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期迟迟
待得张铁牛放下碗筷,老爷子才问道,“铁牛啊,你在城里看见我家老三了?”
“对,对,六叔。我们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我就担了秋日时候烧下的两筐粗炭进城卖,想着换点儿粮食。
“结果走到一个小巷子的时候,我瞧着一个人鼻青脸肿,瘸着腿进了一个院子,特别像你家老三。
“我猜着他是不是受欺负了,家里不知道啊。所以就紧赶了几步,过来多嘴说几句。”
邰家人都是脸色不好,倒是杨丽华还有几分急智,问起那人穿什么袄裤,确实同邰继业走时一般无二。
不必说,张铁牛没有认错人!
邰老爷子极力稳了稳心神,挽留张铁牛。
“外边太黑,今晚就在这里住吧。”
“不,不,六叔。我刚喝了粥,趁着身上热乎就赶紧回家去了,省得家里人惦记的睡不着。”张铁牛不肯,起身就要告辞。
老爷子也没坚持,喊着二儿媳装了二斤高粱米做谢礼。
张铁牛推辞几次,最后到底拿了,顶风冒雪回家去了。
屋里重新恢复了安静,众人都看向老爷子。
老爷子吧嗒了几下空烟袋锅儿,这才说道,“无论挨打这人是不是继业,都要进城看看。这小子不争气,到底也是咱家的小子,不能不管。”
“爹说的对,明早就进城!”邰继祖立刻答应下来。
他是长兄,对弟弟更惦记。
杨丽华接过闺女,见胖丫头的大眼睛半睁不睁,显见是困了。
她还是有些担心,就问道,“爹,我抱着珠珠也一起进城吧?家里如今有点余钱,我想让大夫给珠珠看看,别落下什么病根儿。”
老爷子立刻点头,“好,趁这次好好给珠珠看看。”
邰永安听得跃跃欲试,也想跟着进城。
但邰永禄和邰永悦却抢了先,他们一边一个抱了爷爷的胳膊,拼命恳求。
“爷爷,带我一个吧。我保证不乱跑,保证看好妹妹,保证不惹祸!”“爷爷,还有我,还有我!我从来没进过城呢,爷爷带我开开眼!”
老爷子惦记儿子,也不耐烦跟孙子们废话,就道,“想去就去,若是不听话,以后就再也别想进城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立刻欢呼起来,兴奋的满屋子跑跳。
邰永安气的瞪眼睛,到底也没同弟弟们争夺。
毕竟父母爷爷和弟弟妹妹都走了,二弟又腿脚不好,他要留下给叔叔婶子搭把手儿……
第二日一早,太阳不等跳出东山头儿,邰家人就吃完早饭了。
珠珠被安顿在爬犁上的一个大柳条筐里,筐底儿铺个干草和破褥子,筐外还蒙着家里最厚的一床被子。
邰永禄和邰永悦扯了爬犁绳子,在前边飞跑。
老爷子和邰继祖夫妻跟在后边,被扬起的雪花浇了一头一脸。
珠珠趴在筐沿儿,就露出一双眼睛,见到爷爷和爹娘狼狈,她忍不住咯咯笑个不停。
北风尽职尽责把笑声传了出去,老爷子和邰继祖夫妻听了,原本沉重的心情,倒是轻松了一些。
无论何时,孩子的欢笑总是艰难日子的最好解药!
一家人紧赶慢赶,总算在正午前进了城。
一人交了三文的进城费,连珠珠这个奶团子都没放过。
杨丽华有些心疼,打定主意以后不带两个小子来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可顾不得这么多,早就被城里的繁华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就是珠珠都努力挣脱了厚棉被的遮挡,努力睁着大眼睛打量这个陌生的城池。
偶尔有路人发现筐子里居然藏了个小可爱,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夸赞两句。
“这孩子真白净儿,像个大兔子!”
“这孩子真胖乎,是个有福的样子!”
老爷子心里惦记小儿子,但听了这些话,还是很高兴。
就这般,一路走一路寒暄,最后终于按照张铁牛告诉的位置,找到了城北一个破院子门前。
院子的门板歪歪斜斜挂着,好似随时都要被风吹倒一般。
邰老爷子拍了好久,院子里都没有动静。
邰继祖有些急了,瞧着附近没有旁人,就说道,“爹,你们等一下,我翻墙进去看看。若是错了,咱们好好赔罪就成了。”
杨丽华怕丈夫被当做小偷抓起来,想要拦一下,可邰继祖已经麻利的踩着墙根儿的石头翻了进去。
邰永禄和邰永悦吓的靠着墙根儿,大脑袋左转右转,生怕有人发现。
幸好,没一会儿,邰继祖就在院子里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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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我给妹妹摘星星!
