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甭加慧
谢元直接给了沈留祯一个白眼,声音也很小,语气不满:“你说呢?”
沈留祯眼神中的光亮闪烁,笑着说:“辛苦你了。”
谢元不是因为自己受了冷落,或者是因为没有坐车,她是受不了沈留祯总是问这些特别白的问题,于是怼他说:
“我不累,你当我跟你似的,走两步就喊累?”
“哎……我觉得也是。”沈留祯揣着袖子,佯装叹了口气说。
“知道你还问?”
“我害怕你累了。”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谢元说道:“其他的没什么,就是一直低着头,脖子累得慌,难受。”
沈留祯听闻,睁大了眼睛,笑着说道:“你抬头看着我说话呀……傻瓜,现在抬头不会暴露的。”
谢元听闻抬起了头,仰着下巴,微微侧着脸,一双丹凤眼的眼尾冷冷地扫着沈留祯,问:
“你说谁是傻瓜?”
沈留祯顿时怂了,眼神晃动,舔了舔嘴唇说道:“我我我……”
他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一直不肯离开谢元的脸。
因为从马车上的高度往下看,仰着脸用眼尾瞄他的谢元,眼角细长,飞扬的弧度更加明显。桀骜又慵懒,实在是太诱人了,引得他的心脏怦怦直跳。
他趴在车窗上,想看又怕人发现。于是放下了手,故意往后撤了撤,侧着身子时不时地看一眼前方,又马上粘到了谢元的身上去。
谢元没有知觉,她一心趁着身旁没有别人活动一下自己的脖子呢。没有心情管沈留祯为什么一直看她。
就这么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又等了好一会儿,县府里头依旧没有动静,那个王队长也没有出来,
“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出来?”谢元终于忍不住问。
“嗯……事情毕竟有些复杂,总得给人一点商量的时间。”他顿了一下,又想了想说,“这是好事,说明他们在衡量,在动脑子。总比一上来什么都不想,单纯因为害怕鲜卑人,直接把咱们押大牢里头强一些。”
而此时,县府里头,此地的县官刘县令,一身官服就披了个皮,连个腰带就没系,就这么敞着怀,焦头烂额地看着手里的一纸令书,寒意深重的天气,硬是急出了一头的汗来。
王队长看着他,问道:“县令大人,您在想什么呢?”
刘县令抖着手里的信,但是更像是害怕的哆嗦,说道:“俗话说得好,天高皇帝远,咱们这儿可是归军镇管,得罪了他,不比得罪了皇帝好过。”
王队长听闻,急切地说道:“姐夫,我刚刚不都跟你讲清楚了吗?这里头水深着呢。你想想,那刺客是鲜卑人,刚刚咽了气儿,就有人来通风报信让咱们去抓人。这人还没抓回来呢,这一纸下令严惩凶手的杀人文书就下来了。这明显就是把咱们当刀使,咱可不能糊涂啊,弄不好让人当了替罪羊,抄家灭族的大罪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刘县令苦着脸说道:“那你要是直接放了也不行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这汉人的官儿多难做。人家鲜卑人看你不顺眼,说杀你找个由头就做了。咱们这么不听话,明着违抗这纸命令,这皇帝的伴读是没事了……咱们以后绝没有好啊。”
“那那姓沈的也万万杀不得啊,杀钦差那可是大罪,肯定是抄家灭族的呀。”王队长急得换了个方向站着,冲着刘县令直拍手。
“那你说这个事情怎么办?左也不是,右也不行的。”刘县令抖着那张令纸,跟抖催命符似的。
王队长听闻也沉默地想了一会儿,突然他眼睛一亮,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我倒是忘了说了,那个叫沈留祯的少年郎,一开始就嘱咐我,让咱们派几个人,将附近的几个军镇都通知到,说钦差因为私事被困在了这里,请一个叫穆合王爷的来接他。”
“嗯?”刘县令眼神飘了一下,明显没有转过弯儿来,问道:“这又如何呢?”
王队长一拍手,激动地说:“这就是个招儿啊,不论他跟鲜卑人有什么恩怨,这派人刺杀钦差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不是能摆在台面上的事情。这阴暗的手段,最怕知道的人多,咱们听他的命令,将这消息散出去,到时候自有人来阻止。只要人来了,那就是鲜卑人跟鲜卑人的事情,跟咱们这种小虾米没关系了啊。”
第207章 稳不住了
刘县令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儿,又看了一眼手里的令纸,说道:“那……那怎么跟咱们头上的军镇督主解释呢?”
