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甭加慧
沈留祯说道这里的时候,试探着转换了一下语气:“我爹他非要我练武,我实在是没有那个天分,所以挨了许多打,我爹他也一直看不上我。”
石余佛狸的眼神飘了一下,因为沈留祯的话,一时间想起了自己那个与自己相差甚远,性格几乎相反的皇太子。
前几年他小,自己常年在外征战,由他坐镇朝廷,在穆王的指导之下总理朝政。一文一武的相得益彰,正好合适,可是最近这几年,自己在外打仗的时候少了,回到朝廷里头,父子两个不管是相处,还是议事,都透着格格不入。
这让他多少有些不舒服。
石余佛狸将自己的思绪收了回来,看着伏着头的十一岁的孩子,似乎看到了当初刚刚总理朝政的石余天真,自己的长子,一时间有些不满,又语重心长地说:
“哪个当父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文武双全,再如何,身体也不能太过孱弱,身为一个儿郎,哪有不习武的道理?”
沈留祯听了这话,一时间有些惊讶,不知道如何往下接话了,脑子转了一圈,才说:
“陛下说的是,是草民不争气,让我爹失望了。”
石余佛狸算是满意了,又补充一句说道:“……你以后做乌雷的侍中,不仅要催促他学文,学那些经史子集,也要催促他多习武,明白吗?”
“草民明白。”沈留祯很是乖顺地回答。
石余佛狸又看了他一眼,觉得他似乎有超于同龄孩子的沉稳,突然问:
“我强逼着你进京,给乌雷当伴读,你可有什么怨言?”
这个问题沈留祯不知道已经预想过多少次了,心中的答案也琢磨了许多次,说:
“草民没有怨言,读书就是为了从仕,如今情况虽然有些超出了预想,但是依旧离自己初衷相差不远,能给皇太子长子做伴读,是草民的福气。”
他的回答四平八稳,倒有些像是哪个油滑的官油子教过似的。石余佛狸皱了皱眉又问:
“难道与你爹沈庆之两阵为敌,你都没有怨言吗?”
石余佛狸的脾气暴戾,虽然很可能一怒之下说砍就砍了你的头颅,但是这样的人还有一个优点,就是他不悦了,他就立马会表现出来,不像有些帝王心思深沉,好言好语,想要猜测他的心思只能凭日积月累的相处和了解才能准。
石余佛狸明显不是这样的人,所以给了沈留祯这个一贯好揣测讨好人的人,一个改正的机会。
于是他想了想,转了方向说:
“……草民听闻如今乱世朝廷林立,互相之间征战频繁,招降敌方将领,换阵营都是常有之事。又听说多得是族亲兄弟之间,分别效忠敌对的两个朝廷的,刚开始草民也很恐慌,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后来是老师给我讲了许多旧例,我就是想着这些旧例,才将脑子转了过来的。”
他用一双谨慎又有些恐惧的眼神看了石余佛狸一眼,附低下了头,问:“陛下……草民是不是想错了?”
石余佛狸听闻,也觉得自己这么逼迫一个孩子有些无聊,说到底,他不过是将自己和皇太子的矛盾投射到了沈留祯父子身上罢了,用一个父亲责怪儿子的心,去责问沈留祯。
他将手里的奏章又抓了两个,百无聊赖地说:“行了,今日这闲话就到这儿吧,你还有要说的吗?”
沈留祯心下松了一口气,刚刚想直接从这里逃走,但是却僵住了,犹豫了两瞬,终于还是问:
“陛下……我爹……他如今如何了?”
