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骑着马来 第70章

作者:甭加慧 标签: 古代言情

  他眼神剧烈地晃动着,看着对面女儿的眼神,又问:“志向为何?”

  “做自己所喜所长,当将军,建不世之功,立光宗耀祖之业!”谢元不假思索地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狂妄。

  谢父闭了闭眼睛,似乎是无奈,又似乎是见不得谢元这般的天真憨傻,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可你是女郎,天道不用女郎建功立业。男为阳,女为阴,女子天生便比男子体弱,气力不足,是以才有男主外,女主内之说。对于你来说,料理家宅,生儿育女,才是真正的做自己所长。……即便是你不喜,可是人,如何能与天道作对?”

  谢元皱着眉头看着谢父,说:

  “我何时擅长料理家宅?孩儿从未对那些家宅琐事感兴趣过,也未做过什么事情,倒是损坏过不少的东西。至于生儿育女……孩儿虽然不喜读书,可也从未听说过夸女子德行生平的时候,有夸过谁擅长生儿育女的,这也算是个所长?”

  谢昀听闻,又勾起了当初谢元顽皮闹腾,经常搞得家宅不宁的回忆来,连带着对谢元的头疼和不满也一并牵扯了出来。

  他感觉自己的脾气“噌噌”地在往上长,又闭了闭眼睛歇了歇,才将脾气给压了下去,说:

  “正是因为太过于稀松平常,才不提的,这如何不能算擅长?正如男人因为体力优于女子,所以打仗的都是男人,当将军的也都是男人。正因为生儿育女每个女子天生便会,所以女子才呆在家中生儿育女。你现在或许因为年纪小,腿脚利索,你便以为你是擅长打仗的,可等你手持十斤,跟你一样的男儿却能扛起百斤的时候,你就能明白,什么叫天道不可违。”

  谢父看着她,双手相叠拍了拍手背,着急地说:“阿元,你何苦来载?如今诸多挣扎,不过徒劳罢了。”

  谢元一双浓密凌厉的眉毛几乎立了起来,反驳道:

  “爹即便未曾习过武艺,可也该知道,武艺不单单靠的是蛮力,还有速度、反应、机敏灵活、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孩儿不才,虽力气小,但也是在战场上与一群力气年纪皆大于我许多的男人们死战拼杀出来的,我如今已经靠着实打实的军功升为了卫长,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谢昀听了这个话,突然就傻眼了……问:“什……什么?你……你……上过战场了?”

  谢元见他爹实在是惊讶非常,这才反应过来。来的时候师父就对她讲过了,师父是寻了十个营房,才找到了她的踪迹,刚找到就直接就带了过来。

  她如今是什么情况,爹是一无所知的。

  “是!”谢元斩钉截铁地说,因为她爹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她突然又升起了许多说服他的希望来。

  谢昀一双眼睛精亮,看着自己的女儿半张着嘴老一会儿,才冲着外头的沈父说:

  “沈兄!请进来一下,谢昀有事求证。”

  沈庆之本来就一直看着他们两个争论,断断续续地虽然听的不是很清楚,但是也听了个大概,自是知道是因为什么叫他。

  于是直接走进来说道:“元儿说的是真的。我找到她时,正好赶上营为上次的那场仗论功授奖,谢元现在已经是个统领三百人的卫长了。”

  谢昀直接说:“沈兄……你不会是跟她商量好了,为了顺着她的意,直接与我做个了计,撒谎骗谢某吧。”

  沈庆之一皱眉,往旁边一坐,说道:“嗨……你想到哪儿去了,元儿可是我的徒弟,我沈家未来的儿媳,她要是没有那个本事,我做计把她留在军营里头是为何?坑我自己?”

  他说完还有些不服气似的,质问道:“谢兄,沈某在你心里这么傻吗?”