王队长拉长了声音,小声地说道:“装傻啊姐夫……就当看不懂这里头的蹊跷。他这令纸上也没有说他知道抓的人是钦差,只说只要犯了命案,务必要严惩凶手,尤其是汉人杀鲜卑人的事情。
咱们此时知道了是钦差,必然得先告诉他,请示一番啊。顺便将钦差命令的差事也给办了。
到时候他若是装傻,硬说不信,让咱们杀人,那其他军镇的人肯定也派人来了。
有人拦着,咱们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不管了么?……来得都是大爷,咱们谁也得罪不起啊,是不是?”
“哎~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茬呢……”刘县令很是激动,“快快快,就按照你说得办,安排人去送信,马要最快的马,就说钦差在本县遇刺,领了钦差的命令,来通知派人护卫,接人回去。”
“好,我这就去。可是姐夫,钦差还在外头等着呢。”王队长说。
“让进来,让进来喝茶坐一坐啊。”
“是。”王队长领了命令,转身就去了。
很快,县府的大门再次打开,许多差役急匆匆地从县府的门前出来,一路奔跑着拐过了街角。
沈留祯看着那些人消失的身影,笑着跟谢元说道:“终于动了。”
正在此时,王队长最后从门里出来,县衙大门洞开。
王队长走到了沈留祯的马车前头,笑着拱手说道:“沈大人久等了,天太早,刚将县令大人叫起来说清楚了来龙去脉,已经派人去通知附近的军镇督主了,县令大人正在整理衣冠,马上就出来迎接。”
沈留祯听闻,从马车里头钻了出来,刘亲兵连忙给他摆马凳,让他踩着下来。
沈留祯温和地笑着说道:“因为我的事情,叨扰了县令大人的清梦,本就是我的不是,怎么能让他来接呢。我随便找个地方喝口茶等消息就行,不必管我。”
“请……”王队长一伸手,给沈留祯摆了个请的姿势。
沈留祯不经意地跟谢元对视了一眼,就跟着进了府衙的大门。
刚刚进了院子,果然县令就来了。
他先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沈留祯一遍,见这少年郎的气度不凡,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泰然稳重,和光同尘,自知刚刚小舅子跟他说的那些所言非虚,突然间就起了攀附的心思,立马热情地说道:
“钦差大人,下官来晚了,还请恕罪。”
说着就朝着沈留祯一撩衣摆,要行大礼跪下,被沈留祯赶紧上前一步,掺住胳膊托了起来:
“县令大人不必如此多礼,我这个钦差不是来监督您的,既然圣旨没有亮,就不必跪了。”
刘县令怕沈留祯是客气之词,一心要跪。沈留祯一只手拖不住,抿紧了唇线又加了一只手,两只手一起将刘县令给拽了起来,说道:
“我年纪小,县令大人这一跪,当真是折煞我了。”
谢元在他的身后,见沈留祯这般的狼狈,连说话的气息都不稳了。
她面上没有表情,但心里暗自无情地嘲笑他——这演戏得亏不用太多体力活儿,要不然这稍微得用上力气的,他都演不下去。
刘县令硬生生被托起来了,心里头对这个少年郎也多加了一些好感,热情里头多了分真诚和自在,就把他往里头让。
谢元默不吭声地跟在身后,微微地低着头看着沈留祯的背影。
果然……又是一阵热火朝天的聊天。
沈留祯好像从来不会觉得有隔阂,或者是觉得应付人际心累似的,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和精力。
跟人聊天要有趣,要投机,那也是要动脑子的。
而且跟不同的人聊天都要聊的开心投机,那就不只是需要动脑子揣测人心,还要博学多识,对方感兴趣的他都能说上话才行。
这不,先前跟王队长聊天的时候,聊了好些时候的吃食,现在跟县令聊的时候,又开始聊各地的风土人情了。
沈留祯一边谦虚地说自己去过的地方少,知道的些许都是从书上得来的,一边时不时地在关键有趣的时候点上两句,让县令眼前一亮,说得更高兴了。
对,还有一点颇为难得,沈留祯很会倾听。如果碰见爱说话的,他也是一个很好很讨人喜欢的认真听众。
县府的丫鬟端上来了茶点,谢元靠着回忆中家里丫鬟的一举一动,将茶盏给接了过来,双手替给了沈留祯。
沈留祯侧着身子,正在认真地听着刘县令说话,眼角余光看见有茶盏,很是自然地伸手接了过来,一抬眼的时候好似才看见是谢元递给他的。
