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渡佛 第16章

作者:瓜子和茶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轻松 古代言情

  把苏宝珠看得眼皮嚯嚯地跳,看着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不由反思自己刚才是否反应太激烈了,在佛门圣地打打杀杀的,到底犯忌讳。

  好在道武啥也没说,送她们到庙门便回去了。

  又一次把人家拖到危险境地里,安若素又是感激又是愧疚,都不敢看苏宝珠的脸了。

  苏宝珠一摆手笑道:“我看不惯她的所作所为,她不容许我不俯首帖耳,就算没你,我和她也迟早闹起来。话说回来,她既然行动自由了,你们最近还是减少出门吧,就算出来,也要多带几个强壮的家奴。”

  安若素再三道谢,方与姜娘子相携而去。

  没了外人在,王萍一下子就垮了,拍着小胸脯长长吁出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要挨打。”

  王薇也觉得后怕,“安阳也太……唉,我们该备一份厚礼,好好答谢殿下,没有他出手相帮,恐怕后果难以收拾。”

  “他不喜欢别人打扰。”王葭轻轻道,“厚礼就罢了,抄份经书供奉佛前,足矣。”

  王薇一怔,随即笑道:“其实我们该感谢三妹妹,若不是你,殿下也不会注意到我们。”

  王葭脸颊泛红,缓缓摇摇头,“大姐姐说错了,他有大慈悲的,不是因为我,换了谁他也会帮忙。你这样一说,反而小瞧了他……也高看了我。”

  王萍想说殿下也帮过宝珠姐姐,刚张嘴,就被苏宝珠扯了扯袖子,不明所以看了表姐一眼,但还是乖乖闭上了嘴巴。

  “有一点,苏妹妹,你还是不要与安若素来往了。”王薇看向苏宝珠,表情严肃,“我知道错不在你,也不在安若素,可安阳公主绝不会善罢甘休,这次不成,还有下次,这次你运气好,下次呢?”

  一直沉默的王蓉也附和道:“就是,好端端出来玩,却被你连累得罪了公主,往后我们还怎么去宫里。”

  王薇瞥了王蓉一眼,眼神淡淡的,“去不去宫里倒罢了,苏妹妹的安危才是最紧要的。我们家也不能与安阳为敌,三妹妹,少不得麻烦你,去贤妃娘娘面前求个脸面,请她帮忙从中说和。”

  王葭应了。

  苏宝珠沉默着随众姐妹一起往外走。

  忽然后背一阵发麻的,好像无数小蚂蚁顺着尾椎骨往上爬,又疼又痒,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猛地回头。

  夏风悠然吹过,繁林声声,泛起一层层翠绿的微波。

  一角白色僧袍从碧绿丛中露出。

  砰砰,砰砰,她听见自己的心在跳。

  是谁?是谁……

  她不禁惶恐,惶恐中,又不禁向前迈进一步。

  “宝珠姐姐!”王萍站在马车边招手,“快来呀,我们还要去给大哥哥选喜服的料子呢。”

  苏宝珠一激灵,回过神来时,那片僧袍已然不见。

  身上的那股怪异的感觉也消失了。

  自己这是怎么了,见着一个和尚就发癔症,莫名其妙的。她摇摇头自嘲一笑,扭脸把心事丢一边,提起裙角轻快地跑到王萍身边。

  马车吱吱扭扭远去,风突然大了,草树掀起浪潮,白色的袍角在风中上下翻飞,无法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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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宝珠在想安阳,这回安阳吃了这么大的亏,一定不会放过她,日后有的麻烦了。

  一路上她脑子飞快开转,琢磨如何憋个大招儿,把安阳这个祸害给她平了。然而想了一路,也没想出急招,不由得脸上就带出了懊恼。

  南妈妈问过吉祥知道了来龙去脉,安慰道:“不用太在意,招财几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护你周全不成问题。这次上京我把如意带来了,论用毒解毒,没人比她更拿手,咱们也不怕安阳来阴的。”

  苏宝珠叹气,“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总会有疏漏。”

  南妈妈拍拍她,没说话。安阳是出身高贵的公主,姑娘与她天生就地位不对等,不仅两次从她手里逃脱,还算计了安阳一把,已是侥幸。

  有钱的斗不过有权的,想要让安阳彻底倒台,别说姑娘,就是老爷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先确保自身安全,再徐徐图之。

