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骑着马来 第492章

作者:甭加慧 标签: 古代言情

  “我后来回家,从来没有听我爹娘说过这些事情……我一直以为临江城后来挺安稳的。”

  或许是因为家人也跟她一样,报喜不报忧,或许是他们已经习惯了,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情,没有必要跟她说。

  可是……同样的一场小战争,谢家可以安然无恙,对于其他人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公平的啊。

  谢元眸光闪动,心中无比的沉重,沉声问关义飞:

  “你说,许多孩子都死了……那当初你照顾的那些孩子……”

  关义飞叹了一口气,仰着脸看着虚空处,说道:

  “临江城破的时候,寻丫几个小的,被踩死了三个。我们找到了给埋了。后来又饿死病死了几个,等我们被拉到战场上的时候,就剩四个人了。四个人……或许还有活着的我不知道,反正,我现在只剩下我自己了。”

  谢元和沈留祯都是一阵沉默,虽然这种事情完全可以预想到,可是真的听他这么说了,再想起当初见到的那些活生生的孩子们,心里头不难过是假的。

  关义飞见他们两个神情都颓靡了下来,立时便转换了话题和语气,问谢元道:

  “你真是个女郎吗?!当真骗的我好惨。”

  谢元看着关义飞愣了一瞬,才反应了过来,她瞥了沈留祯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偏了一下脑袋,说道:

  “小时候不懂事,不是存心骗你们的。”

  关义飞爽朗地笑了出来,说道:

  “我就说么,怎么还有男的和男的定亲的?我当了真了,后来问了好几个人,他们都说男的和男的又不能传宗接代,哪个世家贵族会这么干,我还硬给人说,我碰见过,他们都当我是个说瞎话的傻子。哈哈哈哈……”

  谢元更囧了,沈留祯却跟着笑了出来,说道:

  “还请见谅,我们不是有意为之。我小时候也一直以为阿元是我兄弟。哈哈哈……你是怎么知道她是个女郎的,今日见了面认出来的?”

  关义飞笑着说:

  “不是,早先,说魏国出了一个女将军,她祖籍魏国哪哪儿的人,家住临江城,祖上出过好几个宰相,又说几岁从军,打过哪些仗,还做过女驸马,一直在南边儿做到了大将军。

  然后又被宋国背叛,后来宋国通知魏国,要合作预谋围剿她的时候,被魏国的大臣劝降,叛变过魏国来的,那故事讲得可精彩了。

  这主角又跟谢元是一个名儿,我就怀疑……哎,这个人不会就是我认识的那个谢元吧?”

  他说着,眼见着谢元的神情慢慢的暗淡了下来,轻轻地蹙着眉头,似乎很不高兴,于是也不敢说了,问道:

  “怎么了?”

  沈留祯抬了宽大的袖子,轻轻地扶了一下谢元的臂弯,谢元低下了头,掩饰了一下自己情绪,说道:

  “没事,就是……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说着,她转了一下头,看着沈留祯咬牙切齿地说:

  “也不知道是哪个人那么缺德,将别人惨痛的经历,写成了轻飘的故事到处传!”

  沈留祯吓得赶紧收回了安抚她的手,心虚地眼睛一阵直眨巴,然后便当做没听懂,什么也没发生,揣着袖子看着关义飞不说话了。

  谢元也知道沈留祯宣扬她的经历,也是为了替她造声势立威名,也不好真的追究他什么,于是吐了一口气,转而软了语气看着关义飞说:

  “后来呢?你接着说。”

  关义飞也看得出这是他们两个人闹别扭,跟他没关系,于是放了心接着说道:

  “哦……正好,这次中护军招人,听说是这个女将军领的头,好多人听说她是个汉人,又是个女的,都不愿意来,说是怕被汉人歧视被刁难。我反正无所谓,在哪儿我都差不多,于是我就报了名儿,来了。”

  关义飞说着,脸上的笑容很灿烂,是那种显而易见的喜悦,说道:

  “结果一瞧还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世道这么乱,大家都东奔西跑的,生生死死好几回,还能活着碰见故人,真的是老天爷眷顾了,咱们缘分不浅啊!哈哈哈哈哈……”

  谢元听闻,眼睛里头渐渐地又起了雾,声音有些暗哑地说:

  “是啊……但凡咱们两个,哪一个死在战场上,或者死在哪个关口了,都不能见着面。更何况,天下这么大,我从前都不曾想过,我还能到魏国来,咱们真的是缘分不浅。”

  沈留祯见谢元如此感慨,心里头又开始犯酸,委委屈屈地插话道:

  “还有我呢,怎么听这个话,就没将我算进去呢?”

  关义飞哈哈哈笑了出来,连忙接话道:

  “算你算你,怎么能不算沈郎君呢,咱们三个真是有缘分,哎,见到你们真高兴,是真的高兴!”

