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香拨 第39章

作者:绣猫 标签: 古代言情

  李灵钧看得清楚,“河北到山东,都是藩镇,山西,有晋王——陛下和父亲,无异于羊入虎口了。太原郡公也不堪大用。”

  “蜀王殿下这些年偏安一隅,到底还是吃亏了。郎君,你要把韦康元笼络过来,对殿下可助益匪浅啊。”

  李灵钧想到刚才韦康元故意对皇甫佶做出的那副热络,他脸色淡了,“要把薛厚的人从剑川调走才行。”

  “薛昶胆小如鼠,他好说。难就在皇甫佶,这种少年人,初生牛犊不怕虎,又对薛厚死心塌地,劝是劝不走的。”

  “跟陛下请旨,把他调走?”

  “他现在只是个微末小将,连个名头都没有呢,特意下旨把他调走,别人不会觉得奇怪吗?若说调,也只能薛厚自己调他走。”翁公儒笑着捋须,“郎君,薛厚会使离间计,咱们也可以照葫芦画瓢嘛。“

  看他那样子,早已经成竹在胸了,但这个人总忍不住爱买弄的毛病。李灵钧忍着不快,说:“快讲。“

  翁公儒只好道:“蕃南这一战,因为涉及到爨人,要赏谁,怎么赏,陛下迟迟还没有定名分,何不请蜀王殿下上疏,亲自为剑川将士们请功?殿下镇守西南,这本来也是分内之事,只是之前碍于亲王的身份,又怕陛下猜忌,不好太参与军情要事。如今嗣君之位已定,就不需要太过避讳了。替韦康元请功,这是肯定的,殿下到时候正可以捎带上一笔,把皇甫佶也加进去,请陛下在剑川之外,赐他一个无关紧要的武职,一来,把这人调开了,二来,薛厚看到,怕不以为是皇甫佶献媚于殿下?毕竟如今殿下身份不同以往,皇甫佶又和郎君有私交。”

  李灵钧也不得不佩服了,“翁师傅,此计甚妙。”见皇甫南走进来,他脸上的兴奋敛去了,“这封信,就劳烦你的笔墨了。”

  翁公儒满口答应了,见皇甫南从地上拾起李灵钧的外袍,把革袋里的铜印、水苍玉都取出来,放在案头,李灵钧则目不斜视——之前还如胶似漆的两个年轻人,突然就相见如仇了,翁公儒玩味的笑容只在脸上停了一瞬,他起身时,指向案头,意有所指,“郎君,无忧城可不是蜀王府,印信之物,还要仔细收好啊。”

  李灵钧颔首,翁公儒退下后,他坐在案边不动,目光落在那一盘黄澄澄的枇杷上。身后水声潺潺的,打湿的热手巾送到了面前,他没有接,把皇甫南的手握住了。

  皇甫南吃了一惊,但没有退避。自从阿普笃慕那事后,她面对他,总有种怯生生的味道。李灵钧心烦,有什么东西憋在胸口,想要狠狠地发泄一场。

  把她的手放开了。“我要吃枇杷。”他忽然像孩子赌气似的说,“口干。”

  皇甫南默然地放下手巾,替他剥枇杷。她的手指是很灵巧的,眸光低垂着,显出尖尖的下颌。李灵钧的脸绷不住了,他说:“小时候你到蜀王府时,也是吃枇杷的季节。”

  皇甫南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她抿起了嘴唇,“还好你现在不爱舞刀弄枪了,不然这盘枇杷也遭了殃。”语气里是有点嗔怨的。

  枇杷剥好了,李灵钧摇头,用热巾子替皇甫南擦手,他没干过这种伺候人的事,但是很细致,把她一个个指头揩干净,嘴唇在她额头上温柔的碰了碰。“这一路辛苦你了。”他笑了,笑得粲然。被下毒的阴霾早烟消云散,他眼里又焕发了神采。今晚韦康元的逢迎,让他难免有些得意。把皇甫南纤瘦的腰身搂住,李灵钧难得地说起了孩子话,“小时候他们看见你坐在枇杷树上,说你是枇杷精变的。我不信。”

  皇甫南脸贴在他胸口,眨了眨眼睛,“你不信鬼神?”

