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依依兰兮
大秦例律,押送流放犯人,必须保证八成的犯人安然到达,否则押送官差就要受罚。
知道这一点,赵黎雅更安心几分。
驿站提供给流放犯人的饭菜只有硬邦邦的陈年杂粮粗窝头、住的是阴暗潮湿的柴房。
如果想要吃好的、住好的也行,得自己拿银子。
在吃住上边赵黎雅不打算委屈,四千多里的路呢,又是古代这样的交通路况,一路上风雨颠簸,没有一副好身体是绝对不能行的。
否则即便强撑着到了岭南,恐怕也活不了多少年。
这天晚上,他们花了一两银子换了白面馒头和鸡汤。再花了二两银子要了两间好歹有床的简陋房间。
驿站里的东西贵得离谱,跟抢钱没什么区别。
但没办法,在人家的地盘上,只能任人宰割。
他们一家子是罪犯,不可自由活动,赵黎雅只好又拿银子恳求刘头儿替他们采购一些东西,列了清单。衣裳鞋袜毛毯、常用药物、耐储藏的食物等等都需要储备一些。
赵镶和邓氏从前哪里需要亲自处理这些琐事?不知不觉中,路上的事儿都是赵黎雅在拿主意。
有了这些东西,第二天上路的时候,大家都踏实多了。
无论如何,一路上有了一份保障。这份保障,不出意外的话,能保证他们活着到达岭南......
活着,是他们目前需要关心的唯一事情。
二月初出发,一路往南,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他们在路上眼看着草木萌芽、眼看着山花烂漫、眼看着绿叶成荫果满枝。从春寒料峭走到骄阳当空。一路上有平顺、也有风雨颠簸,磕磕绊绊,总算是在五月中旬的时候到达南郡府高濂县了。
这是他们一家流放的最终目的地。
“终于到了啊!”
刘头儿一行将他们与高濂县衙门交接之后便返京了,赵黎雅一家子却要从此在此生活,或许,再也没有机会离开!
随着刘头儿一行离开,他们等于与京城的一切彻底割断!赵镶与邓氏眼眶发红,心里凄惶伤感不已。
赵黎雅不是原主,没这种感觉,两个孩子还小,懵懂不知。但赵黎雅能理解父母的情绪,京城,那是他们的故乡啊。
次日,一家子便被负责管理流放犯人们的于功曹领着去安置的村里。
一行人拜托于功曹雇了一辆驴车。这年头马匹稀少,赵黎雅识趣,于功曹一暗示,她便连马带车都献给县衙里了。
出了县城一路颠簸摇晃,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喏,前边就是延村,你们自己去吧。”
村口外,于功曹朝村子里努努嘴说道。他嫌晦气,轻易不会踏足延村。
“多谢大人,辛苦大人了!”赵黎雅弯腰道谢。
听到她道谢,赵家人连忙也七嘴八舌的一块道谢。
功曹无品无级,按说当不得一声“大人”,但被人这样恭敬对待,还是非常高兴。
要知道以往他领人过来,看到这野草比人还高、要啥没啥的荒凉之地,那些人无不愁云惨雾,甚至失声痛哭。别说道谢了,甚至还有人目光怨恨偷偷瞪他——真是,关他什么事?他只是个跑腿的!
赵家人如此客气,倒叫他高看几眼。
可惜到了这地儿,这辈子、下辈子都别想有出头之日了。
第3章 混混闹事
于功曹有些同情,破天荒的主动多说了几句:“这村里啊,现今加你们一共52户,二百来人。绝大多数人都还行,就有那么几个有点儿脾气。不过我看你们人也不少,注意点儿就成。你们进村以后,看到有没人住的房子可以先暂时落脚,以后或修补或自己重新盖都随便。”
赵家人连忙道谢,赵镶不放心道:“于大人,那没人住的房子我们真能随便住吗?”
于功曹看了他一眼:“当然,有些人没熬住不在了,房子便空下来了,是无主之物。”
赵家人一凛,脸色微变。
于功曹了然,笑呵呵道:“你们难道还忌讳这个?咱们这啊,也没那么差劲,山林里有吃的,饿不死,就是毒蛇虫蚁多了点,等你们见多了就习惯了!”
赵家人脸色再变:“......”
送走于功曹,赵镶叹了口气,“走吧,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夫人,苦了你了,也苦了雅儿、阿领和孩子们了!”
邓氏强忍心中悲戚,揽着一双小儿女勉强笑笑:“好歹咱们一家人还整整齐齐的,这比什么都强......”
另一边的年轻男子叫胡领,是他们离京四天之后赶上来的,二十出头,浓眉大眼,身体又高又壮,一路的颠沛流离也没能让他变得羸弱,反而更强硬了些。
他看起来不太好惹,但看着赵镶夫妻、赵黎雅姐弟妹却尽显憨厚,笑呵呵露出一口白牙:“义父义母,咱们一定会好起来的!有我在,我会照顾好你们的!”
赵镶和邓氏都笑了起来,胸口发堵,无数句感激的话说不出口。说出来太单薄了。
胡领的爹原是赵家的管家,但一家子早已脱籍。
可赵家落难的时候,胡领奉他爹娘之命毫不犹豫回到赵家。赵黎雅是待嫁姑娘,一路同行为避免叫人传闲话,他磕头认了赵镶、邓氏为义父义母,名正言顺跟着他们一起上路流放。
有他这个义子在,他们一路上少了许多许多麻烦。
胡家所为,哪里是几句感谢能还上的?
