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骑着马来 第366章

作者:甭加慧 标签: 古代言情

  沈留祯还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虽然她面上沉郁,郁郁寡欢好像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可是他心里头清楚,谢元对李欢实是恨透了的。

  她想杀了李欢实的心,让她觉得即便是冒多大的风险,她都愿意。

  沈留祯防的就是这一天,他从谢元那儿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了姒玉,问道:

  “可有神不知鬼不觉,混淆视听,登上李欢实在的红舫,杀了人还可以全身而退的法子?”

  姒玉尴尬地笑了一下,说道:

  “要上去容易啊,既然是水上的青楼,必然少不了歌妓舞姬,可以扮做娼妓的样子混上去。可是杀了人能不能全身而退,我就保证不了了,那是在水上……逃跑只能靠游的。船上若是多几个人……”

  她的话止住了,沈留祯点了点头,说道:

  “你先回去吧,将李欢实的最近的动向摸清楚,若是有可乘之机,再来告诉我。”

  姒玉听闻立马站了起来,伸手拿起自己的帏帽,又看向了谢元笑了一下,这才戴上转身走了。

  谢元起身送走了姒玉,面色沉郁地说:

  “其实不必这么麻烦,只要知道他确切的位置,即便是在军营里头,夜晚我摸进去也不是不可能。”

  沈留祯放下了手中一直捻着的茶碗,抬了波光潋滟的眼睛,说道:

  “有便宜不占是傻子。一艘船上才能装下多少?军营里头多少人?要去自然是挑他在船上的时候去。到时候我在外头接应你。”

  谢元立马说道:“不需要,你好好的在客栈上等着我就行了。”

  “我不……”沈留祯十分果断的拒绝了,垂着眼睛淡淡地说,“我得在附近看着你点儿,时刻准备着。如果你有什么意外,我就立马凑上去做个添头,这样咱们黄泉路上不耽误做伴儿,说不定再投胎的时候,还能做个邻居。”

  谢元见他用这么平静又悠然的语气,说出这么死皮赖脸的话来,顿时喉头一哽,说不出话来。

  她看着沈留祯,沈留祯不看她。提着茶壶又倒了一盏茶水。现在的天气凉了,热水的白烟在茶盏中晃晃悠悠地往上冒,衬得房间里头的气氛更加的安静了,也衬得沈留祯平静的外表下,更加的坚定。

  谢元心中有些感动,半晌丹凤眼的眼睫毛眨了眨,说道: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有你在旁边,我还要分心你的安全。”

  “这都是借口,我的安全自有刘大哥他们操心。我只怕你不将自己的性命当性命。”沈留祯立马说。

  “怎么会呢,你放心。”谢元淡淡地说。

  “怎么不会呢?”沈留祯终于激动了,抬了眼睛看向了谢元,说道,“你是去杀人,不是去逛菜市场,一个失意落寞,时常会怀疑自己活着意义的人,你让我相信她在关键时刻的求生欲望?阿元……你忘了我是谁了,我不信,也放心不了。”

  谢元怔住了,看着沈留祯眸光剧烈地晃动着,半晌都没有说话。

  这种心境,她自己从来没有说过,甚至她自己都不曾整理过自己现在是如何想的,她只知道自己大变了,没有了从前的精神,经常会觉得难过。

  可当沈留祯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才恍然道:啊,我现在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沈留祯看着谢元惊讶的眼神,好看的脸上浮现了伤感的表情,只不过这伤感之下,暗藏着疯狂。

  他伸过手去,将谢元放在桌子上的一只手,紧紧地攥在了自己的手心里头,郑重且认真地说:

  “阿元……我说过,你要是有个意外,我定然会跟着去。人活在世上诸多不容易,但只要有一两处可珍惜之处,就能甘之如饴,坚持下去。你就是我的可珍惜之处,让我在人心险恶中打滚撒泼的蜜饯。我希望你也能以同样的心情对我……”