“爹,你们快进来啊,老三受伤了!”
邰继祖的话听着有些焦急,惹的邰老爷子一脚就把院门踹开,大步走了进去。
众人赶紧跟上,迅速涌进了有些破败的三间茅草房子。
而邰继业就躺在西屋的土炕上,头脸青肿,嘴角带着血迹。
袄裤脏了,头发叶乱了!
许是没想到家里会来人,包括严厉的老爹,他慌忙要爬起来,一条腿却动不得,疼的龇牙咧嘴。
老儿子大孙子,都是老头儿老太太的命根子。
邰老爷子见儿子这般模样,心里疼的厉害,嘴里却是依旧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不是说在城里混得好吗?就这样,被人家打的像死狗一样!”
邰继业低了头,不敢应声。
杨丽华赶紧帮忙打圆场,岔开话头儿。
“老三这是住的谁家?怎么不烧炕呢?还有,请大夫看过伤了吗?”
邰继业把嫂子当半个母亲,听了这话就红了眼圈儿,闷闷应道,“这是我一个朋友的老宅,他去外地做生意了,以后几个月都借给我住了。
我身上疼,没力气烧炕……”
杨丽华无法,赶紧张罗起来。
邰继祖去请大夫,两个小子帮忙把爬犁上的东西卸下来,再找点儿烧柴。
杨丽华则推开充当灶间的耳房,打扫刷洗,准备给小叔子熬粥做饭。
就怕有这样的意外情况,她从家里带了不少东西,尤其是吃食。
很快,邰继祖带着大夫进门了,邰永禄和邰永悦也扛着两大捆枯草回来了。
这附近大半都是破败院子,长满了荒草,算是城北最穷困的地方了,但偏偏还毗邻着最富庶的城东……
大夫是个三十左右的男子,医德医术都不错,给邰继业仔细检查之后,说道,“腿并没有断,应该是挫到了,多歇息几日就好了。”
最后,他又留了一瓶药膏,嘱咐抹一抹淤青红肿之处。
简单来说,邰继业就是皮外伤。
邰家众人都放了心,又请大夫给珠珠诊脉。
大夫还很好奇,这么白净可爱的奶团子,大眼睛水灵灵,怎么也不像有病的样子。
待得听说这孩子傻了三年,突然开窍了,他更是来了兴致。
足足检查了一刻钟,甚至还逗弄珠珠说了几句话,大夫才下了决断。
“放心吧,这孩子好着呢!就是小时候吃了亏,以后多睡觉多养神就行。”
邰家众人更高兴了,一迭声道谢,最后付了一百文的诊费和药费,才送大夫出门。
邰永禄和邰永悦烧了炕,就跑出去给邰继祖帮忙,清扫院子残雪,修修补补漏风的门窗。
邰继业抹了药膏,老老实实缩在炕头不敢说话。
珠珠趴在爷爷怀里,见三叔头上的灰气翻滚,脸上的小奶膘写满了着急和心疼。
她挣扎下来,飞快爬到三叔身边,然后努力往那些青肿上吹气。
“呼呼,三叔不痛痛!”
邰继业抱着软乎乎的侄女,感受着吹到脸上的热气还带着奶香,心里软的真是一塌糊涂。
再看小侄女鼓着小脸儿,一下又一下吹着,虔诚又认真。
他突然鼻子发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珠珠别吹了,累,三叔不疼!”
老爷子看不得儿子这幅样子,又心疼之极,忍了半晌才说道。
“别像个娘们儿一样,有话就说,到底怎么回事?谁把你打成这样!你爹我还没死呢,还提得动刀!”
邰继业飞快抹了一把眼泪,稳稳当当抱好小侄女,应道,“爹,我真没做坏事!我就是像往常一样在赌场看热闹!原本以为帮人家顶个缺儿,赚点儿小钱。
“结果,赌场那几个打手就一直撺掇我下场!我说没有银子,他们就主动要借给我,还是一百两!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就扯了借口跑出来。但走到巷子的时候,就被套了麻袋,狠狠挨了一顿揍!”
老爷子死死皱了眉头,问道,“你是说,打你的人是赌场的?”
邰继业点头,眼神凶狠,“他们对旁人都没如此大方,就是一直撺掇我!一定要我借银钱,我不肯上当才有了这顿打!
“最奇怪的是,我也没得罪他们啊,平日也处的不错,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针对我!”
老爷子瞪了儿子一眼,没再说话。
自己儿子自己清楚,邰继业虽然不着调一些,但也有几分小聪明。
此事八九不离十,就是赌场那些打手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