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甭加慧
那丫鬟怯生生地抬眼看了看谢夫人,听话地转身去了。
人去了,屋子里头再也没有了旁人,坐着的谢夫人轻轻地歪了头,靠在了站在她旁边的谢元肩膀上。
谢元本来依偎在她的身边,现在却像是娘依靠着她一样,这让谢元心里头涌起了一种异样的情绪。
一边为娘亲这般的脆弱而心惊感伤,一边又觉得自己长大了,须得更加可靠一些,于是努力站稳了身子,问:
“娘,你怎么了?”
谢夫人直起了身子,看着她说:“娘没事。”
可是嘴上说着没事,眼泪却如崩溃了的河水一样往外流。无声,却哭得那么急。
“娘……”谢元惊慌地唤了她一声,手足无措地去擦谢夫人脸上的泪水。
谢夫人哭着扯出了个笑容来,伸手摸着她的脸,说:“……我们阿元,多好啊。长得身姿挺拔,志气秉性皆不输男儿……”
她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再也挤不出来,痛哭着说:“……可老天爷为什么偏偏让你是个女郎呢?”
……
……
谢元不懂,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悲,也不觉得比其他人差在哪里,可是娘因为她不是男儿郎而伤心,这让她很难过。
很不甘心……这些大人脑子里头到底是嵌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非要看不起她,因为她多出这许多事端来。
一路疯跑的谢元,终于在谢家的书库里找到了他爹谢昀。
当时她爹正站在书架前,用布套装套一件修好的竹简,而沈留祯则在一旁的桌案上,提着笔一笔一划地誊抄古籍。
古籍是为绢帛所制,早已经脆碎发黄,是平常他爹宝贝万分,一直不敢让她碰的东西。
“阿元……你怎么跑来了?”谢父瞧了她一眼,很是平常的问。
谢元的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丹凤眼逡巡了一眼对着她嬉笑的沈留祯,就面无表情地收了回来,问:
“爹……为什么要纳妾,你纳妾,娘不开心。”
谢父一听,正准备放下竹简的手一顿,僵在那里许久,才附又轻放了下去,说:
“爹要是不纳妾,你娘也不开心,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谢父转了身,又看了她一眼,一边走向沈留祯旁边的桌案,一边无奈地叹了口气说:
“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情,这些都跟你没关系。”
谢元气鼓鼓地看着他爹一撩儒衫的袍袖坐了下来。冷冷地说:“……怎么跟我没有关系?爹,我也是谢家的人,我也能为谢家传宗接代。”
谢父抬了眼皮子瞅了她一眼,心想:这个傻丫头真是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怎么跟她解释了多少遍,她都听不懂呢?
“那怎么能一样,你以后是要嫁人的。而谢家的儿子是要娶妻的,娶了妻,生出来的孩子才姓谢。你懂了么?”谢父耐心地跟她解释。
谢元皱起了眉头,浓密漆黑的眉毛打了结,气愤地说:“……那我以后也可以娶妻,生出来的孩子也能姓谢!”
谢父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放下了茶盏呼撸了两下衣襟,苦笑不迭地看着他家的傻闺女,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他扭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女婿沈留祯,心中涌起了一瞬间的愧疚,最后只能冲着谢元一挥手,不耐烦地说:“赶紧走!我跟你说不清楚。”
谢元站了一会儿想,他爹说不出个二三五来,他讲不出道理来,就说明她是对的,只不过他爹不愿意接受罢了,这才走了。
“阿元……”沈留祯唤她。
谢元站在拱桥之上,侧了半个身子冷漠地看着他。
沈留祯被谢元这样无情的表情吓到了,他小心翼翼地快步走了过来,到跟前看着她的眼神,问:“阿元……你生我的气了?为什么?”
谢元只是用一双丹凤眼不善的盯着他,不说话。
沈留祯有些慌,又说:“……你跟老师生气不能连累到我头上啊,我又没惹你。”
半晌谢元移开了目光,转身就走,说:“你以后离我远一点,看见你这种做作小人就生气!”
沈留祯被呛地脚下一个踉跄……他承认他这个人挺多时候是挺做作的,可是最近他并没有害到谢元啊。哪里来的大冤枉?
“我没干什么呀最近……”
“你天天装乖做巧地讨我爹欢心,现在我爹连板子都顾不上打我了,说两句话就觉得我烦,难道不是因为你吗?!”
