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阿茶
魏谦不好再多说,任由着小书童寻来茶具,而他不自在地坐在皇帝的上首,由新皇敬茶。
由于李锦书的身份不一般,自然不能行下跪礼,这便做站着行礼。
李锦书是笑着的,暗地里却是后槽牙几番要被生生咬碎,即是皇姐要求做的,他定言听计从,一如现在。
接过冒着清香热气的茶盏,弓腰行礼,敬茶。
他笑,剑眉星目笑得春风和煦,当真是觅得一良师的欣喜模样。
临走前,李兰舟又一次对魏谦说:“望魏博公子以后效忠我皇,忠心不二。”
魏谦点头,郑重说好。
第8章 党争
春日的桃花徐徐开,一波谢了,一波再开,洛阳城内外皆是一片绚丽光景。
每当清风拂过,就如下了一场花雨一般,盛大美丽,随风舞动。
路人匆匆,遮了行人的眼,那拱桥头畔,才子佳人于这漫天花雨中相遇,良人羞红了面,佳人青丝中的珠钗随风轻颤,额间妆面艳红滴血,纤纤玉手衔团扇掩面,娇眸低垂,长睫媚人,美人如斯。
天光也被这坊间灯火捅出个些许窟窿,神都不夜城灯火璀璨,街道横竖灯笼高挂,灯火阑珊,热闹熏天。
河边画舫红光如铺,丝竹歌舞曼妙,美人声声啼笑如清铃,船头的红纱也沉醉在这繁华温柔乡中。
遍地黄金荣华的神都街道,车水马龙,此间慢行一马车,颇不引人注目。
此马车外表看上去朴实不是什么艳丽惹眼的颜色,却也是低调的奢华,建造用的木头寸金寸木,那马车顶的金光模糊映着坊市的烟火,凌厉变得温润。
四角的流苏随着马车的前行轻轻欢动,融入热络中。
在这样遍地都是高门显贵的神都洛阳中,这马车驶过闹市,虽然有人侧目多看几眼,却也没甚要紧。
好奇的路人只不过在擦肩而过时侧目,随后也便移了眼。
李兰舟正坐在马车中,即使她身边坐的人是当朝国君,当朝帝王,她也稳坐正位,她的地位不可撼动。
传入耳间的声音嘈杂,李兰舟却好像听到了什么,命正在驾马的白术停下马车。
李锦书掀开帘子看去,只见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家酒楼。
“皇姐,这是何处?”
李兰舟面容无波,回道:“隐约中听到本宫的名讳,恰巧从此处经过,本宫记得以前这里此刻正有人说书时,陛下同本宫一同前去听听吧。”
烛火灯光辉煌的酒楼内,说书先生正摆案讲言,说的正是人们爱听的权贵中事。
普通老百姓眼前不过家里长短、身前身后事,最爱听的也就是这些辛秘之事,每日能得二三纹银,喝口粗茶水,嗑口生瓜子,听些不入耳的昏事解解闷,消遣消遣。
这两鬓斑白的说书先生今日说的便是当朝的昭华长公主殿下。
大夏国一向是繁荣昌盛的,先朝与此朝一脉相承,同是李氏王庭,先朝自安史之乱没落繁荣不再,此后藩镇割据战乱几年,随后便被此朝先皇玄宗帝携孝淑皇后灭了乱党,一扫太平之后,新的功臣顶替原先的旧臣成为重臣,封侯拜相镇守一方。
即便再民风开放,当然这些触及底线会掉脑袋的事情当然无人敢胡言,不过只要不胡乱污蔑,适当讲讲风流雅事或是某位贵人,这都是在容忍范围内的。
说书先生已是垂暮之年,歇了口气,喝口凉茶,也不吊着台下一干急不可耐的小子老爷们,便再次绘声绘色将其昭华长公主之韵事。
谁人不知大夏国昭华长公主殿下权柄在握,说得不入耳些,新帝不过是一摆设罢了。
传闻中的长公主花容月貌,便是前朝贵妃也是可与之匹敌的。
而美貌,只是昭华长公主最不可提及的令人倾羡处之一。
她清冷高贵如天上明月,她是整个夏国人民心心念念的神菩。
“当年长公主殿下随先皇先皇后南征北战,即便年岁尚小,尚未及笄,也不畏生死,可带一百精锐纵马闯入敌营,趁夜取下敌方首级,可谓不输任何男儿!”
“先皇后驾鹤西去后,先皇陛下痛不欲生,不过几日便随之去了,可叹其鹣鲽情深。”
“在朝政一片混乱之季,在突厥趁我大夏乱作一团入侵时,是长公主殿下主持了朝政,并派魏家小世子率我大夏铁骑挥师西去,一举振我夏国雄风......”
后面的李兰舟没听了,李锦书面露不虞。
他们站在人少的窗边,看不清说书人的样貌,声音隔空传过来也隔了好几道声,可还是听清了。
李兰舟的面容笼在面纱下,看见他的神情,轻问:“阿弟怎么了?”
被她的一声阿弟唤醒,李锦书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她这么喊他了,此间也是兴奋激动得衣袍下的指尖发颤。他抬眼望去,她清润的眸子望进了他的眼中。
往日的昭华是冰冷的皎洁无暇的,此下近距离的盈盈一看,即便隔着一层白纱,李锦书也清楚感受到,往日那冰冷的眸子就如河中三月里冰化开后的水,蓦然有了温度。她一直清清浅浅的,眼波撩转间已是风情万种,叫人欲罢不能。
只此一眼,李锦书胸口生热,知道李兰舟这是在打趣他呢。
皇姐可真坏。
“阿姐,朕.....”看了眼周围,李锦书闭口了一下,慎言道:“我并无事。”
李兰舟中清浅的笑意并不明显,亦如本人一般淡淡的。
“阿姐思及阿弟听其旁人说起阿姐的事,心中恼恨阿姐。”
李锦书眼中骇然,急忙自证清白:“不不不!不会的!阿弟永远都不会的!”