石余佛狸抬起了目光,只见对面这个十一岁的孩子,从上车到刚才,一直深深埋首压着头不敢看他,此时却十分迫切地望着他的眼睛,一双大眼睛里清亮的光闪动,既期待又担忧,隐隐有些泪光。
石余佛狸突然被他这份对父亲的孺慕之情所触动,下意识地垂了眼睛说:
“放心吧,他暂时还死不了。”
……
……
谢夫人满脸的泪痕,被婆子搀扶着守在门口,两眼中透着不同寻常的光亮,像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在期盼些什么一样。
突然,远远地见一队搜寻的人马回来了,常年的规矩和教养没有挡住她的焦急,远远地就问:
“怎么样了?可有行踪?”她似乎在没有看见谢元跟着来的一瞬间失望,又强打起精神让自己重燃希望似的,问了这个问题。
谢父从马匹上下来,因为赶路,也因为心绪,身体的发抖就一直没有平静下来,他拿着马鞭子的手在不停地抖,随即愤怒的一把甩了出去,儒生宽大的袖子翻了个儿,跌坐在地上狠狠地叹了口气,说:
“她往北边去了!估计是找她师父去了!我已经派了人一路去寻!”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哽咽。
谢夫人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像是被惊了魂,半晌才痛哭出声,朝着远处撕心裂肺地喊道:
“阿元……我的傻女儿!你怎么那么大的胆子啊!……啊?!”
谢元一路向北,越向北,景色越是荒芜,这种荒芜不仅仅是耕种田地野草丛生的荒芜,还有被丢弃荒废的民舍,鼓包和木牌林立的坟头。
偶尔路上碰见几个活人,看见她时都是一副蠢蠢欲动,恨意不善的样子。
谢元骑着马不敢有丝毫的停留,从这些陌生人旁边逃过。
她有些慌了,因为所见景色全没有她熟悉的地方,亦找不到一个可以让自己安心休息的场所。
第67章 荒草山坡上的遭遇
她太饿了,本以为带着钱,可以找到一个买吃食的地方,不至于会饿了肚子。
可是一路上走来,到处都是战乱扫荡过的痕迹,哪里有买卖吃食的地方?
谢元一边按照记忆中的地图不停地策马前进,一边暗暗责怪自己太过愚蠢。
而且为了不露马脚,连个弓箭也没带,即便是射个鸟儿或者兔子来充饥的机会也没有。
眼前的荒凉的景象一幕幕地往后飞,她已经弄不清楚自己已经跑了多久,可是这一条噩梦似的路却永远都没有尽头似的,在夕阳西下的余光中,透着虚幻而不真实的美。
正当她又累又饿意识有些模糊的时候,突然隐隐闻到了一丝烟火熏烤食物的香气。
但是前方并没有看见炊烟,没有人的踪迹,甚至也没有找到房屋。
她不由自主地拉住缰绳,四处寻找这味道的来源。
突然,她眼神望向了旁边一个小山坡,山坡上荒草茂密,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可是隐隐能从那些荒草的背后,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听不清,可是语气却充斥着欢愉轻松的味道。
食物的香味似乎也是从山坡对面飘过来的。
因为这样的香味,和这样轻松交谈的说话声,谢元的下意识地就觉得,只要翻过了这个山坡,就会看见一个正常的村庄,一个城镇。
那里炊烟袅袅,一定不同于这条路的荒凉,他们有食物,足够人们分享,也会乐于卖给她一些。
于是谢元下了马,拽紧了缰绳,拉着马匹往那山坡上爬了过去。
又细又瘦的荒草好高,谢元牵着马进去的时候,甚至没过了她的头顶。
她一边艰难地扒开那些茂密的草丛,找着脚下的路,一边小心翼翼地拉着马,怕马儿崴了蹄子。马可是帮她逃脱危险的重要伙伴,它要是瘸了,这以后的路,就得用腿量了,以后还不知道要碰见多少难事呢。
于是就这样慢吞吞地往上爬着。
山坡倒是不算陡峭,但是很长,走着走着,眼前的突然豁然开朗,那些茂密的高草没了,取而代之的一个新挖开的土坑,很是怪异。
她牵着马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个坑,转到另一边的时候,看见地上还扔了一块木板子半掩在了土里,木板子用木炭写了几个字:葛二壮之墓。
那个墓字还是写错了的,写成了“圶”。
谢元从来胆子就大,即便是看见了死人的坟茔也不会多想什么,只是觉得这新刨的坟,有墓碑却没有尸体,就这么晾着有些奇怪。
