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逢玄 第4章

作者:如汤沃雪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轻松 古代言情

  谢逢花细若蚊吟道:“是我让采萍帮我去找团扇了,她马上回来。”

  薛娇道:“夜里冷,谢小姐小心着凉。那,我便先走了。”

  所有的事情都讲究适可而止,帮别人忙也是。有的时候别人根本不需要帮忙,再一意孤行,反倒添堵惹人心烦。

  直到酉时刚过,薛娇方才回了寒梅轩。寒梅轩位于整座国公府的最西侧,位置偏僻,是两段半截围墙围起来单独的小屋。轩外栽了一株腊梅树,高曰五丈,亭亭如盖。离西侧大门和下人的屋子比较近。

  寒梅轩内刷了深青的墙漆,里分三间屋,书房、卧房、洗漱房。洗漱房是单独的一个内室,书房卧房用了一扇大屏风隔开。屋内摆设齐全,至少薛娇能想到的都有,笔墨纸砚,桌椅床柜,灯架杌台应有尽有。

  包袱行李早就被下人送过来了。薛娇收拾了一番,一眼看到书案上摆了排狼毫笔。她捧起一支,制笔工艺精湛,笔头油光水亮。薛娇举着笔在空中书写了几下。

  随国府当真是阔气。这样一支笔,在落花城能卖到六百文,而她平时用的五十文一支的笔,如今看来,简直不堪一提。

  薛娇从取下沈以观送的络子,把它叠在几件束胸里,再用布把束胸包好,压在衣柜最里头。别人送的礼物,不管厚浅都是心意,随意糟蹋难免落人口舌。说得人多了人缘也就败坏了,所以礼物不管喜不喜欢要收好保存好。况且这络子,意义非同寻常。

  琐碎事处理完,薛娇倒在床上就睡着了,没匀出力气操心家里哥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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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承:左右逢玄

第4章 映晴赏秋

  翌日一早,薛娇男装打扮,坐在镜子前梳发。她看着铜镜前的自己,长长的眉斜飞入鬓,一双瑞凤眼眼尾微翘,玄黑瞳孔中映着透过窗棂的晨光,清澈又有精神力。

  她之前总是觉得自己鼻梁挺拔,中庭稍长了些,横生英气,没有其她女孩子的温婉。如今看来,生了一副男相倒也不是什么坏处,至少扮作兄长来居然没人看得出破绽。

  替考这种事,一旦被发现,不光是整个薛家会被惩处,就连为她提供食宿的随国府也会被定罪。此罪可大可小,小则罚银杖大,大则夺官削职。

  薛娇一边梳着披肩的发丝,一边喃道:“生非贱之所能夭,身非轻之所能薄。”

  她的嗓音不好听,太粗犷中性了,没有女子出谷黄莺般甜美清脆,也没有男子山间清泉般醇厚温润。

  薛娇仰起头,伸手按在自己纤细的脖颈上,慢慢抚摸着“喉结”。太瘦了,皮下脂肪薄,包不住喉部骨节。

  没有过人的家世,没有出众美貌,琴棋书画没有一项拿得出手的才艺,在家除了帮娘做做绣工,便只有读书写文拿得出手。

  薛娇四岁的时候就会吟诗,看书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写起文章更是得心应手、笔下生花。只可惜她是个女子,女子无才便是德,文章写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没有哪个郎君会因为一个女子字写得好就一见倾心。就连沈以观都常常劝薛娇多做绣工少读闲书。

  薛娇不认可这种说法,但也无从辩驳。她自嘲地想,不通琴棋书画怎样?长相一般又怎样?

  长相是天生的,琴棋书画是后天培养的。要怪只能怪父母没有给一副好的相貌,又没有足够的钱财供自己学习。周围市井环境更不适合培养一个淑女。

  下限低没办法,自我内耗除了徒增烦恼没别的用处,尽自己的最大力气去触碰上限便好。

  “叩叩叩。”一阵敲门声。

  薛娇应声开门。来人深灰绫子衫儿,驼黄背心掐着绣花汗巾,正是大夫人身边的婢女,寻香。身后还跟了两个头戴黑素罗帽的小厮,俩人弓着腰一起抬鼎厚重的官皮箱。

  寻香笑道:“薛公子安,奴婢就不进去了。奴婢来是应大夫人的吩咐给您送些东西。”

  两小厮将官皮箱抬进来,冒了一头的汗。

  寻香道:“大夫人想着薛公子也是文雅之人,里面是各种香料、茶具,还有许多府里珍藏的书册也一并送来了。”

  薛娇本以为屋内布置够体贴妥当了,没想到大夫人竟还送了这么多物什进来:“真是多谢大夫人好意,薛某定铭记在心。”