都说权势容易吞噬人心,权势养人,若是他和她之间因大权在谁手中而生了嫌隙,那他才担心!若是皇姐要,他愿意将皇位双手奉上。
若没有皇姐,他要这龙椅作甚?
至于他刚刚的不虞,左不过是因为......魏瑾罢。
“只是那斯刚提及魏小将军,不日魏小将军便将班师回朝,恐生事端,忧虑不已。”
李兰舟不欲在此多言,转身向马车走去。白术垂首恭顺在后,李锦书也急忙跟上。
白术将马车上的车凳恭敬放在李兰舟的玉腿前,李锦书争抢着在白术之前来到李兰舟身旁,抬手欲扶她上马车。
李兰舟看了他一眼,随后将纤纤玉手搭于其小臂上,借着他托举的力道上了马车。
少年的手臂已经长得有力,不似小时羸弱。
李锦书在李兰舟看不见的角度侧头冷冷睨了安静如木头的白术一眼,这才换了一副嘴脸入了车帐。
白术还是那副无悲无喜的模样,精瘦的圆领黑衣一身肃穆,垂眸侍主。
大明宫巍峨在前,远远便可窥其一角辉煌。
马车继续向前行驶去,李兰舟抚平袖口一褶,见李锦书乖巧坐于身侧,淡淡道:“陛下此后勿要再为难白术。”
李锦书唇瓣微张,蠕动片刻,只道做什么小动作都逃不过皇姐的眼睛,于是低头应答:“诺。”
清风如叹。
春夜的风吹过这繁华的不夜城,掀起车马轿帘一角,如搓如磨。
李锦书想起片刻前那说书先生说起的那事,不由追问:“皇姐可否与锦书言一二当年军中事?”
自他李锦书被接入这大明宫中起,所入目的皆是这寸寸富贵,皇姐也早高悬于他之上,实难以想象她当年年纪轻轻便纵横沙场的飒爽英姿。
被他这一提,李兰舟似乎也有些怔然,眸光一动。
“当年乱党盘踞,父皇母后早已收割其他,只剩这神都,最后一批乱党挟天子欲令吾退,母后凤体受损,父皇心有顾虑,本宫那时也尚年幼,年少轻狂,便携亲卫趁夜色偷袭。”
袅袅茶香徐徐升,月牙白的瓷器盛住这上好的贡茶。
“其不然,也并非外人所言,后果便是因本宫擅作主张,乱党穷寇与前朝皇室同归于尽。”
李锦书屏息静听,心胸中早已呈现那巾帼不让须眉的皇姐纵马肆意、英勇善战的画面。
李兰舟思及陈年旧事,恍如隔世,细细一想,马踏鲜花向自由的日子已然过去良久,宫墙冰冷多载。
那时父皇母后恩爱非常,那时没有后宫佳丽三千,她还是那个骄纵志得意满的公主,唯一的玉掌明珠。
眼波流转,马车帘外隐约透进来的一个朦胧身影。
“那时也不全是本宫一个人的功劳,全然依仗本宫的亲卫,还有白术。”
外间赶车的白术背对着车厢,身躯一震,缰绳一紧。
“白术多劳,陪本宫厮杀到了最后,若是没有他,本宫也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她微微偏头看身侧的李锦书,少年初初长成,帝王权势尚早。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精致的茶盏被莹白指尖托举,恐欲其碎,美人纤手如佳玉,清淡蔻珠贴面。
轻抿一口茶水,李兰舟继续道:“忠臣良将难得一遇,爱惜方可长久。”
李锦书作揖拱手行礼:“诺,锦书遵皇姐教诲。”
李锦书从小就是聪明的,看着不过小小身躯,但知礼节懂进退,俊朗容颜温润如玉。
虽不讨玄宗帝和孝淑皇后喜爱,且由昭华长公主亲手指点,如今也成长良多,不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儿。
多的话不必多言,只需今次一语,便通透了。
*
夏国繁华如油光浮于水面,底下仍旧波涛汹涌。
夏国如今不过二世,朝政安定下来后,形成三党之争。
其中皇党以皇帝为中心,王党以王显为首,而魏党则以魏家马首是瞻。
玄宗帝和孝淑皇后先后去世后,皇党旧臣则跟随垂帘听政的昭华长公主;王显由在朝,魏家家主拜魏博节度使,长子魏谦和幼子魏瑾也依次从政从军。
显然魏家与长公主关系匪浅,如今只余王显在明,余人在暗,王显一党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新皇登基之时,他是最早站出来反对的,区区一个旁系庶子,何能当此重任?!
李家宗族旁系就算了,还是个上不了门面的庶子,这如何能忍?
第9章 对策
前几日昭华长公主召见了王显幺女入宫,下朝之后更是和王显隔着帘帐商谈,其中就不乏提及幺女王氏才貌上乘,这等试探叫王显好不心惊!
谁人不晓王显老来得此女,含在嘴里怕化了。长公主此意,怕是有意让王嫣入大明宫后庭。
“国公爷这可如何是好?若是侄女入了这后庭,岂不是直接送入虎口!”
王显一张脸棱角分明,上了岁数,面部皮肉老如干瘪树皮,牢不可撼地粘在骨血上。一生风雨,眉眼间皆是凌厉,双眼如鹰。
此事他虽心惊,回府邸后静下心来,顿觉有诈。
此时捻着胡须,思索片刻后道:“长公主此意并非真有意让嫣儿入后庭,只怕是知道坊市间的流言是我等散播的,只为敲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