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唐阿茶) 第6章

作者:唐阿茶 标签: 古代言情

  李锦书兴致冲冲地带着文元文宝向御花园赶去,近园情怯,忽地停下再三理了衣领襟袍:“朕这身可妥当?”

  文元习以为常,谄媚地笑着:“陛下天资卓越,自然气质非凡!”

  李锦书这才心满意足向那抹倾世身影赶去,远远的,只见李兰舟正背对着他和一个男人说话,二人相谈甚欢,笑意连连。

  一个男人!

  什么男人居然私闯后宫!

  李锦书气冲冲疾步而去,那男子见皇帝前来,便携一众仆从行礼,李兰舟也转过身来恭敬行礼。

  李锦书压住脸上的怒意,扯着嘴角微笑,亲自将李兰舟扶起来,一边目光不善看向那边的魏谦:“魏世子如何在这?”

  听着李锦书这样不客气的语气,李兰舟皱眉,却不多说。

  魏谦倒是不以为意,好似不知道小皇帝不善的语气,依旧恭敬保持行礼的姿态:“臣弟不日便将班师回朝,今日臣身负臣弟所托进宫,特意前来拜访长公主殿下,碰巧在此遇到。”

  魏家家主早在随先皇玄宗帝夺得天下后便被封为魏博节度使,更是被先皇封为异姓王,手握重兵簪缨世家,如今显庆元年,更有魏小郎君魏瑾也就是魏谦的亲弟弟为国出征凯旋,这份荣耀无人能及。

  魏家两个嫡子,嫡长子魏谦从政是个文官,嫡次子魏瑾从武是个将军,兄弟二人皆是人中龙凤。

  李锦书同这样的人说话,怎么也该注意些,李兰舟越俎代庖,让魏谦快起来。

  魏谦顺着昭华长公主的意起身,一身白衣清风霁月,并不见局促,周身清隽。

  李锦书脸上没有怒气,但一双丹凤眼暗自瞪着这个魏谦快要冒出火来,这是个什么意思?皇姐居然主动让这个男人起来?莫不是除了魏瑾,魏谦也喜欢皇姐?

  “魏大人与本宫多时未见,不如随本宫回昭华宫一叙?”

  即便此时李兰舟知道李锦书的不悦,但她选择忽视,他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是她的错,平日就不该惯着他。

  魏谦没有拒绝,眼底雀跃不已,弯着唇温柔地笑着回应:“愿听从长公主吩咐。”

  魏谦话音未落,李锦书重重哼了一声便甩袖离去。

  明黄龙袍慢悠悠离去,文元文宝簇拥着他离开,一大堆人没了。李兰舟没什么反应,魏谦难得开了口:“陛下这是......”

  “无事,魏大人随本宫走吧。”

  *

  李兰舟意识到李锦书生气了是在好几日之后,她终日忙于朝政,实在难有闲心参顾其他,还是若冰提了一嘴:“殿下,陛下好几日没来昭华宫了,刚刚勤政殿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病了。”

  是有几日了吧。

  李兰舟听了进去,可今早上朝时她没见李锦书有身体不适的模样啊。

  李家的江山还需要李锦书,怎能登基不到半载就病倒了?

  “让太医院的太医去勤政殿给陛下诊脉,如有情况即刻来报。”

  没过半晌李锦书提着龙袍赶来昭华宫,一进门便挥退宫娥,眼巴巴坐到李兰舟对面,欲言又止:“皇姐还是心疼锦书的,听闻锦书病了,便立即遣了太医来。”

  李兰舟见他如此模样,便知晓他根本无病。

  “陛下此举为何?”

  李锦书并不是一个任性妄为的皇帝,他一直温润有礼,李兰舟便也想听听他的说辞。

  “皇姐,锦书很生气,这些天一直在勤政殿闷着,想着皇姐只要来见我一次,我就原谅皇姐......如今皇姐亲自派了太医去瞧我,此刻见到皇姐,锦书不生气了。”

  李兰舟:“......陛下不生气便好。”

  李锦书又凑近了些,生生要凑到李兰舟面前:“锦书几日未见到皇姐,如今见了却又愤郁难止,我与皇姐一同长大,如今皇姐为了魏家长子,就不要锦书了吗?”

  李兰舟皱眉呵斥:“昏话!陛下贵为我大夏天子,应该谨言慎行,如此胡言乱语,如何成大统?”