  因怕姑娘忧虑,南妈妈把这些话埋在心里,一面在姑娘身边加派人手,一面使人偷偷盯着安阳的行踪。

  然而很奇怪,安阳到了福应寺就没再出来过。听说是发脾气打碎了太妃供在佛前的琉璃盏,被佛子殿下罚抄一千遍金刚经,不抄完不许离开佛堂。

  连太妃说情被他拒绝了。

  消息传出,大半个京城都拍手称快,佛子殿下的功德再添一笔!

  而苏宝珠的定婚宴也如期而至。

  虽说不准备大办,只是和相府几位主子聚在一起的“家宴”,南妈妈还是不放心,特地提前去相府察看,生怕卢氏以此为借口敷衍了事。

  出乎她的意料,相府准备得很隆重,府里张灯结彩,丝竹弦乐一样不缺,酒品菜肴大多是姚州风味,宴席器具均是金银器,阵势比正式的婚宴也不差。

  府里人人着新衣,个个面带笑,欢声笑语不断,里里外外满是喜庆。

  刘氏不无自豪与南妈妈讲,定亲宴菜式的制定,到器皿的选择,甚至挂着的红绸花纹,都是王铎亲手操办、亲自确定的。

  南妈妈总算放了心,看王铎的目光也多了慈爱和肯定。

  如此,一切顺利,掌灯时分,定婚宴开始了。

第16章

  定亲宴摆在后园子的敞厅,一应格栅门全部拆去,堂前高大的合欢树开得正好,粉花与红灯相映成辉,十分贴切今晚的气氛。

  带着淡淡花香的晚风在苏宝珠脸上轻轻掠过,看着满厅满院的红,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可还是有点紧张。

  还有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

  轻轻叹息一声,看这满府喜气洋洋的,如果他日二人取消婚约,不知道又是什么光景。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端坐席间的卢氏,虽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相较于嘴巴都合不拢的刘氏,始终笑呵呵的崔老夫人,她冷漠得像个局外人。

  苏宝珠嘴角翘翘,别人如何反应不好说,卢氏一定是非常乐于看见两家撇清关系的。

  “怎么了?”王铎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摸了摸鼻子,低声道:“忘了告诉你,前些天我命人以相府的名义,给苏家送去聘礼,算算日子,大概这两天就能到。”

  苏宝珠觉得多此一举,万一两人不成,还得拉回来,“父亲信上不是说了,不用下定,假如以后咱们真的在一起了,再走这些礼节也不迟。”

  王铎但笑不语。

  苏宝珠一怔,忽然掩口低低惊叹一声,俨然明白他的用意了——他是告诉剑南道节度使,苏家是王家的姻亲!

  “那、那相爷可容许你这般行事?”苏宝珠偷偷瞥了席间一眼,三老爷王顺吉正端着酒杯给王怀德敬酒,不知说了句什么讨巧的话,引得王怀德颔首一笑,目光中颇有赞许之色。

  “我自己的亲事,当然我自己做主。”王铎语气温和,态度却很坚定,“我就是要告诉别人,你苏宝珠是我没过门的妻子,想对苏家动手,也要看王家是否答应。你放心,苏家的产业,我定会帮你保住。”

  苏宝珠心里泛上一阵酸热,卢氏待她不咋地,老夫人也是面子情,王相爷的态度捉摸不定,唯有这个王铎,对她可真不坏。

  一时感动于他的体贴温情,又茫然不知所措,总有种做亏心事的感觉。

  看到她眼中流出的愧疚,王铎脸上的笑容一顿,心猛地刺痛了下。

  “哎呦!”刘氏夸张地叫了声,瞬间打破两人间些许微妙的气氛。

  只见她拍着巴掌笑道:“瞧这小两口,头碰头,身挨身的,感情这个好啊。我看用不了多久,老夫人就能抱重孙子喽!”

