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阿茶
若冰点头应下:“诺。”
天气日渐闷热起来,李兰舟看了一眼窗外,顿了顿,又补充道:“代本宫嘱托文元文宝,让皇弟多注意休息。”
若冰低垂的眼闪了闪,再次颔首应下:“诺,奴婢一定交代。”
李兰舟点点头,让若冰退下了,然后继续批阅公文。
蜀地新上任的官员做事还算稳妥,现在看着还是勤政爱民的,能够亲自探察民情,加之有善健老先生从旁相助,事半功倍。
若冰刚刚退出没多久,便又有下人来报:“殿下,骠骑将军又差人送东西来了。”
李兰舟头没抬一下,继续看手中的公文:“带进来。”
四个下人端着托盘进来一排站好:“参见长公主。”
李兰舟这才抬起头来看,初初看过去,是些没见过的稀奇物件。
来献的下人各个揣着张喜气的笑脸,让人看着都不由心旷神怡:“我们将军心心念念殿下,得了些什么新鲜玩意都要让殿下过目,特意吩咐奴才们一定要将东西送到殿下手中。”
李兰舟被他那张巧嘴哄得一笑,从容放下雀头笔起身,来到人前看里面的东西。
*
新皇登基第三年,第一批秀女入宫。
大明宫也增添了几分新鲜的人气,皆对这场选秀报以巨大期待和好奇。
各宫的宫女太监早早就为此事费尽心思,终于熬到了今日。若是被各宫女官一同带去御前伺候的,那是无上的荣宠荣耀;若是没有那个福分,得了些空闲的,皆是要远远瞧上一瞧的,好一睹各家名门出身贵女的风采容貌。
“从前长公主便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绝色气度,也不知世家出身的贵女可有长公主的一二风采.....”
李锦书才带着文元文宝以及一众宫人经过御花园,便听见有宫人嚼舌根。
乍一听见“长公主”三个字,文元文宝如临大敌,面色陡然变了。
果不然,李锦书本来还算平和的脸顷刻扭曲,怒吼:“是谁在非议长公主?!”
两个小宫女颤颤巍巍跑过来,显然吓破了胆子,跪下就对着轿撵连连磕头:“陛下恕罪!请陛下宽恕奴婢,奴婢们只是瞻仰长公主风采,并无他意!”
李锦书坐在轿撵上的姿态慵懒,深深吸了一口气,狠狠闭眼,说出的话却没有一丝温度:“文元,文宝,皇姐才离京几时,宫中竟有人不把皇姐放在眼里?随便出口议论非议?”
他微微睁开眼,斜斜看向轿撵旁侍候的文元文宝二人,眼神锋利如尖刃。
文元文宝心惊胆战,也连忙跪下寻求宽宥:“是老奴们管教无方!还请陛下恕罪!”
李锦书面无表情回过头,看向那两个年岁还尚小的小宫女:“拖下去,杖毙。”
太监拎着两个哭喊饶命的小宫女退下。
皇撵再次起驾,李锦书对文元文宝说:“没有下次了。”
文元文宝连连点头:“诺!”
今天这一场浩劫他们二人算是有惊无险躲过了,可二人却没有半分轻快,相互对视一眼,便从对方的眼中瞧出了同样的忧虑。
陛下偷偷出了趟京城从蜀地回来之后,心情越发阴晴不定了,对待别的事还能平心静气面对,可一提及长公主,那简直是他的逆鳞,那是千万不可触碰的!
