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甭加慧
要不是他们家迁了出来,渡过了国境线,肯定现在也死了。
也不是她心冷坚硬。实在是在北边的时候,他爹谢昀没有官职又是旁支,时常受族长那一支的冷遇和白眼。
谢家最显贵的那个太爷爷谢白正,在北朝做了几代帝皇的丞相,当仁不让是谢家的中流砥柱,所以时常觉得他们这些旁支都是沾了他的光讨饭的……
实际上她爹时常去拜会,并不是相求提携,而是喜欢谢家族学的藏书阁,自己家里头没有的,都会去亲自录一些手抄本放在自己家里而已。
谈不上多亲厚,又有什么好悲伤的呢?
后来才渐渐地明白,她爹为之痛哭的并不是某一个人,或者某些人,而是谢家整个家族。
谢氏几百年传承的根基和荣耀毁于一旦,只剩下了他这么一个流水浮萍,不知道何时就要消散在历史长河中的谢家……
“帝王一怒,真狠啊……”谢父咬牙切齿,泪流满面。
两日后,谢家在谢父的主持下进行了一次祠堂大祭,谢氏族人的新牌位密密麻麻的一片,供桌都摆不下。
谢父只好另外刻了一个大的祭碑,放在了一旁,算是谢氏族人共同的牌位,好让这次浩劫的全族老少,在阴间都能吃上香火,不至于成了无人祭祀的孤魂野鬼。
供桌上牌位林立,可是供桌下头跪着祭祀的人,只有他们一家三口是着全孝的。
如此鲜明的对比刺痛了谢父的心,他看了看在一旁跪着的谢元,又看了看旁边以学生的身份来这里祭拜的沈留祯,忍不住就叹了一口心酸。
在一旁一直掉眼泪的谢夫人,自是将谢父所有的神情都看在了眼里。
他们两个心意相通,又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谢父心中此时在想什么,她如何能不知道。
谢家人丁凋零……快没了。
因为她,至今连个男丁都没有。
想到此处,本来就因为谢家如此惊天浩劫而伤心的她,愧疚地哭得更狠了些。
新丧之人,须得守灵七日,不能让香火断了。
晚上谢元她爹担心谢夫人身体,就留着谢元在祠堂里看着。
而沈留祯则在一旁陪着她。
祠堂里头燃香和火盆已经烧了好几天,白色的烟雾笼罩着。让夜晚昏黄的灯更加的朦胧了一些。
几个小厮丫鬟守在祠堂的柱子旁上,正在打瞌睡。有一个不知道是谁,还起了呼噜声。
不过好在有这呼噜声,才让这寂静的夜晚不至于那么安静,也不太显得这满案几的牌位过于吓人。
谢元将纸钱一个个的填在火盆里,沈留祯又忍不住往她的跟前凑了凑,两个人跪着的衣摆叠到了一起,胳膊肘挨着胳膊肘,都能感觉到彼此身上的温度。
谢元扭过头看了看他,见他侧脸圆润的脸颊有些苍白,于是问:
“你害怕?……害怕就回去吧。”
沈留祯问她:“你不怕吗?”
谢元无所谓地又将一叠纸钱扔进了火盆里,说:“这有什么好怕的……满院子都是人。”
满院子都是人?……是啊,谢家这么多亡魂,估计后头的院子都站不下……
沈留祯扭过头看向了身后空荡荡的院落,不知为何,隔着缭绕的白色烟雾,总觉得有多人人影站在那里,吓得立马哆嗦起来。
他赶紧抓住谢元的胳膊,结结巴巴地说:“你吓唬我干什么……满院子哪里有人?”
谢元一愣,说:“……你乱想什么呢,我说的是谢府上上下下活人这么多,你怕什么?……你就是乱七八糟的志怪书籍看得太多了,整日里胡思乱想的。”
谢元嫌弃地白了他一眼。
听了这话,沈留祯抓着谢元胳膊的手明显松了下来,叹了一口气,说:
“你说的对,以前我也不知道害怕来着,就是最近看那些古怪故事看多了……以后不看了。”
谢父安置完夫人,从卧房里出来的时候,正好就看见这两个孩子依偎在一处守灵的样子。
刚刚谢夫人因为没有为他传宗接代,一直自责地哭泣,拉着他说了自己好些不是,连让他纳妾的话都说了,好不容易才劝着歇下了。
现在看见谢元和沈留祯在一处,守在谢家的祠堂中,突然就萌生了一个想法。
沈留祯是个好苗子,若是他能给自己做女婿,也不至于让谢家几百年的风华,和那些书籍断了传承。
他这么想着,就连忙转了回去跟夫人商量去了。
如果能将这桩亲事做成,跟夫人说明谢家并不算断了传承,也许她就不会这么自责了。安了心,病也能好得快一些。
夫妻两个时日还长,只要她还好好的,儿子总会有的。
……
……
谢府的祭祀一过,谢父就将沈父请到了家里来,握着自己的手,默不吭声的坐了许久。
沈父一直等了他半天都等不来到底要干嘛,大老粗的粗犷劲儿就上来了,急道:
“谢兄,你叫我来说是有要事相商,你倒是说话呀!”