  “不信,”李灵钧很笃定,“我和陛下不一样。”他怀里这个人是真的,手指间的馨香、肩背的玲珑,是真的,还有那小心翼翼的呼吸,低低切切的私语,也是真的。

  城外的事,李灵钧忍了。

  他的肩膀比她宽厚,气息也比她沉稳。既然拉下脸先求和了,李灵钧也没有再矜持,他告诉皇甫南:“我要请韦康元替我们主婚,就在无忧城办。”

  “……这么快?“皇甫南惊呼,说不上是激动,还是惶恐。

  “快吗?”李灵钧不以为然,“等到了京都,就不是我能自作主张的了。”这事李灵钧早盘算好了,他不假思索地说:“和德吉假意联姻的事,朝廷里是有人知道的,陛下也怕闲言碎语,索性快刀斩乱麻,在剑川就把婚事定了,到时候只说事急从权,陛下不会怪罪。封郡王妃的礼仪,都可以回京后再补。”他凑到皇甫南的耳边,“韦康元人就在剑川,如果这事他置之不理,也说不过去。正好请他主婚,由他去和皇甫相公说和,到时候他和蜀王府这层关系,也难撇清。”

  原来如此。皇甫南微笑着把李灵钧推开,“你把谁都想到了,却唯独没有问我愿不愿意。”

  她的反应在他预料之中,李灵钧并没有作色,“难道你不愿意?”

  皇甫南笑着摇头,坐在榻边,她穿着僮仆的黄衫,发髻里也只有一根银簪,但狡黠起来,眉梢眼角都是无比的俏丽,真像琵琶盘里蹦出来的精怪。

  “关系女儿家一辈子的大事,要我愿意,可没有那么容易。”

  李灵钧道:“你说出来。”

  皇甫南却从榻边跳了起来,端起托盘,“这枇杷你不吃,我拿走了。”

  李灵钧把她的手腕拿住,“别急,我还有话问你——皇甫佶今晚跟着你,都和你说了什么?”

  皇甫南脸露诧异,她犹豫着。

  “薛厚有预谋剑川之意,这个表兄,你也要护着吗?”

  这话里,有别的意味。皇甫南的脸色微微发白了,李灵钧目光一凝——是为了阿普笃慕。谁知皇甫南苦笑了一声,说:“我请六兄替我祭拜亡父亡母。”

  “哦?”李灵钧半信半疑,“你父母葬在哪里?”

  “谋逆之人,早就身首异处了,哪有坟冢?”皇甫南忧伤的双目望着李灵钧,嘴角渐渐含了一抹笑,“我要你设灵位,下跪祭拜我父母,以李氏子孙的名义,否则我宁愿嫁个贩夫走卒,也不做这个郡王妃。你能做到吗?”

  李灵钧沉默不语。

  皇甫南逼近他一步,“我能在陛下面前下跪,你不能在我父母面前下跪?”睨了一眼李灵钧,她抬脚要走。

  “我能做到。”李灵钧忽道。皇甫南还在发怔,李灵钧当即开门,叫廊下的禁卫,“设香案。”

  仆从麻利地将香案设好了,问李灵钧:“郡王是要谢恩?谢陛下还是祖宗天地?”

  “你们退下。“李灵钧自己捻了香,在条案前倏地双膝跪地,剑川的月光洒在他身上,没有了沉重繁琐的冕服和金冠,他的背挺得格外直,一如当初在崇敬寺立誓那样郑重其事,叩首之后,李灵钧道:“皇天在上,段使君,段夫人有灵,我……”

  一只柔软的手把他的嘴捂住了,“嘘,“皇甫南眼里盈满月光,人也全心依赖地靠了上来,“隔墙有耳。”她对他露出微笑,“我答应你。”

第58章 拨雪寻春(二十四)