  白皙的手腕被李锦书抓握住,稚气未消的少年天子死死拽着她的手,一双丹凤眼沾染湿气:“锦书时时刻刻将皇姐之训记在心间不敢怠慢,如今贵为天子受了委屈,又如何言说?皇姐真就不心疼锦书吗?”

  一腔怒意与嫉妒在熊熊燃烧,可面上却还是可怜地用眼衔着泪,直逼着她要说些什么来哄哄他这位小皇帝。

  想他登基至今,胡搅蛮缠的本领真是越发炉火纯青了。

  李兰舟知晓和他讲道理无用,但见他如此楚楚可怜,也生不出怒意来,僵持良久,只能长叹一声,随意哄道:“本宫自然是心疼陛下的。”

  她想抽回手继续看奏折,可手腕上的手还是抓的死死的,下面还压着折子,她又补充了一句:“陛下在本宫心中自然是独一无二的。”

  那只手终于松开,李兰舟心疼地抚了抚白纸上的褶子。

  李锦书心满意足移了座位坐到李兰舟身边,深知见好就收这个道理,软着声说:“我来陪皇姐一起吧!”

  深宫大院,不过三尺天空。

  春意盎然,昭华宫处处都被种上四季花卉,正殿外桃花徐徐,粉嫩娇贵,铺落满地绚烂,随风起舞。

  李兰舟的生活不过就这几方天地,她看向门外屋檐啼叫的鸟儿,长舒一口气。

  总是要有个念想的。

第6章 出宫

  春意绵绵,雨丝细软。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一夜几天细雨阴湿,是一个昭示秋季好收成的好兆头。

  放晴之夜,也到了微服出游时。

  “殿下,到了。”

  若冰的声音在轿帘外响起,李锦书忙先掀帘子下马车,随后殷勤地承着李兰舟的手扶她下马车。

  “陛下不必如此。”

  在李锦书还未登基时他一直如此,只是如今今非昔比,还是不得僭越为好。

  未等李锦书开口辩驳,李兰舟便又转了头对若冰道:“你未曾同我一齐出宫,如今在宫外,该改口了称本宫为‘小姐’。”

  “是。”若冰乖巧应答,一边为昭华长公主殿下戴上帷帽,轻纱纯白,松松软软,将佳人隔绝于间,从外面看只看得到窈窕起伏的曲线。

  见李兰舟不欲多言,李锦书未再开口,安分跟在她身边。

  这次出宫是他主动提出来的,自从坐上龙椅这半年以来,他与她之间的距离是越来越远了,他们之间不再只是姐弟,还有君臣。

  他与她之间的规矩越发多了,他不能再像从前一样随时、时时处在昭华宫,不能再随意喊她阿姐,而她也不爱笑了,时时教导他要恪守君王礼仪、为君之道。

  李锦书偏头看帷帽下的她,阵阵微风吹拂,轻纱划出条条好看的纹路,街头人间烟火温柔暖黄,烛光映照下,帷帽下的曲线柔美缱绻,美人面孔闪着莹莹的光。

  天上的月亮染上了人间烟火气。

  皇帝要携长公主殿下出游,倒是辛苦了大内高手。李锦书和李兰舟游走观看在前,若冰白术文元文宝一众近仆护卫跟随在后。

  神都西市摩肩接踵,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杂耍的,卖酒的,接客的,人声起伏跌宕。

  “阿姐,我们今日去哪?”他们已经深入西市,李锦书便好奇地问道。

  李兰舟停住脚步,隔着帷帽看他,微微勾唇:“胡姬酒肆。”

  在李锦书诧异的目光下,李兰舟补充道:“昔闻‘洛阳无大宅,长安乏主人。黄金销未尽,只为酒家贫。此日常昏饮,非关养性灵。眼看人尽醉,何忍独为醒。竹叶连糟翠,葡萄带曲红。相逢不令尽,别后为谁空。对酒但知饮,逢人莫牵强,依炉便得睡,横翁足堪眠。有客须教饮,无钱可别沽。来时常道贳,惭愧酒家胡。’”

  她抿唇笑着:“锦书往年随本宫出来,未曾去过这传说中的胡肆,百闻不如一见,既然要做到统领天下,自然应该将宫外的腌臜也知晓清楚。”

  李锦书闻言恭敬作揖:“是,谨遵长姐教诲。”

  隔着一众人,李兰舟让在队伍最后面的白术近前来,耳语片刻后,问他:“可记清楚了?”

