我现在不方便起身迎客,”她顿了顿,见撄宁冷着脸站在堂中没有应声,赵氏的脸色又白了两份:“弟妹可是嫌我晦气?”

  撄宁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头,不合时宜的想起自己当日的自作聪明,想起赵氏为她亲手绣的衣裳,甚至想到了阿姊临别时那个强撑的笑颜,脑海中纷杂的碎片闪过。

  她自认算不上什么大善人,只是不想见到阿姊身上的悲剧重演,才会将自己置于漩涡中。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听见自己略带沙哑的声音。

  赵氏闻言默了一刻,示意堂中侍女退下,神色莫测道:“坐下说吧。”

  撄宁也不扭捏,径直坐下了,她向来不会跟自己过不去。

  屋里吊着一柄佛手柑,清淡的香味沁人心脾,像极了赵氏给人留下的印象。

  “你都知道了。”赵氏率先打破了溺人的沉默,她抬手给撄宁倒了盏热茶,这一动便是止不住的咳嗽。

  撄宁的指甲在手心抠出两朵小小的月牙,她觉得自己像个呆头鹅一样被人耍得团团转,又辨不清赵氏利用她的目的何在,脑海中有什么想法一闪而过,来不及抓住。

  她憋了口气,直言道:“我原以为你将小产之事闹到宫宴上,是为了让皇帝看见六皇子待你的态度,知晓你的苦楚,再由我来作证,助你脱离苦海,如果这样,哪怕我心里会有点难受,也是认得。”

  撄宁满肚子话憋了半个月,原本以为自己不再计较了,今日见到赵氏,却后知后觉的有点委屈。

  阿耶常说她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犟种,看着软和好拿捏,但碰上真正在乎的事儿,就是个令人头疼的一根筋。

  “可是你没有。”

  不止没有,皇帝还因怜惜六皇子痛失嫡子,提拔他做了工部主事。

  撄宁一口气说完,干脆利落的闷了盏茶,偏头看向赵氏,老实道:“我不懂,想来求个明白。”

  “你要不是晋王妃,确实值得结交。”赵氏脊梁挺直,神色不动的目视前方,一向噙着淡淡笑意的眼底却暗藏疯狂:“可惜你偏偏和晋王在一条船上,也幸好,你和晋王在一条船上。”

  “什么意思?”撄宁好似没反应过来,呆呆的问了一句。

  “意思是,想扳倒晋王,只能从你开始。”

  赵氏还是那副风一吹就倒的羸弱模样,微扬的下巴却流露出两分两份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毅:“我派人去泸溪查过你,你阿姊沉塘之事街上传的沸沸扬扬,不费力就能知道。”

  “你知道我让彩月打自己的时候,心里想的什么吗?”她嗓音轻颤,面上露出一抹讥讽的笑,不等撄宁回答便继续道:“我在想,你若是和瞧上去一样心硬,这些苦我就白吃了,没想到,你真是个心软的跟面条一样的蠢货。”

  “为什么?”撄宁的脑子转不动了,耳膜里只剩下一阵一阵的嗡鸣声,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为什么?”赵氏轻笑一声:“再过一刻,彩月会在晋王回府的路上截住他。告诉他,六皇子意欲对你不轨,而我,想拦住他却有心无力,照他的性子,来了之后会做什么,就不用我说了吧?”

上一篇:长命万岁

下一篇:花满长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