谢父纠结地扯了扯脸皮,他还没有过怎么说清楚谢元是个女娃这一关。
本来预计的是顶多蹭人家学些武艺自保,等什么时候沈父知道了,他就以以为他知道糊弄过去就行了。
结果呢,这伙计一年到头在家呆着的日子屈指可数,一回来就抽空教孩子习武。
谢元也是,在武艺这方面上的天赋颇高,沈父每回见了他都忍不住夸奖她,还说两家真是生错了孩子,谢元要是他儿子多好。
对,他以前还提过要认谢元当干儿子呢,被他装糊涂给哄弄过去了……
这一下子跟他提,两家要攀亲家的事情……从哪儿开口啊……
谢父嘴唇动了动,为难得什么也没说出来,又去摆弄手去了。
“哎……是不是想让我给你捎个信儿,要去朝中做官?”沈父猜了半天只能猜到这个。
谢家的大树倒了,要守住基业怎么能只在这边境小郡做个郡守呢?
第28章 婚约
“不不不……”谢父连忙否认。
他不想去朝中做官,最好一辈子远离中枢才好。
谢家就只剩下他们这一支了,再也经不起伴君如伴虎,动不动就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危险。
他连忙出口说:“若是兄台不嫌弃,我想与兄台做儿女亲家,你看可好?”
沈父先是一愣,接着就哈哈哈大笑起来,说道:
“好啊,怎么不好?谢家门第高贵,有资格做亲家的都是其他那几个世家大族,我沈家,扔水泊里都不起花的姓氏,实在是高攀了。哎……就是不知道我那儿媳妇,什么时候能出世啊……”
沈父一脸揶揄地看着谢父笑,笑得很开心。
谢父脸色尴尬地说:“……不用等了,早就出生了。”
沈父一脸的懵,看着他的脸色揣测了一会儿,偷偷凑近了问:
“是谢氏从北边侥幸逃过来的女娃娃?……还有人逃出来这是好事啊。你为难什么?南北不同朝,北边的圣旨在南边没用,你难不成还怕陛下杀了她?我跟你说陛下巴不得北边的那些清贵氏族都跑到南边来呢。”
“不是,是谢元……”谢父艰难地说出了口。
沈父一愣,问:“谢元不小心把那女娃娃打残了?”
谢父无奈地看着沈父那天真的模样,焦急地直叹气,着重地强调:“是谢元!”
沈父看着他的表情安静了一会儿,就当谢父以为他已经懂了的时候。
就听沈父又来了一句:“……你老是断什么气儿啊,就不能一次性说完?……谢元不小心把人家女娃弄毁容了?”
“哎呀!不是!……谢元是个女娃娃!他是我女儿,不是儿子!”
空气安静了……
过了许久,沈父才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谢父说:
“谢兄,你这是想女儿想疯了?开什么玩笑,我徒弟我教了他四年了,我能不知道他是男娃女娃吗?”
谢父从座位上起来,对着沈父恭恭敬敬地作揖,赔不是道:
“沈兄,是我对不起你,当初头一次见,我就应该说出来,可是阿元实在是太过于顽皮,我脸上无光,放不下面子就没有能说出口来。
后来又想着,她那么皮,有个自保的本事也是好的……我本以为拜了师之后,你很快就能知道阿元是女郎了……谁知道,你一直没发现得了呢……”
谢父皱着眉头,无奈地一摊手。
沈父瞪着一双圆溜溜地眼睛,半张着嘴巴愣了一会儿,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些曾经被他忽略了的记忆:
“师父,怎么才能长成男人?”
“我家女郎最爱吃柿子了。”
……
他脑子转了转,突然高兴不已地说道:
“你早说谢元是女娃呀……这是好事!她要是能给我当儿媳妇,不就是我沈家的人了?那不就跟我自己的儿子一样……”
说到这里,他兴奋的脸突然就急转直下,表情扭曲地哭了起来,说:“谢元怎么能是女娃呢……老天爷这是怎么生的?大好一个将军苗子,就这么没了……呜呜……”
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武将,是真的哭了,一张脸皱的跟吃了酸枣子似的,恨恨地指了指谢父的鼻子,哆嗦着嘴唇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好起身离去了。
可是他还没走出院子,就又跑了回来,朝着谢父一伸手,说:
“写婚约!他娘的我徒弟不能便宜了别家小子!”
……
……
沈父拿着两家写好的婚约回到了自己家,到了后院的练武场,就看见谢元站在箭靶前头,九岁的孩子已经到了人的胸口,有了长身玉立的模样。
她站在那里,拉弦的手搭在脸侧,弦上捏着三支羽箭,硬弓横执,一松手指,“嗖”地三支箭飞射而出,正中远处的三个靶心。
沈父更是惋惜不已,若是看他的表情,整个人都要苦出病来了。
这么好的苗子,怎么她就成了个女娃了呢!
谢元拿着弓,专心致志的看着靶子,伸手从背后的箭筒抽箭矢,没摸到,于是就扭过身子去补充箭筒,一回头正好看见沈父在门厅处站着,惊喜地叫了一声: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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