  替东阳郡王主婚这事,韦康元感到很为难。他是个带兵打仗的人,对这种婆娘热衷的事没耐心,没兴致,“再说,蜀王和皇甫相公两边,愿不愿意,还是二话。万一去撮合却不成,那不是惹得一身骚?” 他那幕僚笑道:“使君此言差矣,这事你去撮合,是百利而无一害,而且我敢说,准能成。” 韦康元皱眉道:“没有陛下的旨意,君王私自结亲,原本就于礼不合,利在哪里?” “这个旨意,不正是使君去求?我看东阳郡王不是那种沉溺女色,罔顾礼法的人,何以这事情要仓促地办呢?东阳郡王陷身吐蕃,借联姻的由头脱身,朝廷里知情的人不少。等他回京后,难说没有那些有心的、无心的人,非要逼着他践约联姻的,他不想被赶鸭子上架,必定要抢先把婚事定了。使君这里一提,陛下准也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你保这一桩大媒,蜀王府和皇甫府都要承你的情,岂不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吗?” 韦康元道:“却有一害,我替蜀王府奔走,在鄂国公那里可怎么交代?当初薛昶那桩婚事被拒,蜀王府对鄂国公估计还有嫌隙——姓薛的还有个眼线在咱们身边呐。” 幕僚摇着头一哂,“蜀王是君,鄂国公是臣,难道臣敢与君争?至于皇甫家的六郎,某也略懂相面之术,我看此人表面忠厚,实则生有一副反骨,恐怕迟早酿成祸患,使君虽然惜才,还是要小心,勿和他太亲近为好。” “哦?”韦康元迟疑了,“皇甫达奚谨慎了一辈子,难道这回要祸发萧墙了?” “上了年纪的人,对幼子太过溺爱了,也是难免。” 主婚这事韦康元应承了下来,他也不含糊,当即着手就去办。李灵钧索性把那些繁文缛节全都推给了他,自己每天只在驿馆里看书写字,又请了名医来根除体内残毒。到底还是年轻,不过静心养了半月,脸上就恢复了容光。 皇甫南把汤药放在案边,见李灵钧竟在默默地抄写一卷《杂阿含经》,她奇道:“你这也太清闲了吧?” 李灵钧趁皇甫南看经,把药碗往茶注子里一倾,倒个干净,然后作势用绢帕擦了擦嘴角,说:“陛下最近新得了一部《杂阿含经》,如获至宝,我也只…

  替东阳郡王主婚这事,韦康元感到很为难。他是个带兵打仗的人,对这种婆娘热衷的事没耐心,没兴致,“再说,蜀王和皇甫相公两边,愿不愿意,还是二话。万一去撮合却不成,那不是惹得一身骚?”

  他那幕僚笑道:“使君此言差矣,这事你去撮合,是百利而无一害,而且我敢说,准能成。”

  韦康元皱眉道:“没有陛下的旨意,君王私自结亲,原本就于礼不合,利在哪里?”

  “这个旨意,不正是使君去求?我看东阳郡王不是那种沉溺女色,罔顾礼法的人,何以这事情要仓促地办呢?东阳郡王陷身吐蕃,借联姻的由头脱身,朝廷里知情的人不少。等他回京后,难说没有那些有心的、无心的人,非要逼着他践约联姻的,他不想被赶鸭子上架,必定要抢先把婚事定了。使君这里一提,陛下准也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你保这一桩大媒,蜀王府和皇甫府都要承你的情,岂不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吗?”

  韦康元道:“却有一害,我替蜀王府奔走,在鄂国公那里可怎么交代?当初薛昶那桩婚事被拒,蜀王府对鄂国公估计还有嫌隙——姓薛的还有个眼线在咱们身边呐。”

  幕僚摇着头一哂,“蜀王是君,鄂国公是臣,难道臣敢与君争?至于皇甫家的六郎,某也略懂相面之术,我看此人表面忠厚,实则生有一副反骨,恐怕迟早酿成祸患,使君虽然惜才,还是要小心,勿和他太亲近为好。”

  “哦?”韦康元迟疑了,“皇甫达奚谨慎了一辈子,难道这回要祸发萧墙了?”

  “上了年纪的人,对幼子太过溺爱了,也是难免。”

  主婚这事韦康元应承了下来,他也不含糊,当即着手就去办。李灵钧索性把那些繁文缛节全都推给了他,自己每天只在驿馆里看书写字,又请了名医来根除体内残毒。到底还是年轻,不过静心养了半月,脸上就恢复了容光。

  皇甫南把汤药放在案边,见李灵钧竟在默默地抄写一卷《杂阿含经》,她奇道:“你这也太清闲了吧?”

