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甭加慧
本是上朝的时候,大魏国的皇帝石余佛狸,却躲在了朝堂正殿后头的偏室里,坐在桌几前,捂着额头发呆。
一墙之隔的朝堂前头,那些文臣们的一阵高过一阵的哭嚎声,吵得他头疼。
石余佛狸感觉自己心中空荡荡的有些凉,再往深处挖,就是后悔了。
他自知做过的无法挽回的后悔事情太多,一件一件的往上摞,自责和悔恨已经够让他难受的了,如果再加上这一件,他都不知道自己以后怎么过……
想到此处,他暴怒至极,一把将面前桌几给搬起来砸了出去,“哗啦”一声,摔得四分五裂。
在一旁站着的宗爱连忙跪了下去,眼珠子转了转,声音轻柔地说:
“陛下,是不是那些人吵得您心烦?若不然,让他们都回去?”
“朕才是皇帝!朕好好的活着,他们却哭得好像是皇帝驾崩了一样?!!他们到底知不知道大魏国的当今皇帝是谁?!!!”石余佛狸暴怒出声,但是依旧没有盖过外头那些大臣的哭喊声。
第128章 面圣
“陛下,总有那眼盲心瞎的,您莫要动了气,为了他们伤了自己的身体,不值当的。”宗爱嗓音很是阴柔,温和贴心。全然没有了在其他人面前时,那尖酸刻薄,不可一世的嚣张模样。
石余佛狸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又疲累地抚了抚额头。
正在此时,外头小太监来报:“陛下,嫡皇孙和他的伴读沈留祯前来求见。”
石余佛狸听见了乌雷要来,暴怒的脸有了一瞬间的慌张,他声音低了下来,说道:
“让他们进来。”
沈留祯跟着乌雷进了殿,他靠后一步跪在地上,看着左上方乌雷的屁股,心里头直打鼓,心想:嫡皇孙你可一定要控制住自己,万一惹怒了陛下,陛下抬眼一看,旁边有个好出气的,我不就完了吗?
想到此处,他又偷偷抬眼看了眼宗爱,偷偷地对着宗爱笑了一下,以示尊敬和友好,暗地里希望,自己平时送的那些吃食,没有白送。
“皇祖父……父王他……突然薨逝。”乌雷眼睛含着泪,但是很克制,没有哭出声来,“还请皇祖父去看看他,查明真相。”
石余佛狸倒是真的怕他哭,大殿前头的那些人的哭声还在“嗡嗡”地响呢。这要是再来一个孩子,他真的要疯。好在,乌雷不愧是合他心意的,没闹腾。
石余佛狸皱着眉头,声音苍老地说道:“具体情景,宗爱已经告诉我了,能有什么真相?朕让人传旨训了他两句,他受不了气急攻心罢了。”
乌雷愣了一瞬,看着自己的皇祖父眉头拧成了疙瘩。他不明白,明明父王是他的儿子,还是他亲自选定,倚重多年的太子,为何他会如此的冷漠?
石余佛狸看见了孙子的表情,多少猜到了几分他心中的想法,可是他惯于用强势去遮掩自己的错误和心虚,于是很是爽快地说:
“之前之所以没去,是因为有前车之鉴,宗爱去传旨没有回来,朕怎知,不是有人设计朕前去,弑君篡位?如今……如今他真的去了,朕自然会去看他,你回吧!”
石余佛狸一张脸揪成了一团,似乎烦恼至极,再也不愿意多说。
所谓前车之鉴,是之前曾祖皇帝有一位皇长子夜闯宫门,直接杀了曾祖……所以才有了无传召即便是皇子也不能入后宫的律法。
沈留祯俯着身子心想:是,太子殿下打理朝政十多年,根基深厚,又名正言顺,若是皇帝死了,只要不是做的太惨烈。他足可以篡位成功。
可是问题是,太子殿下会吗?他一个小小的侍读,都能看得出来太子不是能做出那种事情的人。皇帝为何在听见丧钟之后,第一时间顾虑的却是这个……
果然,乌雷替他问出了心中所想:
“皇祖父……为何……为何您会怀疑父王至此?他……他凡事都为您为大魏着想,什么时候想过自己?”