  谢昀一听,连忙摆手,说:“不不不……某绝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他看向了谢元,喃喃地说:“怎么可能呢……我一直以为她还活着,是老天爷庇佑,可怜我们夫妻,没让她赶上打仗……”

  “你现在知道了,打算如何?”沈父叹了口气,问他。

  谢昀沉吟了一番,神色中满是可惜和无奈,说:“即便是真的又如何,可惜她不是个儿子……”

  他看向了谢元,苦着脸说:“阿元,只需两三年,你的女郎身份便藏不住了,到时候,你一个女郎深处军营,不但不会赢得众人的尊重,反而会沦为旁人的谈资笑柄……这事情,你可曾想过?”

第119章 不知是随了谁了

  谢元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问:“我若战功卓著受人敬仰,又为何会沦为谈资笑柄?……难道就因为我是个女郎吗?”

  “是。”谢父痛心的说,“世人对于男女的评判标准本来就不一样。对男子要求的是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对女子要求的却是德容言工。尤其是在德一方面,对于女子的要求甚至要苛刻于男子数倍不止。”

  他顿了顿,反问谢元:

  “你当何谓妇德?——首要名节贞洁,次要行止娴静顺从。你入了军营,在这德上是毁的一干二净,日后若被人知道,闲言碎语指指点点,你该如何自处?”

  谢元轻轻皱起了眉头,一双丹凤眼里满是不甘和无奈,说:

  “爹,这毫无道理,为何要如此区分男女,难道不应因人而异?以才取士?”

  谢父伸出手指点了点面前的桌几,激动又无奈地说:“这‘士’里头,从未包含过女子。”

  “这毫无道理……”谢元有些想哭,紧抿着唇,又无奈地重复了一遍。

  谢父皱着眉头说:“这世上,你觉得毫无道理的事情多了,小到偷盗,大到窃国,又有哪个符合的了道理,不天天都在发生吗?”

  他语气又转而变得心疼,说:“孩子,人生在世,不能让自己与整个世界为敌,让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不得善终……你得学会妥协,学会顺应现实。若不然,你苦了的只有自己,毫无意义!”

  谢元听闻咬了牙,与自己的亲爹对视了良久也不说话,最后倔强地说:

  “我不怕头破血流,也不在乎旁人指指点点,我只想做自己的事情。若真到了那一天,我也绝不后悔。”

  谢昀的表情很是沧桑,说:“你年纪还轻,怎么知道‘悔’是何滋味?若到时候真悔了,悔之晚矣,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爹,我已然下定了决心,绝不后悔,我会时刻记得此时此心的。以后不管受多大的苦,都不会埋怨。”谢元不为所动,坚定不移。

  谢昀低着头看着面前的桌几,沉默了好一会儿,说:

  “女扮男装入军营,有违律法,日后你若是有机会面见皇帝,那更是欺君,律法无情,到那时,你当如何?”

  谢元说道:“皆由我一人承担,爹娘现如今在北朝领地居住,我在南朝当的兵,师父虽也有牵连,但他可以推脱毫不知情,到时即便是治我的罪,也只能治到我一人头上。”

  谢昀提醒她:“阿元!那可是死罪!”

  “我若是怕死,就不会当兵入伍。”谢元很快说道,接话接的那么快,直让谢昀愣了一瞬。

  他像是头一次认识自己的女儿似的,看着她,心想:原来,她该想的都想过了……只是他以为她从未想过罢了。

  屋子里头两个操碎了心的长辈,一个倔强的少年,一阵唏嘘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突然,谢父长叹了一声,说道:“好在你的亲事已经有了着落了,不至于发愁以后嫁不出去,再填一桩烦恼,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留祯对于你的决定不以为意,相反,他还很支持……也不知道他懂不懂……”

  说着,他抬眼看向了旁边的沈庆之,说:“沈兄,你如何想?”