  白术的耳尖滴血般红润,面上却仍然冷若冰霜,持剑拱手应答,随后一身黑衣消失在人群中。

  李锦书顿感心中不快,却不敢过多表示,只是问:“长姐派白大人去做何?”

  “等会你自会知晓。”见李锦书薄唇微张,李兰舟皱眉:“自明日起,白术便回昭华宫,不必再去办宫里的差事了。”

  李锦书悻悻望着李兰舟发问:“阿姐为何忽然.......”

  李兰舟的目光隔着轻纱淡淡扫过他的面颊,不语,李锦书心虚地收了声。

  神都胡肆奢靡异常,漆红硕柱映烛光,大红灯笼当头排排高挂,丝竹悦耳,歌舞曼妙,锦屏暖帐春意动,春宵苦短值千金。

  文元文宝是会安排事的,早早便寻了掌事的老妈子带着李锦书和李兰舟上了上好的包间厢房。

  文元文宝若冰一众人候在门口,屋中只余李兰舟和李锦书二人,李锦书在桌前下坐,见李兰舟寻了另一侧的矮窗打开,弯着腰就要探出头去,李锦书忙上前阻止道:“皇姐这是要去哪?”

  帷帽被掀起一边,李兰舟回头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压着声:“慎言!静声! 稍等本宫回来。”

  她的态度如此明确,要他留在这里等她。

  李锦书心中此时又急又气,却是无可奈何,只能小心护着她从矮窗翻出去,矮窗虽不高,但女装行动多有不便,要是磕着碰着该多不好!

  今日他们出游只跟了少许人,锦袍华丽纹路低调,管事的老妈子只当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小姐来消遣寻开心的,便安排了胡姬和佳丽来给二位贵人助兴。

  李锦书在桌前坐立不安,凳子还没捂热,形形色色的佳丽胡姬便涌入屋内,酒肉靡食也被承了上来。

  饶是他们身份尊贵的缘故,老妈子也亲自入了屋,见刚刚那位戴帷帽的清妙美人不见了踪影,便随口问道:“那位小姐呢?怎不见出来浅酌几杯?也好让我们的姑娘好好伺候两位贵客!”

  李锦书下意识看向李兰舟离开的那道矮窗方向,正是内屋屏风后。

  见他这副模样,老妈子也不必他多言,只以为那清妙美人与这位贵公子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鱼龙混杂的勾栏之地,老妈妈什么戳破了天的事没见过?

  富贵人家哪有无苟且之处的,贵公子带着外室来勾栏下/贱之地逍遥快活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肩上攀上一只手,脂粉味扑面而来,李锦书一双丹凤眼中戾气立显,吓得美人僵住胳膊,一瞬间心惊胆颤,犹如这只手下一刻就会被砍下。

  李锦书将那只不安分的手毫不犹豫从自己肩上拿下来,还没回答老妈妈的话语,那老妈妈叫停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又谄媚地问他:“公子?可还需要姑娘们伴着?”

  既然是带着不可见外人的女人前来快活,她也拿不准可还需要其他女人,便给这位看起来一身贵气的公子使了个“我懂的”的眼色。

  李锦书没理解她的眼神,不过好歹她的话还是听得懂的,此时急忙道:“不必了,让她们都退下吧!”

  文元刚刚随着这老妈妈和一众姑娘们进来,此刻战战兢兢候在一边,一听见李锦书的要求,急忙识趣地上前给了老妈妈和一众女人几锭银子。

  贵人出手阔绰,老妈妈利索地带着一众姑娘退下去了,临走前拿出一件瓷白小瓶放于桌上,看李锦书一身清透怕他不懂,便看了里间一眼,补充解释:“公子可给姑娘服下,行事时也可畅快些。”

  里外两间屋被一大面锦绣雕花屏风隔绝开来。

  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李锦书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一下,面上发热:“内子不便示人,多谢妈妈安排成全!”

  老妈妈行了礼踱步退下,屋子清净了,文宝若冰等人还候在屋外,文元站在门口伸长脖子见那群女人确实走了,这才劫后余生般长舒一口气。

  女人真可怕。

  他转身便见李锦书还坐在桌前,只是垂着眸一动不动盯着桌上的那瓷白小瓶,目光幽邃。

上一篇:昭昭未央

下一篇:春风入我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