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阿茶
李兰舟从上首坐直起身子,对魏谦说:“太傅请坐。”
魏谦听从地在下首最靠近她的位置座下,一落定,不由再次抬眼看李兰舟。
不过几时未见,昭华大长公主白皙的面容竟就生出些青黑,徒然增添了几分倦态旖旎。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美丽,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魏谦定定看了她一会,语句关切道:“长公主殿下莫要担心,陛下定然会平安归来的。”
魏谦魏博公子,也是当今陛下的太傅,是魏家下一任家主,如今的夏军统帅魏小将军都是其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自然也是知晓边疆战事如何。
如今战报进了京城,不止魏家知晓,恐怕王显那边也知道了。
李锦书在这个时候不知下落,若是被有心传扬开,一定会引起大乱子。
两国交战,一国帝王在边界不知所踪,要么被敌国作为俘虏抓了,要么被杀了。
这些李兰舟自然都知道,正因为如此她才如此不能安稳!
魏谦见状,又补充道:“殿下也不必太过于责怪圣上,瑾弟曾于臣下在书信往来时也提到过,圣上到边地之后,虽然带去了军饷士兵,但军心只提起来一时。”
“长期交战,两败俱伤,若是再不有一成功之际,难有成败。”
李锦书虽是御驾亲征,但实际上按照原计划是不用上战场的,毕竟战场刀剑无眼,龙体金尊玉贵,自是要好好保护起来。
自李锦书到边疆之后,一直都源源不断给昭华宫送来信件,信中无一乖巧报平安,哪知一转身就带着五千精锐突击敌营。
果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魏谦待人接物一直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李兰舟乐于同他下棋交谈,现下也是喊了宫婢去给他沏茶。
魏谦观李兰舟的神情,随即继续说道:“陛下此番虽然鲁莽,可其才到军营没多久就能有如此单枪匹马带兵杀敌的威望,殿下该为其感到欣慰才是。”
他姿态儒雅又从容不迫地喝了茶,眉宇间都是站在李兰舟的角度为她着想的姿态:“当务之急,殿下还是该下令封锁相关信息,不让有心之人利用,然后派出人手秘密搜查陛下消失之地及方圆百里以作接应。”
李兰舟点头:“自然,本宫已经派人去做。”
她勾唇笑了笑,眸若繁星:“太傅想得周到。”
魏谦心头一跳,眼眸闪躲了一下,随即恢复常态,一袭白衣长袍的广袖不安地扫过椅把扶手,故作镇定行礼:“是殿下思虑周全。”
经过魏谦的一番开导,李兰舟慢慢也平静冷静下来。
到底李锦书是自己带大的,李锦书的琴棋书画及兵法武艺全由她教授,多年以来的朝夕相处,他和她早已融为一体。
他有个什么样的性子,她还算了解。
李锦书虽然年幼,可却不是一个莽撞唐突的人。
他这次选择独自带兵出击,有他自己的理由,有他自己的处境。
眼下,只能祈祷上天,能让李锦书平安归来。
李兰舟深深沉了一口气在腹中,心中暗自祈祷,父皇母后在天有灵,望皇弟平安归来。
“今日休沐,太傅可还有事?”
魏谦摇头,李兰舟继续道:“太傅既然无事,不如就陪本宫对弈几局?”
魏谦:“恭敬不如从命。”
*
“此消息可当真?”王显乍然挑起眉。
王维庸自然也是十分震惊:“千真万确!听说消息刚刚传到昭华宫......”吸了一口气,又看了看书房外确认无人,这才压低声音继续道:“长公主都气倒了!”
王显怔然片刻,随后大笑道:“天助老夫也!”
王维庸疑问:“父亲何出此言?”