乌雷的这一句话,似乎勾引了石余佛狸的一些回忆来,他眼神晃动,沉默了许久,更烦躁了,怒道:
“你这么小,哪里知道人心难测,从前如何,不代表以后就会一直如何!朕现在没心情教你,你赶紧走!”
沈留祯连忙伸出了袖子,拽了拽乌雷的衣服后摆,终于将跪的直直的,无声流泪的乌雷给拽动了。
乌雷擦了脸上的泪,慢慢地站起身,躬身行礼道:“孙儿乌雷,告退。”
两人刚刚退了两步,乌雷突然又停住不动了。看得在一旁的沈留祯心惊胆战,生怕他出言不逊,对着陛下指责叫屈。
好在乌雷只是轻声问道:“陛下,孙儿还有个疑问……昨日孙儿替父王递的信,您看了么?”
石余佛狸看了在旁边的宗爱一眼,直直地说:“看了。”
乌雷看不出皇帝的表情中对于那封信的意思,只是感觉另有隐情,心中的疑惑更重了。
可是他没有再问,还是带着沈留祯退了出去。
而待他们退走之后,石余佛狸想起了昨日的那封信来。
那封信从乌雷的手里亲自递给他,就从案头上从早上放到了晚上。
他不愿意看。
因为与那封信摆在一起的,还有各种替太子陈情叫屈的奏章,如果只有这几个也就罢了,毕竟时间过去的够久,除了太子太傅那几个活够了,自认为顶着一身“文人傲骨”的还在不停地替太子辩解叫屈,其他人都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更让他觉得可恨且不忿的,是那些施行的政令,那些令人头大的赋税,那些律法规矩,条条陈陈一论述就是一本子。
他们意见不同,互相攻讦诋毁,吵得不可开交,可是字里行间里,总是透着太子的决断,太子当初如何说,太子如何做……就差直接写上:陛下您要是看不懂,可以征求太子殿下的意见,这件事情,是当初他督办的。
这让身为一国之君的石余佛狸,本来就不怎么好的脾气,直接拱火到了头顶上!
“到底朕是皇帝,还是他是皇帝!!桩桩件件都要问他的意见?那朕要你们有何用?!”
石余佛狸逮着其中一个倒霉蛋,就是六十板子,直打的那位大臣皮开肉绽,风声传到了宫外去,众人才知道……以后连太子殿下的名儿都不能提,皇帝陛下不爱听……
就因着这般,石余佛狸看见跟自己这个“可能有着谋反之心”的儿子有关的东西就气不顺,更别提他写的信了。
当他打开信一看字那么多,那么长,直接一把甩给了旁边的宗爱,头疼地捂着额头说:“你给我看看他到底写的什么?!”
宗爱应了声“是”,拿着信,默不吭声地看了好大会儿都没吭声,神情很是投入。
皇帝石余佛狸等不及了,不耐烦道:“到底写得什么,这么久都看不出来吗?!!”
宗爱恍过了神来,将那信纸一折,眼神晃了晃说:“嗨……回陛下,写了一堆琐碎的事情,讲自己从小多么多么辛苦……跟您诉苦呢。”
石余佛狸一听,眉头直接便竖了起来,怒道:“他辛苦?!他有朕四处奔波打仗,九死一生辛苦吗?!!怎么?如今这是跟朕争功劳,争谁才对大魏朝贡献大吗?是不是还想让朕退位让贤?!休想!……你去替朕告诉他,没有朕,他屁都不是!”
第129章 我跟他不一样
皇帝石余佛狸想着昨天的这些事情,昨天气昏了头,直接派了宗爱去训斥天真一顿,本来想着只是训斥训斥出出气,却没有想到……儿子竟然真的死了……
他心中那股子悔恨感又涌了上来,心里头烦躁不安,甚至阴暗地想:如果天真真的有谋反之心就好了,那这样,错就不在他。
想到此处,他对儿子天真的生前写的那封信又好奇了起来,随口问道:
“昨天太子写的那封信呢?”