他眼神中的惊喜和受宠若惊没有藏住,清亮的光芒一闪而过,对着谢元微微笑了一下,才又转过头专心在了他的“正事”上。
日头渐渐地高了。
谢元立在一旁,感觉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般的煎熬。
小时候听课,好歹她还能参与一二呢,现在就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定在此地不说,还要听人滔滔不绝地讲上两三个时辰的闲话……她觉得快听吐了。
想到此处,谢元的身子晃了晃,一只脚的脚尖,像是控制不住似的,往前挪了一点点,又连忙收了回去不动了。
端着茶盏喝茶的沈留祯,眼角的余光将谢元这些动作都收入了眼底。
他们从小一起念书长大的,谢元的习气秉性他再清楚不过。明显她这是稳不住了,处在躁动的边缘。
也是……能安静了这么久,真是不容易,比小时候可进步太多了。
沈留祯逮住了话题间沉默的空隙,说道:“……那刺客挑我们睡得正香甜时候进来,后来就一直没敢睡,县令大人,不知道可否借您的宝地,让我们休息一会儿。在您的县衙,我们睡得也安心一些。”
说着,他还伸出了拳头遮在嘴边,很克制的打了个哈欠。
“哦,这倒是怪我思虑不周了,还拉着大人你说了这么久。”刘县令有些惶恐,连忙招呼人,“来人,布置两间厢房,领沈大人去休息。”
第208章 你等着看。
既然说了要休息,自然不会有闲杂人来打扰他们。
屋子里头,谢元眼见着县令府上的小丫鬟关上门出去了,她竖着耳朵听了听她们远离的脚步声,才敢有了动作。
沈留祯笑眯眯地刚要说话,只见谢元像是解脱了似的,直接一个大跨步迈出,手臂往前一伸,十分舒展的一个弓步下蹲,像是拉筋似的,双臂前后错手一推,整个人似游龙似的舞动了一下,身姿矫健,又充满了稳定的力量感。
不得不说,谢元练武的动作是真的好看,即便是像沈留祯这种懒的,看她的动作也不自觉地代入了其中,好像全身上下都跟着舒展开来了似的。
谢元的动作大开大合,抻得有些过了,拉到了肩膀上的伤口。
她抬手捂了一下,收了步子站了起来,又扬起头来,扭了扭僵硬的脖子。
沈留祯一直微笑的看着她,眼睛中全是掩藏不住的爱慕和欣赏,见她捂着伤口,才担心地开口问道:
“拉到伤口了?”
“没事,有点疼罢了,没有崩开。”谢元说完,松了口气似的往旁边一坐,裙摆因为她大开的坐姿,撑成了半个扇面,红色的襦裙被她穿成这样,看着豪迈又有些好笑。
谢元有些无奈地说:“你若是当一天的女子就知道了,全身上下就跟绳子绑着似的,步子不能大,胳膊不能扬,夹肩膀夹腿,还得一直低着头,跟装在棺材里头没区别。”
沈留祯听闻,垂了眼皮子陷入了深思之中。
谢元则捂着左侧的伤口,烦躁地皱着眉头说:“所以我才不爱当女郎,女郎这个身份,在我看来真是没有一点好处。也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忍下来的。”
沈留祯没有说话,因为谢元前头那个形容太形象了,让他有些感同身受的难受和郁闷。
谢元活动着肩膀,说:“留祯,过了中午,咱们出来就过了一天时间了,可现在还在这里,连目标都没见着呢。你不着急?”
沈留祯抬了眼睛,将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说:“这种事情,着急有什么用?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谢元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沈留祯的表情,说道:“就你这慢吞吞的懒性子,我是真的没有看出来你尽力在哪里……”谢元的丹凤眼像是小刀子似的,扫了一下沈留祯,问:“真的尽力了?”
沈留祯心虚的垂了眼睛没有跟她对视,说道:“……可不是尽力了么,我能有什么办法……若是时间来不及,我再想其他的办法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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