  其实他俩站得不算近,衣服也没挨着,不过大喜的日子,谁也不会说扫兴的话。

  卢氏淡淡笑着不开口,自有管事妈妈上前凑趣,这个说“三年抱俩”,那个说“子孙满堂”,哄得崔老夫人笑个不停。

  王铎眼睛弯弯的明显很受用,把苏宝珠窘得脸颊通红,也不好否认,只能低着头一言不发。

  相府的四位姑娘也在笑,王萍抱着大姐姐的胳膊嘎嘎直乐,王蓉矜持地摇着团扇,目光间或落到苏宝珠头上的金累丝嵌珍珠宝石步摇上,旋即不动声色移开。

  而王葭频频看向敞厅外。

  “三姐姐,你在看什么?”王萍好奇向外打量,“天都黑了,除了灯影子什么也瞧不见。”

  王葭浅浅一笑,“就看灯影子呢。”

  灯影子有什么好看的?王萍目不转睛盯着红灯笼,把眼睛都瞪酸了,也没看出个玄机来。

  揉揉发酸的眼睛,待要细问,却见从月洞门拐进来一个年轻的媳妇子,连走带跑,慌里慌张,险些撞到提壶伺候的丫鬟。

  刘氏呵斥道:“毛手毛脚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那媳妇子结结巴巴道:“非是奴婢莽撞,实在是,实在是……”她深吸口气,说的话带着连自己也不相信的语气,“佛子殿下求见。”

  方才还喧哗的敞厅都安静下来了。

  还是王葭最先反应过来,急急走到那媳妇子面前,“你说什么?谁来了?谁求见?”

  媳妇子答道:“一个和尚,他自称缘觉,管家说那是佛子殿下的法号,因没见过,不确定是不是他本人,没敢往府里领。”

  刘氏明显还在发懵,愣愣地说:“假的吧,谁不知道殿下不入红尘,连自己亲娘都能狠心不去探望,来我们府里干嘛?我们又和他没交情。”

  王葭本欲说是我邀他来的,转念一想,此话出口,未免让人联想些有的没的,于是又咽了回去。

  “没人敢冒充缘觉殿下!”王怀德霍然起身,兴奋得满脸通红,“人在哪里,快快有请!不不,我亲自去迎。”

  “在门房喝茶。”媳妇子急匆匆引他往外走。

  敞厅顿时忙乱一团,卢氏一反方才的袖手旁观,忙不迭地指挥婆子丫鬟们撤荤腥,换素酒,上斋饭。崔老夫人生怕酒气对佛子不敬,命所有人用茶水漱口,香胰净手,又搬出香炉燃起佛香,好一通的折腾。

  喜庆气氛一下子冲淡了,王铎暗生不悦,觉得祖母母亲的反应太过了,可也不能指责她们的不是,便低低劝慰苏宝珠不要往心里去。

  苏宝珠根本没注意听他说话,“嗯嗯”两声,眼睛只紧紧盯着月洞门的方向。

  缥缈的月光,温柔地倾泻在庭院里,草树簌簌作响,满院的红灯笼也轻轻跳起了舞。

  一个僧人自月影中缓缓走来,僧衣胜雪,面冷若霜,凛凛宛如风拂玉树,高洁好似出尘谪仙。哪怕灯光给他周身染上一层朦胧的红晕,也不能改变那种与之俱来的清冷。

  空气一下子变得静谧,所有人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夜风袭来,合欢花落,搅起一场粉红的雨,与白色的僧袍交缠不休。

  近了,更近了,他踏过满地落红,逐渐显露在敞厅的灯光下。

  长眉修目,高鼻薄唇,一双瑞风眼苍翠如墨,让人想起月色下的湖水。

  可眼下,湖水泛起阵阵漪澜,似在酝酿一场风暴。

  崔老夫人趋步上前,毕恭毕敬与他行礼,所有人都如倒伏的麦子一样俯下身子,唯有苏宝珠僵立原地。

  “宝珠?”王铎轻声提醒她给殿下行礼。

  苏宝珠就像没有听见一样,眼睛直直望着门口的僧人,脸色煞白。

  “苏氏!”卢氏低低呵斥一声,脸上已浮现出怒气,又不免惴惴,唯恐殿下怪罪相府不懂礼数,一面引他上座,一面带着小心询问他的来意。

  缘觉没理会她的问好,视线越过满堂的人,径直落在苏宝珠的身上。

  他向她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