宗爱身子怔了一下,连忙躬身说道:“陛下,昨日您看过的文书和了结的奏折,都已经归了库了,要找,还得去库房寻一寻。”
皇帝迟疑了一瞬,说道:“你得空找来,朕想亲自看看他都说了些什么。”
宗爱躬着身子,眼神晃动,恭顺地应了声“是。”
……
那个气质温润,长相俊美的皇太子石余天真真的逝去了。
死之前,因为被自己的父皇怀疑可能会谋反篡位,又找不到证据,软禁在东宫里,丢失了荣耀和功绩,憋屈着。
而且临死之前,听到的最后的话,就是亲爹对他的训斥。
沈留祯不敢想,若是自己是石余天真,该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说不定真的会郁结吐血而亡。
他每每想到当初头一次见到皇太子石余天真时的那种亲切感,再联想到如今他如此的结局,心里头就异常的难过,堵得喘不上来气来。
桌几上还放着谢元给的回信,上头用很是蹩脚的画技,画的小兔子。难看,但是很可爱。
沈留祯本来心情阴郁,瘪着嘴就差哭出来了,结果眼光一放在她画的那个兔子上,就忍不住噗嗤声笑了出来。
他现在很想跟她说说心里话,可是相隔南北,只能用信传了。
于是他提起了笔,跟谢元一样,将自己心中的痛苦唠叨事情,当做她真的在身边一样,在脑海里说了一通。
然后绞尽了脑汁,想着画些什么,才能将自己的这些意思,清楚的传达过去。就这样举着笔僵持了好半天,才终于想到一个办法。
他一边动笔一边心想着,谢元只要看到了,就一定能明白他此时的心情。
……
……
一只小兔子三个月就可以喂成大的。关着它的笼子,也慢慢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厚实。
以至于“财神爷”那荒废已久的竹编技艺越来越顺,越来越好。到后来整个军营都知道,那个营里头年纪最小的卫长,手下的卫后勤有一手熟练的竹编手艺,纷纷慕名而来,要个筐子的要筐子,要痒痒挠的要痒痒挠。
“财神爷”逮住自己出名的机会,又是一顿笼络人心,套情报。连其他卫长的媳妇是胖是瘦、哪里的人,他都知道了。
在此期间,关于谢元身份的传言,也是越演越烈。
自从师父来找了她。军营里一下子都知道她跟沈将军是有关系的,而且校尉也因为沈家的关系,特别照顾她。
师父为了给谢元提供方便,特意在驻守的城里给她买了个小院子,只要没有紧要军情,她可以随时去那里,自己洗漱什么的也方便一些,不用呆在军营里,冒着暴露的风险洗澡。
谢元领了院子,但是也没有敢经常去,也就是想换些轻快的衣裳,透个气一个人歇一歇才去一趟。平时还是在军营跟大家在一起吃苦,训练。
因为她自己是从最底下爬起来的,最是清楚。
如果她自己特权过多,离他们太远,很容易就会失了威信,到时候打起仗来,隔着一层,聚不齐人心,就很难打胜仗。
可是即便如此,军营里对于她的各种传言也渐渐地离谱了起来。
“财神爷”手里拿着根竹子,将兔子又咬出来的洞给凑合补了上去,欲言又止地看着在一旁蹲在旁边看着的谢元。
谢元没有看他,眼睛一直盯着兔子,却冷冷地说:“一直看我做什么,有事情就说。”
她虽然没有变声,可是声音却因为时常带着士兵操练喊口号,而变得低沉起来,成了介于男女之间的中性嗓音。再配上她那一双天生带着威势的丹凤眼,用命令的语气说话的时候,当真有些吓人。
“财神爷”连忙将目光给收了回去,看着笼子里那人畜无害的兔子,说道:
“那什么……有人在传,你喜欢男人……”
谢元不为所动,问:“还有吗?”
“那个……说你是沈将军的人,所以你才会出军营,就是为了去跟沈将军会面。”
谢元将手里的一根草又给兔子续了上去,冷笑着说:“这也用得着说?将军麾下不是将军的人,是谁的人?!怎么这么无聊?”
“财神爷”直着急,虽然说他还是个十三四的少年人,可是这教养也太憨了些,怎么这些事情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的意思,是怀疑你是沈将军的娈童,娈童知道是什么吗?”
谢元听了一愣,转而看着“财神爷”目光闪烁,不说话。
她这一个回忆思索的神情,被“财神爷”误会了,结结巴巴震惊地说:“不……不会是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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