  沈父看向了眼中兴奋不已的谢元,叹了一口气说:

  “我如何想?……若不是你当初瞒着我,我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痛心疾首……元儿是个好苗子,若是就这么在我眼前折了,实在是不忍心。”

  这句话在谢父的意料之中,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又不舍的看了对面的谢元一眼。

  而谢元,一张尤显稚嫩的脸上,却笑的很快乐,很开心。

  谢昀心中一痛,只冒出了一个念头——稚子天真,无知无畏。

  他伸手扶着桌几站了起来,转身就走,像是怕稍微慢一点,自己就会改主意似的,三两步就到了门口。

  谢元以为她爹这是生气了,再也不准备认她,顿时有些惊慌,站在当地有些不知所措。

  谁知谢父终于还是在门口停住了脚步,微微留了个侧脸说:

  “找个机会,回去给你娘看看,要不然,她总以为我在骗她。”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父和谢元追了出去,见他真的是准备上马直接离开的样子。沈父出声劝道:

  “谢兄,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元儿,吃顿饭,你们多说说话再走吧。”

  谢父却再也没有看过谢元一眼,说道:

  “不了,该说的都说了。阿元就托沈兄照顾了,我走了。”

  他带来的谢家其他人,早已经领了眼色上了马背,此时谢父一说完,调转了马头,一行人便头也不回的疾驰而去。

  “……爹!”谢元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突然有了一种被抛弃的感觉,忍不住大声喊他。

  可是她爹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是头也没回的走了。

  这一刻,谢元突然领悟,当初自己突然不告而别,将背影决绝地留给了父母的时候,父母在背后凄厉地喊她,该是如何一种心情?

  她顿时愧疚不已,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

  而另一边,骑在马上奔驰的谢父,同样哭的稀里哗啦,怕被家仆们看见他的狼狈,一马当先的跑在最前头,时不时的抬手擦一擦脸上的眼泪,伤心的感叹了一声:

  “哎呀……真不知你是随了谁了。”

  ……

  ……

  四月,猎场里头的草木还很荒凉,到处都是枯黄的颜色,少有春天的新绿夹杂其中。

  沈留祯骑在马上,手中的弓就是个摆设的握在手里,跟在乌雷的身边跑前跑后的,一个猎物也没有。

  乌雷的脸色也不甚好看,他似乎心情很是烦躁,射出去的箭缕缕都落了空。

  越打越着急,索性到后来,猎物都被他惊的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再也找不着一个。

  于是一行人骑马的,牵狗的,撒鹰的,都成了初春散步的,缓缓地在树林里头晃荡。

  沈留祯与他并肩而行,看了看他的脸色,问:“嫡皇孙有心事?能跟草民说说么?”

  乌雷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身后的人,一双眼睛凌厉地扫了一圈,跟着他的一个小太监立马有了眼色,招呼人停在了原地,离他们两个远了一些。

第120章 艰难

  乌雷见没有了其他闲杂的人,两个人牵着马立在了当地,开始小声地说道:

  “最近事情太多,我有些看不明白了。”

  沈留祯没有资格上殿议政,但是乌雷却会实时不时的被派去旁听的。所以他知道的事情,要比沈留祯多上许多。

  “什么事情看不明白?”沈留祯不由地问。

  乌雷皱了皱眉,将手中的马鞭窝成了圈儿,说:“最近没有战事,陛下在平城中的时日变多。新政一直是我父王督办的,可是陛下既然在京中……按理说该由陛下裁决,可是陛下许多都看不懂了,于是大臣们依旧往东宫汇报。”

  沈留祯听闻,说:“这不是一向如此么?我听闻,凡是新政,都是由陛下首肯,再有太子具体督办。”

  乌雷眉头皱得更狠了些,说:

  “是这么回事,从前陛下都是放心的交给我父王去做,只要是可以拓垦田地的,有利于增加粮食税收的事情,他都不会置喙。甚至都不会管。可是最近……”

  乌雷顿了顿,说:“哎……说不清,总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比往常紧张了许多……我在中间看着都很难受。”

  沈留祯听闻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一旁的合安他们一队人马就呼啦啦地跑了过来。

  到了近前之后,先是对着嫡皇孙打了声招呼,然后就开始打量他们有的猎物。

  一见还没有他们多呢。合安直接对着沈留祯冷笑了一声,说:

  “汉人就是废物,一看你就是一个都没猎着。”

  乌雷本来心情就不佳,听了这个话皱了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