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甭加慧
“你让我教?……为什么?”
那个孩子瞥了一眼谢元的表情,直觉得她的气势有些吓人,但是一想一个女子有什么好怕的,于是下意识地往沈留祯这边儿躲了两步,小声地说:
“我爹说了,女人哪会什么骑马射箭的,要让男的教才好。”
沈留祯见一个小孩子都敢瞧不起他家阿元,顿时不悦之心高涨。
他心里头越是不高兴,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的和蔼可亲,假的真实。他一边笑一边在那个孩子的身前蹲了下来,问:
“你爹说的话,倒是有些见地,不知道令尊高姓大名啊。”
谢元被人小瞧的时候多了,自然不会跟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计较。所以她依旧纠正着其余几个孩子的持弓姿势。
等她听见沈留祯问人家孩子他爹叫什么的时候,她就知道沈留祯又憋着坏了,于是冷声制止道:
“孩子是孩子,他爹是他爹,你问人家爹是谁干什么?难道爹不一样,就区别对待孩子吗?”
沈留祯抬眼一看,就见谢元那双颇具威势的丹凤眼冷眼瞧着他。他知道谢元是认真的。于是只好放弃了教训这娃娃他爹的念头,无辜地说:
“我就是随口问一问罢了,没什么想法。”
他站直了身子,转而对着那个红衣小孩儿夸奖道:
“小朋友,你很有眼光啊,一看就知道,我这骑射的功夫比她厉害,行,我教你。”
他说罢还不算完,抬头见其余几个孩子有的用好奇的眼光正看向了他,于是拍着胸脯道:
“还有谁,觉得你们谢师父教得不好,想跟我学的,自己过来,我带你们。”
他本来生得就有些娃娃脸,又好看,说话还温柔可亲,相比谢元那凌厉又霸道的气势,自然更加的讨小孩子的欢心。
此话一出,那几个孩子顿时都动摇了,只是又怕谢元不高兴,都转而用请示的目光看向了谢元。
而谢元呢,一身淡青色的襦裙,身姿笔直不动如松,手里杵着一张半人高的大弓,一阵风拂过,柔弱飘逸的裙摆和硬弓的组合,硬是生出了一番反差巨大的奇异美感,让人移不开眼睛。
尤其是她也用眼角不满地斜觑着沈留祯的时候,沈留祯的内心又抖了抖,又欢喜又害怕。
他换上了嬉皮笑脸的模样,眉眼里头看着谢元都是喜爱的神色,放低了姿态,请示般的问:
“谢师父……你,同意吗?”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候从对方的一个表情,一个语气里头,就能看出对方在想什么。
谢元自然看出沈留祯的意图,于是收回了目光,淡淡地说了一句:“同意。”
此话一出,院子里头十多个孩子,顿时跑走了一大半,解脱似的围在了沈留祯的身旁,叽叽喳喳地说道:
“沈老师,我们跟你学……”
“我也要跟你学。”
只有四五个孩子还留在了谢元那里。都是些天分好能吃得了苦的,被谢元夸奖过的。
沈留祯看着围着自己的这些孩子天真的脸庞,朝着他们夸张地竖起了大拇指,说道:
“好,不错,各位都是慧眼识珠的人才啊,好,等我拿个弓过来……”
说罢他故作豪迈地挽了挽自己宽大的袖子,转身就去了。
谢元见他这般装模作样,瞟了一眼他的背影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一边忍着笑,一边依旧冷着脸认真教着这四五个认真的孩子。
不一会儿,沈留祯拿着弓回来了。孩子们一看都有些傻了眼。
因为谢元拿着的是一张半人高的大弓,而沈留祯拿回来的是他们这些孩子用的小弓……
这气势差得不是一点半点,顿时有几个聪慧的,就有些动摇了,问道:
“老师……为何……你不用大人用的弓,要用这么小的。”
沈留祯一点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没脸没皮地笑着说:
“小的省力气,大的我拉不动。”
“额……”一众孩子都有些怀疑……
谢玉本来也伙在了这些人里头,他直接问道:
“姐夫,你不是男人吗?男人比女人力气大,我长姐都能拿得动,你为什么拿不动?”
沈留祯直接说:“那我就是拿不动,我有什么办法。这么多问题,还要不要学了?”