沈留祯顿时愣在了当地,呆呆地看着谢元扬长而去……
第33章 兵.痞
后来,北边的战事吃紧,沈父许久都没有回来过。
沈留祯一直被谢父留着学文习典,每日功课安排的特别紧,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根本就没有空闲的时候。
好像谢父突然间就恨不得沈留祯能一下子将谢府书库里所有的书籍都装进脑子里一样。
他对沈留祯期望这么深,对谢元却完全放养了起来。即便有时候她闯了祸,谢父也用自己很忙为由,将她这桩案子交给谢夫人处理。
谢元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孤独过……
每天一个人在沈家的练武场上,像是跟所有人较劲一样,挥剑上千次,弓箭靶子都被她射穿了好几个,直到累得自己躺下再也不想起来为止。
她躺在地上,看着天上那些飘走的白云,心里面突然冒出一句话来:无人在意她努不努力,甚至无人在意她在干什么……
因着这句话,凄凉一下子占据了她的心,于是再也没有继续练下去的动力,将佩剑挂在了身上,出了沈家的大门,一个人骑着马,往城中去了。
……
……
一个小丫鬟站在家学课堂的门口,见里头的谢父和沈留祯很认真地在讨论一些事情。
她全然听不懂,却没有胆量去打搅,于是就这么低着头站着,希望一会儿等谢父注意到她了才好开口说话。
沈留祯侧脸朝着门口,余光早就注意到了,但是因为要认真听老师讲课,又分心不得,所以故意给忽略了。
可是不知道为何,突然间他就想起了谢元来,怕那丫鬟是因为谢元才来的。越是这么想,心里头越觉得有可能,哪里还能集中的了注意力听老师在讲什么……
谢元本来就生了他的气,处处躲着他。再加上这几天课业太紧,感觉已经好久都没有看见她人了……
谢父看出来他的心不在焉,叹了口气问:“留祯,是不是太累了?”
沈留祯摇了摇头,伸手一指外头,这个时候谢父才转过身看见了那个不知道在门前立了多久的小丫鬟。
“什么事情?”谢父问。
“回家主……刚刚女郎骑着马离开了,奴婢们叫也叫不住……”
谢父一听就生气了,竖着眉头将书本摔在了桌上,说:“说了这两天外头乱,不让出去!街上到处都是从前头退下来的伤兵,秩序混乱。她什么时候能让人省心?!”
沈留祯听了之后,小心地说:“老师……我知道谢元去哪了,要不我带上我家的几个亲兵,将她找回来吧,顺便我也想去透透气。”
他这话说得语气绵软,带着祈求的味道。
谢父的怒气瞬间就消了,看着沈留祯叹了口气说:
“是我太着急,把你一个小孩子逼的太紧了……”他疲累地抬了抬眼皮子,“你去吧,快去快回,顺便我也休息一下。”
沈留祯抿着嘴笑了,脸颊上的两个小酒窝又露了出来,说不出的乖巧。
他从课桌后头站了起来,一摆袍袖规规矩矩地对着谢父行了个礼,儒生的仪态礼仪无可挑剔,恭敬地说:“谢谢老师,学生去了。”
这才出了学堂的门。
……
……
谢元一个人骑着马在街市上百无聊赖的乱逛。平时本来就拥挤的街道,因为涌进了很多伤兵,还有城外头进来避难的民众,变得更加混乱不堪了起来。
街上霎一时间多了这么多生面孔,新来的不自在,旧的也不自在,更何况那逃难的和城中有家的人一看就不一样。
所以他们彼此对上视线的时候,都透着嫌弃,到处都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气氛。
谢元出生之前,南北两边刚刚划定了疆界,很是互不干涉的和平了几年。
即便是他们搬家,也只是在路上见过许多穷人,却从来没有经历过什么战乱场面。
她好奇地看着路边那些包裹着伤口,行动缓慢的伤兵……
那些伤兵也用好奇地眼光看着她,猜测这么一个骑在马上的半大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们的表情疲累,满身的脏污,抬眼看着她的眼神绝对称不上友善。
正在此时,从旁边传出来了一阵呼喝和打骂声:
“他娘的北夷小杂种!就你也配活着!打死你!我他娘的打死你……”
谢元寻着声音望过去,就看见三个伤兵正在殴打一个少年,少年蜷缩在地上抱着头,被那些人一脚一脚的踢着,一声不吭。
“你们干什么?!!”谢元出声质问。
她的声音稚嫩,任谁一听就是个孩子,谁会将一个孩子放在眼里,于是又补了几脚之后,才抬头看向了声音来处。
然后就看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脊背笔直的坐在马上,一只手按在剑柄上,另一只手牵着缰绳,一双丹凤眼不怒自威,活脱脱一个大人模样……
甚至,还带着些军中的味道。
可他明明是个孩子啊……几个人强忍住了心中这种怪异的感觉,冲着她喊:
“谁家的小毛孩也敢多管闲事,给爷们滚!”
谢元听了这话,不但没有滚,还利落地翻身下马,将缰绳拴在了旁边的茶棚柱子上,走到了离他们不远处,问:
“为什么打他?”
此时,被打的少年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远远地靠在了墙边上……谢元毕竟是一个半大的孩子,顶多也就到人家的胸口,被这三个兵一挡,他根本看不见说话的是谁,只是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那三个伤兵见他这么不识趣,一时间都有些无语。
但是见她这一身的装扮还有马匹,他们心知他的家世肯定不是他们能打得的,于是冷笑了一声解释说:
“你看不出来吗?那个小崽子是北夷人的血统,他娘的北夷杀了我们多少人,老子打他出气不行吗?!……小子,你不懂咱们不怪你,现在爷们教你了,能滚了吧?”
谢元听闻,侧了侧脸,从三个人站着的缝隙中往后头瞧去,正好看见了那个少年的脸,而那个少年也恰好看着她……
谢元愣了一下,这人她认识——就是上次带着人要打劫沈留祯的那个小混混……
“他不是什么北夷人,我认得他,你们没来的时候,他就生活在这儿了,怎么可能是北夷人呢?”谢元说。
谢家人的优良传统,就是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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