  寻香从怀里捻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薛娇,态度不卑不亢,既没有不屑也没有恭维:“恭喜薛公子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国公爷知道在京中不比乡下,没钱寸步难行,准备了两百两银票供薛公子日常打点。”

  薛娇领了银票,又拉扯几句,方亲自将寻香送了出去。

  薛娇算随国公报恩的尊客,借住在随国府备考,没那么多规矩,只需一心读书,一日三餐都有人送过来。

  今日天气明媚,她就坐在桌案前认真翻阅了一整天的书。

  薛娇的手指因为常年做针线活而扎出了很多剪子,她用指腹摩挲着书页,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读兄长留下来的批注。

  兄长读书最是刻苦,最简单的句子也能理解出花来。薛娇看着唇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书上的道理她全都懂,再晦涩拗口的词句她念个三两遍也能一字不差的背出来。至于各种策论,她更是能写得头头是道。只可惜她是女子,如今替兄长科举不得不故意落榜,就算有这些才华也不过是锦衣夜行罢了。

  至于那二百两银票,寻香说得对,没有钱财傍身在京中实在是寸步难行。她打算一百两留给兄长,还有一百两先拆成碎银打点疏通用。有些钱不能乱省,不然会遭人笑话,钱也不是省出来的。

  转眼到了九月初六,薛娇已在国公府住了七日。薛娇出身实在低微,连小家碧玉都算不上,光是入府下马车的方式都惹了笑话。最开始几天薛娇常常撞见几个丫鬟小厮聚在一起嚼自己的舌根,议论自己是乡下人。

  薛娇惯会笼络人心,不仅不计较还常常分发各种零嘴,读书读累了甚至会主动帮忙做些活计。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薛娇如此好心热络,很快就赢得了下人们的好感。

  至于府里的公子小姐,薛娇几乎碰不到。

  昨天夜里下了场雨,今日天气凉快不少。薛娇握着书卷背诵诗文,听见窗外传来人声:“薛公子,夫人叫您过去呢。”

  薛娇起身出门,见原来是管种树的檀宁。

  檀宁笑嘻嘻道:“据说是夫人打算安排您进国子监,您可提前做好准备,快些过去。”

  薛娇问:“现在就去吗?怎么不是寻香来告诉我?”

  檀宁道:“寻香姑姑半路有急事,便想叫小兰来告诉你,小兰做事慢的。我当时恰好在一旁浇水,就跑来告诉你了。实在是怕耽搁。”

  薛娇道:“那真是多谢你了,看你手上拿了剪子,昨日不是刚修剪完吗?怎么今日园里又要修剪?”

  檀宁摇了摇手上的剪子道:“这不是修剪用的。今日府内众小姐打算在花园里举办一场迎秋宴,要我剪些木芙蓉过去。”

  *

  薛娇在听雪院待到了未时三刻,回去的路上想到檀宁的话,便刻意绕了远路,穿过花园回去。

  晚阳西坠,白云淡疏。盛夏的炽热还未完全消散,园中菊花已经盛开,百树仍旧葱茏丰茂。薛娇穿黄度绿,抚石依泉,转过假山听见坡上传来嬉笑之声。

  坡上摆了几案长桌,各式各样的糕点都有。共计十四个姑娘围在一起品菊饮茶荡秋千,里面最显眼的就是身着一袭绯粉罗裙的谢逢花。

  谢逢花本就生得如花似玉,今日又气色大好,被诸位小姐簇拥着犹如众星捧月。

  自家姐妹捧着,是因为谢逢花身份最高贵,是长房嫡出,大夫人含在心尖的掌上明珠;表房小姐捧着,是因为谢逢花是谢承玄亲妹妹,接近了谢逢花就有机会接近谢承玄。

  来随国公府借住的表小姐们,原因各有各的不同,心中却都有同一个隐秘的梦想,那就是巴结上京中贵人,好给自己谋一个好姻缘。

  近水楼台先得月。谢承玄无疑是最适宜的人选,相貌佚丽、家世显赫。

  薛娇正想着如何巧妙又不失妥当地凑到姑娘堆里打个招呼,谢逢花便提起裙摆从秋千架上下来了。

  谢逢花捏着团扇朝薛娇走来,桃花似的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薛公子,好几日不见。”

  薛娇道:“是啊,这几日一直在寒梅轩看书,不曾出来走动。谢姑娘身体可还好些?”