明面上看是要及冠了所以越发成熟稳重处理政务越发得心应手了,可长公主离京、除去王显、掌握生杀大权种种事之后,整个人内里却也越来越暴躁了。
李锦书去了蜀地之后究竟发生了何事,谁人都不知道。
文元文宝只能盼着蜀地事宜早结束,长公主能早日回来,好在陛下身旁协助规劝,消减些陛下日益暴戾的性子。
紫宸殿诸人,在此刻只知晓李锦书性格相比从前暴躁了些,无一人能想到,李锦书将来会成为千古难见的暴君。
所有人都没能预料到,包括李兰舟。
*
选秀女之事,实则无趣又枯燥。
李锦书端坐在上座,只觉得下面一丛又一丛的女子各个千篇一律貌若无盐,又想起适才御花园里小宫女的议论,不禁在心中冷笑,这些个俗物,哪比得上兰舟半分。
若不是需世家女拉近与各世家的距离,否则找这些女人填塞后宫作甚?实在聒噪碍眼。
面上端坐天子正气,却在袖中把玩着手指,身边的茶水换了一杯又一杯,百无聊赖。
上一组已被老太监宣着去准备了,马上就该到王嫣这组的人面圣了。
周边的秀女远远瞧着圣上的风姿,无不掩面羞红了脸,相互窃窃私语着。
“陛下果真英俊不凡,貌若潘安。”璎珞夸赞道。
王嫣闻言轻笑,胸有成竹地挺了挺脊背。
第56章 野心
环视打量周围一圈女子,容貌家世都不一定能够比得过她。
再想起那夜,她与李锦书庙会相遇,李锦书英雄救美与她早就相识,还对她笑得春风和煦,收下了她的帕子。
王嫣抿唇一笑。
草木葳蕤,万物生机勃勃时,斜丫枝头,鸟雀成双成对,灵动的鸟儿悬着脖子,竟也勾着脖子眺望殿中美人。
主事的宫人扯开嗓子宣召待选秀女入殿,排排水灵灵的青葱女子鱼贯而入,水袖裙衫,殿前芙蕖不及美人妆,宝殿风来珠翠香。
秀女们皆微微低垂下芙蓉面,含羞带怯不敢示人,由主事的礼官一一念过名字家世,再由各位秀女一一上前参拜,最终由圣人决定去留归属。
“臣女齐国公王维庸之妹、太原王氏王嫣,参见陛下。”王嫣踮步出行,躬身参拜。
一听到这个名字,本来还在放空发呆的李锦书眸子一动,将神思给扯了回来,目光落于大殿中的身影上。
他静静看了一瞬低着头的王嫣,稍稍抿唇笑了笑,看上去甚是宽和平易近人:“竟是王家女娘,当夜匆匆一面,女娘可有受惊?”
王嫣受宠若惊,连忙笑着回道:“回禀陛下,承蒙陛下隆恩,臣女已大好了。”
李锦书顿了顿:“抬起头来。”
王嫣心下欢喜极了,敛眸抿唇,微微抬起头来,露出自己的脸。
遥遥的,从上首高座传来赞美之词,李锦书当着所有人的面点头夸道:“王家女娘向来是不凡的,去载大朝会为大夏赢回马球赛,如今朕这一看,容貌上乘,品貌端庄,当得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八字。”
王嫣的嘴角快要裂到耳后根,笑着回道:“能让陛下记得臣女,是臣女几世修来的福分,不敢轻受陛下赞誉。”
“王女娘当得起,当夜的手帕,朕一直让身边人好好收着。”
两人视旁人如摆设一般,一来一回说了好一会话。
如此宫中都传开了,王家女娘羡煞旁人,与陛下有着总角情谊,陛下还小心收着王家女娘的手帕,王家又家世显赫,尊荣非凡,王女娘飞上枝头指日可待。
“璎珞,你看到了吗?陛下果然心里有我!”王嫣挑起嘴角。
璎珞点头如小鸡啄米:“奴婢看到了!陛下原在心中一直默默记挂着女娘呢!”
王嫣笑着,眼中的野心如同烈火熊熊燃烧。
“我要用皇上的权力,一步一步,助我登上这世间女子最尊贵的位置。”王嫣对未来充满憧憬和希望,王家在王维庸那个蠢货手上,想来也是成不了大气,她只能靠自己了。
“得意什么?还没进宫呢,只是与皇上说了几句话就这么高兴?”身边丛丛经过秀女,其中不乏几大世家出来的,家世样貌自认为也不差,如今见王嫣受此特殊,不由有些眼红。
“可别进了宫,近了皇上的身边,高兴得哭出来!”说着,还掩面轻笑起来。
王嫣咬牙,忽地笑了笑:“我记得,这位妹妹的父亲是清河崔氏崔踅泂吧?一个小小的正四品上正议大夫之女,也敢爬到我的头上?”