王显收起笑意:“恐怕大王子那边还不知道这个事情。”
王维庸心下大惊,还不等他问出口,王显就绕过他,叫下人喊了另一下人进来,面带喜意吩咐道:“陛下在边境不知所踪,老夫即可就写一封密信,你快马加鞭亲自送去给大王子,令他即可攻城。”
“还有一封,交给王副将,让他将陛下失踪之事在军中散发出去,三天之内,务必人尽皆知。”
那人虽然内心同样惊骇,但面上还算淡定,急忙应下:“诺。”
王维庸站在一旁略显尴尬,硬是等着王显安排好,那人拿上封好的密信离开。
“父亲所说的‘大王子’,可是突厥王庭派出与大夏交战的那位?”王显忍着心惊,尽量将语气放轻。
王显这才看向他,顿了一会,才道:“吾儿,确是其人。”
王维庸面色惊愕,一时间竟忘了压抑声量:“父亲!您这是通敌叛国啊!”他恐惧极了,瞳孔颤动:“要是被发现可是要被诛九族的!”
王维庸说的话实在不好听,王显立马涨红了脸,怒骂一声:“混账东西!”
这一声怒吼,将王维庸给震住了,急忙收起了声,但即便如此,还是努了努嘴,小声分解:“父亲这样做恐怕要把王家推入火坑.......”
王显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唇边的胡须直颤,指着王维庸的鼻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王维庸一看王显被气得狠了,急忙躬身行礼赔罪道歉:“父亲息怒!”
王显深深吸了一口气,甩袖背手,长叹一声解释道:“如今长公主重用魏家,忌惮王家,魏家手握兵权日渐壮大,身后又有清河崔氏一族,如今不过一载,就敢如此轻视我王家,假以时日何以了得?日后这朝堂之上哪还有我王家的一席之地!?”
王维庸皱眉:“可国无国,何以谈家?私通敌国,载入史册遗臭千古。”
王显叹息:“吾儿你还不懂啊,不至亡国,只需夏军在此次对战中失势即可,夏军一旦失势,必然要更换将领。”
“父亲您的意思是让魏瑾无法再继续胜任统帅一职?自请退位?”王维庸好像有些懂了:“魏瑾失去军权就是我王家重掌军权时,现下陛下杳无音讯,他未能保护圣驾,还屡战屡败,长公主也保不住他!”
第14章 暗光
王显摸了摸胡子,嗤然一笑:“介时,由你领王家军出征。”他张开的五指,缓缓收拢:“都是囊中之物。”
王维庸咽了咽口水:“父亲,真要儿子出征吗?”
“废物!”王显斜了他一眼:“你怕什么?还怕为父会害你不成?老夫自会替你安排好。”
王维庸眨了眨眼,低头行礼:“诺。”
“对了,让你查的事有眉目了吗?”
王维庸回想起王显问的是梁氏孩子的下落,以及谁杀了他们派去散播谣言的人手,眼皮一跳,回答的语调低了些:“......还没。”
王显瞪了过来,王维庸只敢低着头,复又故作肯定道:“肯定是长公主。”
王显深深吸了一口气,没再纠结这件事:“现在有一件更紧急的事要交给你去做。”
王维庸赶紧应上:“父亲请吩咐。”
“你即可派人将陛下失踪的消息传开,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待王维庸应下后,王显站起身,缓步来到他身边。
王维庸低着头恭敬站着,只敢看自己的鞋尖,大气都不敢喘,眼胡乱动着。
窗外,太阳向西方的天倾斜过去了,最毒辣的日头快要过去,四四方方的庭院寂静无声。
王显拍了拍王维庸的肩:“吾儿上一件事就没有办好,此事可勿要再让为父操心了。”
*
出了书房,王维庸感觉浑身都轻松了,没了压在身上千斤重的目光。
松散地动了动身体,活动活动腿脚,正欲准备回院子让婢子来捏捏腿,只是刚刚出了书房的门就被王嫣堵住,被王嫣屋里的人好声好气地请去了王嫣的院子。
纵使他想拒绝,也没好意思拒绝出口。
远远的,王嫣一见王维庸进了院门就站起身迎接。不用说,一看王维庸的脸色就知道肯定又吃了父亲的挂落。
王嫣笑着迎上去,忙叫下人递来茶水,亲自端着送上前去递到了王维庸手中:“兄长议事辛苦了,快进来歇息歇息。”
王维庸坐到了上首,将将屁股落座,就忍不住与这位最亲的妹妹抱怨起来:“父亲年事已高,怎总如此想些有的没的?”说罢,又忍不住狠狠灌了两盏茶水。
王嫣亲自奉上茶水,柔声道:“父亲一家之主,自然是要顾虑多些。”
王维庸歪倒在坐榻之上瘫了一会,随后猛地又坐直起身:“咱们王家已经是大夏数一数二的大族,为什么还要争一些无谓的东西呢?”