赵黎雅也笑,尘埃落定之后,心里反而有些兴奋:“爹娘、哥、阿湘、阿霖,咱们先进村吧!以后日子长着呢,谁知道哪天不会发生奇迹呢?没有奇迹咱们就创造奇迹!只要咱们自己不放弃,这日子就有了奔头,有了奔头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赵镶、邓氏眉心舒展,心情也轻快了许多。
“好好,阿雅说的太好了!会好的,会好的......走,咱们先找地方安顿下来!”
“对,咱们进村。”
一家六口扛着抱着行李就这样进了村里。
高濂县一半平地和丘陵一半山林,延村这一片便是背靠着远山的丘陵平地,少山,一眼望去,一览无余。
村子很大,也很凌乱,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里格外萧瑟荒凉。
正是午后时分,五月中旬的阳光已经十分毒辣,晒得人抬不起头。路上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赵黎雅他们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一间无主的房屋。
篱笆大半倒伏在地,院子里大片的狗尾巴草长得半人多高,神气活现。黄泥夯成的一座房屋面对着他们,墙壁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缝,大的比手臂还粗,走近点儿透过裂缝能清楚看到屋里的情形。
房屋的门没了,想来是被村子里谁拆掉拿走了,空洞洞的仿佛张开的大嘴巴。窗户是木头窗棂,嵌入墙体拿不走,不然必定也不见了。
屋顶盖着树皮,赵黎雅认识,这是杉树皮。
岭南盛产杉树,这是一种极好的经济树木,浑身是宝,很容易便可将树皮大块大块的完整取下,又厚又结实,岭南百姓常用来盖房屋、仓库、牛棚猪圈,十分耐用。
但这座房屋上的杉树皮已经颇为破败了,好些地方还长了草。
胡领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扶着赵镶:“义父,你们进去躲躲阴凉歇一歇吧,我进村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
赵黎雅立刻说道:“爹娘,你们带着阿湘、阿霖等着吧,我和哥一块去找。”
这一路上来赵镶、邓氏都习惯了凡事由赵黎雅做主,胡领对她更是唯马首是瞻,当下都答应下来。
谁知赵黎雅和胡领转了一圈回来,一对比,反而是这一处房子最完整了,其他的更不成样,不是屋顶漏个比床还大的大窟窿,就是墙壁塌了半边。
白拿的东西哪能要求多好呢?天上又不会掉馅饼。这个道理他们早已深切体会过了。
一家人商量之后,便决定先在这儿住下,等以后再考虑盖房子的事儿。
盖房子,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呐!
这房子内里一共分为三间,中间是堂屋,左边是厨房,右边是两个房间。两个房间之间用木板做了隔断。
房子里除了厨房里的两口土灶一无所有,真正的家徒四壁。
如果一定要说有,只有潮湿阴暗的墙角长了两丛蘑菇......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尘埃落定、有个安身之处了。相比起这一路上的颠沛流离、风餐露宿、不知何时才是个头来,现在已经算好的了。
人得乐观、得学会知足,尤其是在困境的时候。
“来来来,咱们把屋里屋外都好好收拾收拾、打扫打扫!”
“哎,好!”
一家子正准备大扫除,谁知突然闯进来三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
那举止行派、那眼神气质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胡领踏步上前,将赵黎雅等挡在身后,警惕开口:“你们是什么人?闯进我们家想干什么?”
“你们家?”一名混混呸了一声抬脚想要踹点什么示示威,但是这屋里什么都没有,他只能悻悻放下脚,指了指自个的鼻子冷笑道:“这是老子的地方,你们跑到老子的家里干什么?滚滚滚,给老子滚出去!”
另一人笑嘻嘻道:“要是不想滚也行,但地方不能让你们白住,对吧?这样吧,一个月三两银子的租金,你们想住多久住多久。”
第4章 威胁教训
就这破房子一个月三两银子租金?赵镶、邓氏倒吸一口凉气,赵镶愤愤怒斥:“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三个小混混嘎嘎怪笑,“老头,没钱便滚!你这一把年纪还想着占人便宜可不行啊!”
“就是!”
“闭嘴!”赵黎雅、胡领怒喝。
赵黎雅冷冷道:“于功曹说了,这村里的空房子随便住。怎么?于功曹说的话不好使?还是说你们根本不把于功曹放在眼里、根本不认他的话?”
“你可别瞎说!”
“别胡说啊。”
小混混们急忙否认,一人气急败坏:“于功曹说的当然没错,但这房子不是空房子,我们就住这!”
“没错,我们就住这!”
赵镶夫妻俩这辈子也没跟这样的无赖打过交道,被这话气得胸口痛,“这屋里什么都没有,你们怎么住?分明就是无赖!”
无赖才不怕别人骂自己无赖,反而还把这话当成对方拿自己没法儿的夸奖,得意洋洋:“老子想怎么住怎么住,要你们管?总之你们想白占便宜,门儿都没有!”
另一人无赖的嘴脸耍得更淋漓尽致:“不光这一间,这村里就没有没人住的房子,你们还是歇了想占便宜的心思吧哈哈哈哈!”
三人一起哈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赵镶气得发抖。
赵黎雅定定的看了他们一会儿,忽然就笑了。
她捏了捏拳头。
既然讲不通道理,那就用拳头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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