此话一出,围着他的孩子默默地跑走了两个。
沈留祯拉起了弓,朝着箭靶子瞄准,一边拉还一边给孩子们解说:
“都看着我怎么做的,都跟着我学啊……”
实话说,他拉弓的姿势实在是算不上漂亮。他从小就懒,从骨子里头透出来的懒,用在这种需要精气神的动作上,那就是像被人抽了筋儿似的别扭。
小孩子们再小,谁动作看着舒服好看,还是分得清楚的,跟谢元先前教的两厢一对比……于是又跑走了两个……
等沈留祯松了弓,箭矢“啪”地一声,堪堪落在靶子边儿上的时候,仅剩的几个孩子顿时都傻眼了……
这跟前头他们谢师父示范的时候相比,简直天差地别啊……连谢玉都有些替沈留祯脸红了。
他出声问道:“姐夫……你是不是故意的。这也太差劲了,我觉得我射的都比你好。”
沈留祯也没有想到自己能这么拉胯。他尴尬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说道:
“那什么……好几年都没有摸过了,生疏了,等我再试试,啊……”
说着他又拾取了一支箭,搭在了弓弦上,在孩子们期待的目光中瞄准了好久,最后一松手……“嗖”一声,这回连靶子都没中,竟然脱靶了……
“啊?~怎么这样啊……”孩子们起哄的声音。
第638章 都让你爹懂完了。
孩子们失望的声音一浪接过一浪,那个红衣服的孩子更是激动,快哭了的样子,对着沈留祯说道:
“沈老师,你定然是故意的,不愿意好好教我们。我爹明明说了,大人比孩子强,男人一定比女人强,哪有你这么弱的……”
谢元在一旁看见了他这般成绩,也不由地冷冷地说了一声:
“过了啊,拿着小孩练习的弓都瞄不准……”
沈留祯见谢元斜着眼角,明显很是嫌弃他,他只好解释说:
“……失误,只是失误罢了。”
说罢就心虚地又拾了箭矢,有模有样的搭在了弓弦上,箭尖朝下,桃花眼的眼角心虚地看向了谢元。
谢元被他这副为难的样子弄得很是烦躁,直接抬手撘箭、拉弓松手——正中靶心。
这期间她的眼睛一直看着沈留祯,连靶子都没看,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好像玩一样,简直就是对沈留祯碾压式嘲讽。
“哇……谢师父好棒!”
“谢师父太帅了!”孩子们不由地鼓掌欢呼,于是刚刚还围在沈留祯的身边的孩子,又重新跑回到了谢元的身边。
只剩下两个人还在沈留祯这里,一个是胖胖的谢玉,另一个是那个受了自家老爹熏陶,坚信谢元这个穿襦裙的,定然不如沈留祯这个男子的红衣小孩。
谢玉仰着头看着沈留祯,为难地问:
“姐夫……我要不要回去,我要是回去了,你岂不是更没有面子……”
沈留祯将箭矢取了下来,拿在手里比划了一下,让他过去,说道:
“我若是继续班门弄斧,才是自取其辱呢,你走。”
“班门弄斧是什么意思?”谢玉问。
“鲁班门前耍斧头,鲁班知道吧?木匠祖师爷。”沈留祯没好气地说。
谢玉没吭声,一溜烟的跑了,规规矩矩地跑到了自己原先的位置上,继续练习持弓去了。
只剩下了那个红衣小孩,红着眼眶气哼哼地看着他,就是不说话。
沈留祯抱着弓问:“干什么?还没看明白,非要跟我学?”
红衣小孩儿说:“沈老师,你还不如个女人,不就得丢人吗?”
沈留祯笑了,说道:
“女人跟女人还不一样呢,她是个将军,将军懂吗?还是总赢的那种,天底下不如他的男人多了去了,我为什么要觉得丢人?”
“你胡说,我爹说了,女人不可能当将军的。”
沈留祯觉得无语了,他看了这个孩子一会儿,问:
“你爹是干什么的?他是不是从来不关心国家大事?”
“我爹布庄的主人,我们家有五百亩桑田,我爹什么都知道。”
“那你爹知道,谢元是谁吗?”沈留祯问。
“我爹说了,谢元是谢家的女儿,但是跟沈家的儿子互换了身份,入军营当将军的,其实是沈老师你,为得就是替谢家挣个功名,以后好提携谢玉入朝当官。”
沈留祯愣住了……看着面前的红衣孩子,大眼睛眨呀眨的,一时半会儿的还反应不过来。
半晌他才说了一句:“你爹真是个人才,为了不相信,这么复杂的事情他能都想得出来。”
红衣服的孩子也愣住了,他直觉沈留祯说这个话,好像不像是在夸奖他爹,可是又分辨不出他在到底在讽刺什么,于是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沈留祯头一次感觉自己有些捉襟见肘,力不从心了。
他微微弯下了腰,将手里头的箭矢又指向了那边儿的谢元,说道:
“她就是谢元本元,宋国大将军本将军,不是我……你刚刚不是看见了么,她的本事比我高的不是一点半点,我这样的上战场还不够给人当靶子的呢。这说明了什么?”
红衣服的小孩愣愣地没有回应。
沈留祯只好说:
“这说明不能以貌取人,以性别取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说明你爹说得不对!”
“我爹说得不可能不对。”
“既然你爹说得那么对,让你爹在家教你好了,你跑谢家来当什么学生?”
“……我爹说,当谢家的学生就能被举荐当官啊,他是个商人,没有门路让我当官,所以才送我来谢家的。”
沈留祯无语至极,点了了点头说:
“好家伙……都让你爹懂完了。”说罢他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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