  李灵钧趁皇甫南看经,把药碗往茶注子里一倾,倒个干净,然后作势用绢帕擦了擦嘴角,说:“陛下最近新得了一部《杂阿含经》,如获至宝,我也只能投其所好了。”

  蜀王引荐了莲师的弟子给皇帝,越发受到了皇帝的嘉奖。李灵钧这个人,越是得意,脸上越要做得若无其事,反而皱起了眉头,说:“余毒清了,这药以后不用煎了。”

  皇甫南笑着倒了一大瓯茶,送到他手上:“药苦,喝茶漱漱口。”

  李灵钧垂眸望着那褐色的“茶水”,语塞了一会,才苦笑道:“你非得要这么为难我吗?”再糊弄下去,未免脸上无光了,他硬着头皮,把药汤一饮而尽。

  皇甫南把托盘拿起来,明眸里含嗔,“不是我要为难你,你未免也太清闲了。”

  李灵钧想了一下,笑了,“还不到喜日子,我就要忙起来了吗?”

  皇甫南白他一眼,轻声道:“毕竟是婚姻大事,全推给韦使君,好像跟你一点干系都没有。难道那只雁,也要韦使君替你去猎吗?”

  李灵钧从善如流,说:“是我不对。”放下笔,他松了松筋骨,把弓箭从墙上取下来。自从封了郡王,这弓箭基本成了摆设,玉韘也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李灵钧徒手把弓拉开,箭尖对着庭院,随便地一指。

  皇甫南忙躲到一旁,笑道:“你这弓马的功夫不济,叫上六兄替你代劳,别人也不敢说什么。”

  这话似乎有嘲笑他的意思,李灵钧也不怒,只淡淡道:“在你心里,恐怕以为六郎样样都是最强了?我小时候不如他,不见得现在也不如他,不过这种武夫的伎俩,不必和他争。”

  皇甫南一怔,听见轻微的嗡鸣,箭羽离弦而去,“叮”一声,把檐下的惊鸟铃给射落了。

  皇甫南顿了一下,拍起手来,笑盈盈道:“这回有个雁儿肯定插翅难逃了。”

  李灵钧原本有点懒懒的,被她一催促,也只能换了窄袖缺胯袍,叫人去牵马,接过了马缰,李灵钧垂首沉吟了一会,转头对皇甫南道:“这是最后一桩事了吧?”

  皇甫南不解,“什么?”

  李灵钧挑眉,“说了拜过父母就可以,又三天两头地为难人,一会要爬树,一会要下河,现在又要捉雁,你就算是耍猴,也够了吧?”

  当着四五个禁卫的面,皇甫南脸上也红了,她将脚一跺,“够了够了,你还不快去?要是晚了,哼,可就不作数了。”

  李灵钧率众去打猎,只剩两个人,在廊下无所事事地站着。皇甫南望着西斜的日影,捧着托盘,到了庑房,见翁公儒在窗下,正提笔思索。

  察觉到人声,翁公儒回过神来,见皇甫南正盯着他手边的那方郡王之印。自从在韦康元面前揭破了身份,皇甫南就恢复了女装,但也只是简素的青衫白裙,双髻上系着青色的发带,十分清秀安静。

  奈何她一安静,翁公儒就有种不妙的预感。他没有接茶,“岂敢劳烦娘子?”

  皇甫南却显得魂不守舍,被他一推拒,瓷瓯脱了手,打翻在案上,她忙去收拾,有一张折起的黄纸从袖口不慎露了出来。

  是过所……皇甫南此刻的身份,是东阳郡王府的僮仆,没有李灵钧在过所上钤印,她插了翅膀,也没法穿越剑川关津。

  翁公儒忖度了一瞬,他瞥向皇甫南,皇甫南是掩饰不住的慌张,“翁师傅,我再替你去倒新的。”

  翁公儒心里叹气,她给东阳郡王的手段给震慑住了,没有了以前的精明劲儿,毕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子。他摇头道:“不必了,娘子,劳你把案上收拾收拾。”把信件书卷都移到一旁,他咳嗽一声,负着手晃悠到了屏风后头,把溅了茶水的袍子换下来。

  磨蹭了好一会,翁公儒绕出屏风,见皇甫南已经把案头清理了,她脸上也镇定多了,竟罕见地对翁公儒屈了屈膝,说:“翁师傅,多谢你大恩。”

  “不敢,我对娘子哪有什么恩?”