  关义飞看了看谢元,又看了看沈留祯,见他们的相貌与小时候比,差别是有,但是都能看出小时候的影子来,好像又回到了当时在难民营,他们两个跟他坐在一起的时光。

  他万分感慨,眼睛里头也续满了眼泪,说道:

  “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在这个世道里头,能平安的活到现在,都已经是很幸运的人了,我竟然还能见到自己记挂怀念的人,真是幸上加幸,老天爷对我太好了。”

第823章 有人记得我的苦……

  “我能理解。”谢元勾起了唇角,笑着说,笑容亦是有些苦涩。

  她自己经历过多少生死攸关的关口,她自己已经记不清了。

  或许是平时都已经习以为常了,现在突然跟小时候的人相遇,因为记忆,走过的那些时间便有了长度,有了对比,突然间人生无常就越发清晰了起来。

  这种心情,岂是一个“幸运”能解释的了的。

  关义飞从谢元的脸上看到了共鸣,他又感叹了一声,带着迷茫又敬佩的口吻,问:

  “你那么好的家世条件,当年为什么要跑呢?还是一个女郎……”

  谢元叹了一口气,自嘲般地笑了一下,轻声说:

  “不服气,就跑了。”

  “不服气”这三个字,足以解释当年她的心情,不管发生了多少事情,因为多少原因。

  关义飞听闻愣了一瞬,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有些羞涩地说:

  “哎……虽然现在看,谢郎君确实功成名就,做成了旁的女郎不能做到的事情,可是我还是觉得稀奇。如果我是你,我就好好的呆在家里,安安稳稳的活着多好。

  果然,自古这英雄都跟普通人想得不一样,哈哈哈哈……”

  谢元抿着唇,看着如此豁达的关义飞心中很是触动,但是很难说清楚这种触动是因为什么。

  这个时候,就听沈留祯在旁边,用温和的语气说道:

  “你比我们艰难,能在这种世道下活下来,而且依旧心怀温暖,你也是英雄,不比阿元差多少。”

  谢元扭过头来看了沈留祯一眼,心想:是啊,这是她想说的话。

  关义飞身上一直有一种面对苦难的从容和平静,坚韧又温暖。

  像他一样的人很多,但好像又不多。

  只见关义飞看着沈留祯,眼睛里头眼泪打转,他抬起手背擦了一下,垂着头晃了晃身子,羞愧地说道:

  “哎,我这样的人,街上一抓一大把,算什么英雄啊。”

  谢元叹了一口气,偏了一下头,冷声拍板道:

  “我也算不得什么英雄,其实都是留祯玩的花活儿。回头让他将你的经历写成故事,在坊间讲一讲,唱一唱,你也能成为大家口中的英雄。”

  关义飞听闻,笑了出来,问:

  “为什么啊?我是说,他写你的故事……”

  沈留祯揽着宽大的袖子,正在给关义飞续茶水,听闻笑着说:

  “一个人的威望和名声,可以获得权利,我是为了替她在魏国带兵铺路……阿元毕竟是个女郎,又是汉人,在魏国带兵,有许多阻碍。”

  关义飞一拍手,兴奋地说道:

  “哎,就是,你们二位现在都是高官,是大人物了,要不是谢郎君……”

  他觉得自己叫谢元郎君好像有些不妥,又改了口,说,“要不是谢统领还记得我,带我来,我可不敢来这府上,也不敢跟你们说话。”

  谢元十分直爽地说:

  “我也还是我,他也还是他,不必拘束这些。”

  她话锋一转,问道:

  “对了,你的功夫是怎么学的?还用得镰刀,颇有一套,你别看今日考核你的那个人那样,其实他是军中的校尉。以你的资质,为何还是一个兵卒?”

  关义飞很是无所谓地说道:

  “嗨,我又不是鲜卑人,胡汉混血的杂种。再说了,你别看我使得像个样儿,其实打仗的时候,我都是那个辅助别人,割马腿割人脚腕子的,那杀人头的不是我。我去哪儿领军功去。”

  谢元听闻,和沈留祯对视了一眼,随即便沉下了脸来,替关义飞感到不平。

  关义飞倒是真的无所谓,说道:

  “嗨……我其实无所谓,有顿饭吃,能活命就行。我这回报名来,也不是为了奔什么前程,就是想看看传说中的那个人是不是谢郎君。你们倒是不必为了照顾我,做些什么,该什么样就什么样。”

  谢元板着脸冷冷地说:

  “自是该什么样便什么样,你放心,在我这里,不管你长什么样,也不管你身体里流着哪边儿的血,都一视同仁,以实力为尊。辅助的军功也是军功,绝不会让你埋没的。”

  关义飞见谢元又露出了在军营里头时,那样公事公办的威严和压迫感来,顿时又有些紧张,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沈留祯悄悄地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她,谢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太过于严肃了。

  正好这个时候,沈府的下人来送菜,打破了这样的尴尬。

  沈留祯和谢元连忙招呼着关义飞来吃东西,一时间气氛又活跃了起来……

  后来,通过聊天,谢元才知道,为什么军镇推荐的这几个人这么靠谱了。

  原来,他们怕谢元全招了汉人,没有鲜卑人入伍,于是强制派了些“忠心”的人送过来,算是对汉人军权的牵制。

  既然是派过来卧底监视的,自然不能让谢元找理由将人退回去,所以推荐的人,反而真的都是些士兵里头的佼佼者,甚至还有人是被撸了卫长的官职,强派过来的。

  谢元听闻,不但没有担心,而且还连连叫好,插着腰说道:

  “我又不造反,他们耍这些花花肠子有什么用?如此结果正合我意,等我中部军集合完毕,胡汉一家,打造成魏国一等一的军队。我看到时候谁还拿着胡汉矛盾作妖说事。”

  沈留祯听闻,转过头来看着谢元,眼睛里头满是崇拜和喜欢的神色,温软地说:

  “是阿元,一定可以做到的。”

  谢元单手端着茶水杯子饮了一口,似乎在平复自己愤愤不平的心,眼睛里头闪着志在必得的光亮,没有吭声。

  沈留祯转过头来,笑着对着关义飞解释说道:

  “关大哥,我们一直都记得小时候跟你在一起的日子,也记得你爹娘的故事,我们当时就争论过,如何能让大家过上太平日子,这些年我们也一直在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