她在心中猜测,或许是因为战乱或者有其他有什么事情太过仓促,导致了这个葛二壮的家人没有来得及给他下葬罢了,便接着往上走。
索性因为这个空坟,前头的高草早已被人踏出了一条路出来,她走的时候容易了很多。
“嘘……你听,好像有动静。”山坡对面的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可以清清楚楚的传到了谢元的耳朵里。
只听另一个人结结巴巴地问:
“不会……不会闹鬼了吧……”
“闹什么鬼闹鬼,人都在这儿呢,怕个球?!”另一个人说道。
谢元没有出声,她急于想看见自己预想中的景象,于是加快了脚步冲了上去,准备带着笑脸打个招呼。
可是当她终于站在山坡顶上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哪里有什么村庄,什么城镇,这里跟旁边那条路上的风景并没有什么差别。
只有两个穿着破烂的南朝士兵围在一个篝火旁,目光幽森的看着她。
而篝火上烤着的,明显是一个人的一条胳膊。
旁边还有一具无头尸体歪歪扭扭躺在地上,尸体被扒了上身的兵服,凌乱的扔在了一旁,那衣服颜色跟他们身上穿的一样,一看就是同一个兵营的伙伴。
而尸体上的两条胳膊已经没了……
夕阳昏黄的光,照在那两个士兵的身上,看不清楚长相,破烂的兵服,都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一向胆大的谢元,终于体会到了胆惧是什么滋味——她脸色惨白,冷汗“唰”的一下子冒了出来,浸透了她的后背,已经空了的胃冒着冷气,剧烈的恶心感在胸腔里翻滚。
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脚步踉跄,要不是手里有马儿的缰绳拽着她,说不定就要滚下了山坡去。
那两个人看见谢元是个半大的小孩儿,还牵着马儿,身上衣服整洁,做工和布料都很贵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
于是下意识地先站了起来,挡住了篝火上的“食物”,警惕地看着她。
一阵短暂令人窒息紧张的僵持,荒野中四处安静,再也没有人声。
“哥……怎么办?”一个略微瘦小的士兵问。
被唤做大哥的士兵,身材高瘦,警惕地微眯着眼睛看着谢元,将手中的大刀捏紧了些,问道:
“小孩儿……你家大人呢?”
谢元心跳如鼓,冷汗浃背,剧烈的恶心在胃里翻腾,腿脚发软,就是说不出话来。
高个子大哥又缓缓朝前走了两步,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笃定地说:
“他就一个!三儿,咱们合力擒住他,带着当下一顿的口粮……那马也不错。”
他就这么当着谢元的面,不紧不慢地跟另外那个瘦弱的同伴商量。
谢元一听,终于鼓起勇气翻身上马,正准备跳转了马头转身逃跑的时候,就见那个瘦弱的士兵跑了回去,从地上捡起了一把弓。
谢元脑子“嗡”一下:自己若是转身逃跑,山坡上的草丛丛生,道路崎岖,四处空旷又没有遮拦。
等他们站在自己脚下往下射箭的时候,自己几乎是必死无疑的下场!
想到这些,当即便抽出了腰间的配剑,双腿夹住马腹一踢,低喝了一声“驾!”就冲着那两个士兵冲了过去!
高个子士兵瞪大了眼睛,似乎并没与想到谢元会骑着马从上头冲下来,愣了一瞬之后,立马就提着剑跑了出去。
而谢元的主要目标不是冲着他!而是那个弓箭手,于是停也不停地从他身边呼啸而过,直奔着那拿着弓箭的人挥刀而去。
“快他娘的射啊!!!”高个子士兵见那个瘦弱的拉着弓箭还在瞄,抖抖嗖嗖地犹豫着是跑开还是射出去,于是不由焦急地呼喊催促他。
可是已经迟了,只见谢元身子低低地伏在了马背上,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手中长剑高举,瞬间冲到了眼前。
那个瘦弱的士兵再也坚持不住,惊恐地惨叫了一声转身就逃,被谢元一剑划透了脊背,栽倒在地上,再也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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