王嫣暗自皱眉,面上不显:“兄长,父亲自小就教育我们要居安思危,今日身在锦绣地,也要为明日做打算。”她看了一下王维庸,又软下声:“父亲定又是让兄长去做针对长公主和魏家的事了吧?”
王维庸皱起鼻子,一拍大腿:“这哪是什么针对不针对的问题了?!”
他瞄了一眼旁边,王嫣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让周边服侍伺候的下人全都退下。
王维庸压低声音,俯身凑近王嫣,将刚刚在书房发生的事简洁地说给王嫣听。
王嫣也同样大骇:“父亲真是这么做的?!”
“千真万确!”王维庸加重了语气,又抚着自己的胸口压惊:“你说父亲他是不是疯了?”
王嫣一时没做回答,定定坐在原位,摩梭了一下椅把,怔然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忽地笑了笑,劝慰道:“既然是父亲的意思,兄长照做即可。”她柔软下声,目光如水:“兄长和小妹既为子女,当然是孝道当先,纵使不赞许也要遵从,总有一天总能够明白父亲的意思。”
王维庸被这样一劝说,心中顿时舒畅许多,原本的心惊也有人共享,诉说一通之后没那么心惊肉跳,于是笑着称赞王嫣:“嫣儿总是如此关心朝堂之事,若生为男子哪还有我这个兄长的一席之地啊。”
王嫣掩面笑道:“兄长说笑了。”她又问起:“陛下......真的失踪了?”
王维庸连连点头,又说了几句千真万真的话,王嫣便不再提及,只又问起:“我们派去街坊酒肆的人真是被长公主所杀吗?”
“除了她还能有谁?”王维庸道:“小妹你不在朝堂上,你不知道长公主现在可是视我们王家为掌中钉肉中刺,巴不得除之而后快!”
王嫣点头应下,心中回想起之前出了府邸时外面的传言,都说昭华长公主殿下天下无双无人能及,执掌朝政勤政爱民,对待各世家大族宽厚仁善。
真真是整个夏国最至高无上的存在。
王嫣心中艳羡,终有一日,她也要成为如此存在。
*
白术的身手一向了得,即便是到了高手层出的王家也能够全身而退。
当日白术将王显一众行踪动作都告知了李兰舟,李兰舟就知晓王显不会放过这个搅混水的机会。更是在得知他竟然派心腹去往边境,得知他的动作不会如此简单。
贸然拦下王显的心腹,只会打草惊蛇,不如放他自由出城,看他意欲何为,到了边境所找何人。
在得知王显竟然私通敌国,李兰舟也着实气愤了一会,昔日只知王显欲求至高无上、权倾朝野的权力,哪知他竟敢叛国!
当下便让白术一路跟随着赶到边地扣下前去送信的小兵,与魏瑾接应。
洛阳都城这边便很棘手,短短两日,洛阳各大街小巷乃至全国各城各地,都知晓了夏国新帝在边境失踪一事。
举国人心惶惶,且不言春秋战国时楚国王室被敌国所俘,耗了多少年经历千辛万苦才能得回故国,就说历史上失踪在边境的皇帝,又有几个能得好下场?
或死或俘?割地?赔款?这对于夏国来说又是多大的一场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