  谢元看着他,微微皱着眉头,眼眶湿润了。

  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将这样的话,说得既这么让人感动,又没脸没皮的让人想笑呢。

  沈留祯见谢元没反应,顿时又失去了些许的信心,他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长长的眼睫毛垂下来,在脸上留下了一片脆弱又可怜的阴影,委屈地说:

  “当然……你若是觉得我不够格当你的蜜饯也没关系,反正不管你怎么想的,我就赖上你了。”

  “留祯……”谢元终于轻声唤了一声,似有千言万语一般。

  沈留祯偏过了头看她笑了,笑得很甜,又带着些勾引的意味,他的眼睛在她的眉眼和唇上扫视着。

  他突然移开了目光,似乎有些慌乱,侧颜下喉结明显的滚动了一下,声音略微沙哑地说:

  “阿元……能不能让我抱一下?”

  谢元心中一滞,有些无语。她沉默着想了想,想着魏宋边境,她一败涂地的那天,在马车上,沈留祯的身体给与她的温暖和满足。

  于是她站了起来,绕过了桌子走到了沈留祯的身旁,大方的张开了双臂……答应了。

  沈留祯坐在那里没有动,仰头看着谢元,清亮的眼神眸光闪动,像是一汪泉水似的漂亮。他觉得他在看自己心中的神明,而神明此刻赐下了恩典,满足了他世俗的愿望。

  沈留祯伸出手来,慢慢地环住了谢元的腰肢,然后隔着衣服料子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腰腹,谢元的身子立马就僵了。

  沈留祯怕谢元将自己掀翻出去,立马又将自己的头埋在了她的腰腹间,像是一个撒娇的小孩子似抱紧了她……

第609章 湖面上的画舫

  谢元低着头,张开的手臂有些无措。

  沈留祯刚刚亲吻她腰腹的动作,在她脑海中放慢了一遍又一遍的回放,根本就不受控制。

  他的眉目带着温柔和虔诚,轻轻靠过来的时候,浓密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好看的像是一渲染了柔情的水墨画。

  她只觉得腰腹处被亲吻的触感在发烫,刚接触的那一瞬间,有莫名的愉悦从那里蹿到了心里,在心海里激起了好大一片风浪,霎时间风起云涌,涛声大噪。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情欲”这个词的意义。

  那是两情相悦,那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喜爱。它并不猥琐,也不是欺辱,跟从前她看到的那些令人糟心恶心的画面,不是一回事。

  谢元正在为自己突然间的感受和顿悟而新奇,沈留祯就已经死皮赖脸地死死地抱住了她,将脸贴在了她的腰腹上,只留给了她一个倔强固执的发顶。

  谢元将张开的手臂收了回来,犹豫了一瞬,轻轻地放在了他的后脑上抚摸了两下。就像是……抚摸一只小兔子。

  ……

  ……

  岸边的树林里,姒玉看着对面的谢元。因为沈国柱的孝期,她依旧是一身的白色襦裙,只不过为了衬托身份,换成了绸缎的。

  为了符合她现在伪装的身份,除了这身“清心寡欲”的衣服,还有背上背着的那张七弦琴。

  姒玉抬着手娇媚地遮着自己的唇,看着谢元带着帏帽的脸,笑着说:

  “解将军,你这气质,不像是个抚琴的乐奴,倒像是个行走江湖的侠女,还是武功高深莫测,超级神秘的那种……要是我,我一定不会让你上船的。”

  谢元头上的帏帽晃动了一下,看向了旁边的沈留祯,似乎也有些犹豫。

  姒玉见状,换上了郑重的脸色,劝她说道:

  “其实……杀人这种事情,我有现成的人可以做,不管是投毒还是刺杀,只要你说一句话,定然能漂漂亮亮地完成任务。要不然,您就别去了吧。”

  谢元听闻,立马出了声,沉着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不行,我一定要自己动手。”

  姒玉无奈地将目光转向了沈留祯,沈留祯只是在一旁点了头,示意一切都听谢元的。

  没有办法,姒玉只能转身往岸边走,一边走一边说道:

  “那解将军跟我来吧。”

  随即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小船,往河流的中间行去。

  今日天色并不怎么好,阴沉沉的有些冷,湖面上有着淡淡的阴冷的雾气笼罩,看不清楚远处的船只哪个是他们的目标,只能偶尔看见有几个红色的舫船停泊在上头,若隐若现的。

  他身上穿戴了厚实点的披风,好看的眉眼带着忧愁,说:

  “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的水。小时候,府门前就是一条河,可是家里头大人从来没有让我们沾过,阿元当个兵,真的什么苦都吃了,都不知道她这些年怎么过的……”

  刘亲兵在一旁陪着他,说道: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当兵么,掉命的差事,碰见水了不会游,又不能撂挑子不干回家,可不得学吗,没什么稀奇的。”

  沈留祯依旧愁眉不展,甚至因为心疼皱起了眉头,转身看了刘亲兵一眼,又回过头来说道:

  “刘大哥,阿元跟你不一样。”

  刘亲兵有些好奇地看向了他。只听沈留祯望着烟雾渺渺的河面说:

  “你们吃了苦,也算是得偿所愿,当做了寻常也没有遗憾。阿元逆流而上,扛着多少压力和非议,吃了这么多的苦,却得了这么一个,足以撼动她过往信念的结果,她心里头恐怕很难过得去。”

  刘亲兵听闻了然,过了一会儿,说:

  “谢元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她要是脆弱,就不能走到现在了,你放心吧。”

  沈留祯带着愁绪心想:身体上受得了苦,不代表心里头也受得了。西楚霸王何其伟岸,人都称他一声大丈夫,可还不是乌江自刎了?

  他这么想着,嘴上却叹了一口气,说道:“但愿吧……”

  ……

  ……

  姒玉站在船头上,身后不远处站着谢元,当小船快要接近画舫的时候,姒玉远远地掏了帕子,对着船上掌舵的人招了招手。

  船上的人见了姒玉,脸上出现了狐疑的神色,但是并没有出声阻拦,到了近前看清楚了人,才问道:

  “你们从哪儿来的?”

  姒玉今日脸上简单的做了易容,让自己老了十岁,她笑着说道:

  “李大人叫来的,听闻今日此处定好的琴师生病了不能来,所以委托我寻了一个代替,来给几位大人助兴。”

  那人看着谢元那挺拔的身姿,总感觉她身后背着的那张琴,不像是个糊口的工具,倒像是一件武器,不由地将手按在了佩刀上。

  姒玉见状,往后看了一眼谢元,给她使眼色道:“还不给大爷见礼?”

  谢元迟疑了一瞬,然后便双手置于身前,缓缓屈膝,行了一个女子的礼,动作完美流畅,颇为好看,只是没有吭声。

  姒玉转而用笑脸对着船上的护卫调笑说:

  “……您怎么还紧张上了?咱们就是个供人取乐的消遣,对大爷们能有什么危险。”

  那人听闻也觉得奇怪,心知自己并没有必要这么警惕,可是那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实在是让人感觉到了压力。

  他有些窘迫的将手从佩刀上移开,强撑着自己作为一个男子的自尊,逡巡着她们。

  一个大男人怎么能怕一个乐奴呢?于是他将原因找到了谢元的帏帽上,说道:

  “将帏帽摘了我看看,我怎么不记得京城有这么一个人物?你……你是哪家的老鸨?”

  姒玉用有些谄媚又有些调侃的语气说:

  “大爷慧眼啊,这位是新来的,京城里头独一份,以后定然会出名的。至于我么,我是李大人经常光顾的私所暗门,说出来您也不知道,您要是不放心……不若进去请示一下李大人?”

  这话对于姒玉这样一个贱籍身份的人来说,虽然隐晦很客气,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即便是乐奴娼妓也是分阶层的,你不知道只不过是因为你不够格,李大人能知道能看的,不代表你也可以知道可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