  “谢翁师傅当初把我从乌爨带到剑川。”

  “也未见得是恩,只盼娘子心里不要记仇才是。”翁公儒温和地说道,等皇甫南离开庑房,他自得地一笑,慢条斯理地把信封口,交给驿差,“这是郡王给蜀王殿下的密信,千万小心。”

  一场激战后,无忧城毁圮的城墙还没来得及修补,城头上只有忽明忽暗的零星一点灯火。和无忧城遥相对峙的,是依山而建的堡寨。爨人平静祥和得不像死了人。

  皇甫南骑着青海骢到了城门下,把过所递给守兵。

  守兵只将灯火在过所上随意地一晃,“郡王府的。”他瞄向皇甫南身后的青海骢,“好马。”

  皇甫南谨慎地牵起马缰,正要抬脚,手里的过所被人抽走了。被风帽遮住的脑袋转动,她看见了皇甫佶。

  皇甫佶不该在这里,他是薛厚的爱将,是韦康元的座上宾。穿着守将的戎服,他配了刀剑,一言不发地把过所看完,他的目光落在皇甫南脸上。

  “一边说话。”他没有把过所还给皇甫南,径自去了城墙一头。

  皇甫南望了一眼刚打开的城门,一步步跟上去,在城墙的阴影里站住,不等皇甫佶质问,她突然双膝跪了下去,仰脸望着他,城头的火光被风吹得一晃,她的眸子里含着泪水,“阿兄,你放我走吧。”

  皇甫佶定定地看着她,“我早说过,不管你是要替舅父舅母报仇,还是不想跟谁成婚,我都能帮你,你不信我?”

  皇甫南咬着牙摇头。

  皇甫佶忽然想到她托他去祭拜西岭的衣冠冢,那是诀别的意思,“你要去哪里?乌爨?是为了阿普笃慕吗?”他脸色有些难看,他把皇甫南一把拽到面前,“你信他,不信我?”

  “不是,”皇甫南依旧摇头,她站立不稳,投进了皇甫佶的怀抱,她哽咽着,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眼泪把他的衣襟都打湿了,“阿兄,我想我阿耶和阿娘了……”

  “你要回姚州的段家?”皇甫佶冷静下来,“从这里到姚州,一路上要翻山越岭,还要经过诸蛮州,你一个女人……”

  “我一个女人,吐蕃乌爨都去过。”皇甫南流着泪对他微笑,“你以为我翻不了山,越不过河,杀不了人吗?阿兄,你太小瞧我了,从离开乌爨那一天我就知道,谁也靠不了,我只有我自己。”

  “我是小瞧你了。”皇甫佶心也冷了,他向来果断,把皇甫南的肩膀扶起来,风帽也扯好,“你走吧。”

  皇甫南松了口气,擦去眼泪,她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交给皇甫佶,“你看这个。”昏暗的灯光下没法细看,况且急着出城,皇甫南直言不讳:“翁公儒想要离间你和薛相公,借蜀王的名义贬你到外地去,我趁他不留意,把信换了——他只当我为了过所偷印。”她幸灾乐祸,扑哧地一笑,“蜀王的奏疏一呈上去,却是连篇累牍地替翁公儒邀功,薛相公会看到,李灵钧也会看到,这个成天假公济私的人,叫他尴尬去吧。”

  皇甫佶微微地一笑,把信收进袖子里,他看皇甫南,“你把这信准备好了,是打算如果今天不成功,就拿着它来找我,换我送你出城吗?”

  皇甫南躲避着他的眼神,“阿兄,我走了。”

  皇甫佶没有阻拦,看着她上了马,他忽然说:“岭南诸蛮州,原本就是朝廷失土,迟早要再回到汉人的手里。”

  皇甫南扭头,乜斜他一眼,“你们有这个本事和胆量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