  些许是走得急了,谢逢花额上渗出细汗:“多谢公子挂念,我身体已大好。”

  话音刚落,谢逢花从怀中取出手帕掩唇轻咳起来。

  薛娇心下却涌过一阵欢愉,原来谢逢花用的手帕正是薛娇当日送的。

  任何一个人看到对方使用自己送的礼物都会开心的,因为这代表了礼物对方很喜欢。

  “薛公子那日借我的外衫,我已吩咐人洗过了。”谢逢花道,“母亲知道了这件事后,就叫人给薛公子多做几件好的衣裳。我想着到时候一齐给你送过去,所以外衫才一直留在身边。”

  “无妨,薛某多谢大夫人和谢小姐的美意。”

  谢谢谢小姐……

  谢逢花脑子里突然蹦出了这个词,忍不住扑哧一笑:“其实薛公子不必这么客气,你也像我兄长姊妹一般唤我杏娘就好。这是我的小字。”

  谢逢花有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笑得眯起来的时候就像一轮弯月。

  “杏娘,你叫薛举人也一块儿上来玩吧!”不远处几个热情的小娘子招手道。

  园中里这个坡名唤映晴坡,坡上有八角凉亭,乃是整个随国府最高处,坐在里面便可将整座府邸。坡上还栽了株粗壮的红枫树,向西倾倒,众人正好在枝上绑一架红秋千。簇簇花团旁立了几座架子,上挂了墨迹未干的诗画作品。

  薛娇本就有接近这些个小姐千金的打算,再加上她们盛情难却,便跟着谢逢花一道回了映晴坡。

  若是一个人被许多异性簇拥着,难免会局促尴尬。但薛娇本就是女儿身,先前在花县就很受同龄人欢迎,如今混进了千金小姐堆里也算是如鱼得水。淡淡的脂粉气萦在薛娇鼻尖,她三言两语就套得了随国府几房小姐公子的姓名,另有几个表小姐她也一一对照着脸把名字记住,默默在心里把错综复杂的关系捋了又捋。

  招架不住众小姐热情,薛娇便挥毫题了一首群芳宴秋。

  一首作罢,众人叫好着拍起手来。

  谢迎絮是谢二的妹妹,同是大房庶出,她嘻嘻笑道:“好哥哥,你文采这么好,也教教我们作诗吧。”

  谢逢花捏着团扇笑道:“薛公子诗采出众,不妨过两日我们把诗投给你,你帮我们看看、修改修改?”

  薛娇道:“自然可以,我这几日还算清闲。”

  薛娇一一应着,殊不知这一番良辰美景其乐融融落到了另一人眼里全成了居心叵测。

  谢承玄一袭干净白袍,细长的手按在寻龙剑上,看向映晴坡的眼睛微微眯起。鸦睫之下的漆黑眼瞳里透着淡漠。

  今日下朝早,听闻妹妹在园里办赏秋宴,谢承玄便顺道过来瞧瞧。

  随从雁翎道:“咦,那不是薛净秋公子。好久没看见小姐在外男面前笑得如此开心了。”

  “不过是蓄意接近、存心逢迎。”谢承玄又望了一会儿,旋即冷笑道,抬脚朝映晴坡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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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屈辱藤蔓

  远远瞧见谢承玄冷面走来,谢逢花跳下了秋千:“兄长怎么来了?”

  诸位小姐都噤了声,空气里只剩还在摆动的秋千吱嘎吱嘎地响着。

  白衣郎君腰间佩剑,仰首而望,气度矜傲如云鹤立雪。微凉的秋风拂过他的发丝,墨衣随从提刀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诸位娘子有惧怕的,有羞赧的;有的抬起袖子遮住脸,有的垂下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有的别过头避免视线的接触。

  而谢承玄的目光只是落在了薛娇的身上。薛娇从坡上往下看,正好对上谢承玄阴狠又让人感到不适的注视。

  谢世子盯着薛娇,一字一句,语气冰冷:“薛举人倒是和诸位小姐相处得融洽。”

  “不是的,哥哥,是我叫薛公子来玩的。”谢逢花有些犹豫,抿抿唇,拎起裙摆跑下坡去。

  留在原地也是局促,薛娇一起跟了下去。

  “是吗?”谢承玄漆黑的眸里没有情绪。

  谢逢花瞅瞅薛娇,又瞅瞅自己哥哥。

  薛公子个子放男子里勉强算中等,但和自己哥哥比起来还是矮了半个头。哥哥对薛公子显而易见有些敌视,她不知道缘由。

  有的人第一眼看上去就不合眼缘,刻板印象会一直伴随整个过程,就像一根刺扎进骨肉,尽管努力纠正拔除,痕迹却还会刻在心上。

  也有的人第一眼就充满好感,一举一动都会显得可爱,即使他犯了错,心里也会不自觉地替他辩护。

  谢逢花对薛娇就十分有好感,她不想薛娇被哥哥误会,便拉住了哥哥的袖子,急急开口道:“薛公子来到我们府里就不怎么走动,想来是怕生羞怯。今天天气好,我想帮他熟络熟络府里的人,就拉着他一起来玩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妨碍薛公子读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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