“你!”
对面的那群女子见嘲讽不成恼怒不已,为首的女子开口:“王家妹妹,今后都要同为后宫妃嫔,同是伺候皇上的姐妹,映月妹妹不过是心直口快,王家妹妹也不必动气吧?”
见王嫣上下打量她,那女子大大方方站着任王嫣打量,眉眼上扬,颇有些春风得意之态:“我的父亲乃是成德节度使崔聆佐,魏家骠骑大将军乃是我的表兄,我的母亲乃是先帝亲封的郡夫人,博陵崔氏崔鹑这厢有礼了。”
王嫣敛了敛眸,回了一礼,却还是皮笑面不笑反驳道:“我说的不过是事实罢了。”
那个叫崔映月的却是不了,提裙气势汹汹离开,一边小声咒骂道:“得意什么呀!不过是罪臣之女,看把她厉害的!以为陛下多和她说几句话她就能飞上天似的!”
王嫣一把掐住璎珞的手腕,一口银牙暗自咬碎,若是眼神能杀人,早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人捅成筛子。
崔鹑却好似看不见她们之间隔阂,没听到崔映月说的话,淡淡斜了王嫣一眼,带着身后诸人走开了。
王嫣瞪着她们的背影,掐着璎珞的手用力,咬牙切齿瞪红了眼:“璎珞你看到这些贱人令人作呕的嘴脸了吗?若是从前父亲在,她们定然不敢这么得罪我!”
璎珞的手腕皮肉被掐的青紫,却不敢出声,含着泪嗫嚅迎合:“女娘说得对,若是老国公爷在,她们这两家都上不得台面!”
王嫣甩开璎珞的手,暗自发誓:“我一定要一步一步往上爬,不敢再让旁人轻视于我。”顿了顿,她又问,“兄长最近在干什么?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璎珞小心回道:“国公爷还同从前一样,每日上朝下朝,并没什么奇特的。”
这个回答并没有出乎王嫣的预料,王嫣只能暗自叹了叹气,心中向上爬的心思越发浓烈。
*
没过几日,各个世家秀女选秀的结果便出来了,王嫣仅仅只是一个才人。
这个结果大大出乎王嫣的预料,她又急忙派人去打听其余世家秀女的情况,本是没什么奇特的,大多是些同她一样的才人,或是比她位分更低的宝林、御女、采女之类,可独有一人被封为了美人。
“是.....崔鹑女娘。”璎珞小心翼翼观察王嫣的脸色。
王嫣大怒,胸腔起伏,一把便将桌上的女工给挥扫在地,呢喃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抬眼看璎珞:“陛下明明是喜欢我的,为何让我的位分在那个贱人之下?”
璎珞答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劝慰道:“女娘您别动气,动气伤身啊!”
王嫣置若罔闻,自顾自继续说道:“若陛下真心爱慕于我,必不可能让我屈居于人下才是。”
“女娘太过多虑了,陛下才与女娘见过没几面,当务之急是要准备入宫之事,现在的位分算不得什么,今后入了宫再从长计议。”璎珞尽心尽力劝说着。
王嫣点头:“你说的有理,以后从长计议就是。”顿了顿,她勾唇笑了,“反正只要陛下心中有我,以后什么都会有的。”
良久之后,等女工针线活都被复位,下人仆从收拾完毕又退出了屋子。
璎珞试探着问:“女娘真不去见见国公爷吗?前几天国公爷才派人送了些胭脂水粉过来......”
王嫣面无表情垂目,只管自己手上的针针丝线,未抬头一下:“不见。”
璎珞面上纠结:“那卢郎君......”
纤细漂亮的手细嫩如青葱,比珍珠还要亮白,捏着指尖的兰花针穿过秀布,面色漠然:“不见。”
璎珞咽了咽口水,安安静静站着当个哑巴了,不再多说些什么。
进宫的日子很快到来,王维庸早早便等候在门边,可王嫣出了大门,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略过他的面就上了进宫的马车。
王维庸面上的神情受伤,身边的下人安慰道:“大人别伤心,才人总有一日会想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