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美人谋 第229章

作者:月落 标签: 古代言情

  到底是急于身体变好,还是身体太好,所以能折腾?

  皇帝抬手点了点高福,笑道:“你呀——”

  高福上前扶住皇帝,眉开眼笑地劝慰:“他们回京是要面圣的。要交代晋州案的始末,还要说明白三块金牌的原委。所以圣上再等一等,不消一个时辰,他们也就来了。”

  皇帝沉沉点头,似乎有些迫不及待,走了几步,又改了主意。

  “传朕口谕,别让他们来了。”他忍下焦急,道,“进宫,还得回去沐浴更衣,按品梳妆,从宫门口走过来,又要许久。这么折腾不断,平添旅途疲累。让他们早点回去歇着,准备婚礼吧。左右明日小九还要祭祖,并且进宫觐见过,才能去安国公府迎娶新妇。”

  高福大为意外,又感动于皇帝的慈爱。

  “圣上对楚王的爱护,真是亘古少有啊。把宫中珍藏的龙凤花烛送出,更命太子亲任典仪官,甚至连巡牧后不见外人、回宫禀告的规矩,都改了。”

  龙凤花烛原本只为楚王准备了一对,皇帝担心正式婚礼的夜晚没有,把他和皇后大婚时备用的取了出来。

  皇帝已经走到殿门口,看着外面巍峨连绵的宫殿,笑了笑。

  “朕让太子去做典仪官,还因为有几个鲁氏余孽没有扫清,担心明日有人捣乱。”

  “扫清了,”高福连忙道,“一个时辰前,刘府尹上折子,说宰相之子傅明烛捉住了几个妄图劫狱的鲁氏族人,送交京兆府。”

  那本奏折就在皇帝案头,还没有翻到。

  “呵!”皇帝冷笑一声,“傅明烛?他凑什么热闹?”

  高福垂下头,含着笑没有说话。京都的男儿郎都是要挣功名的,就算不能科举入仕,傅明烛也总想做点什么吧。

  “不过也幸好宰相这儿子眼瞎,让朕得了个好媳妇。”

  皇帝开心起来,过一会儿,又蹙眉道:“听说叶长庚伤重不起,明日谁背叶娇上花轿?”

  按照婚俗,出嫁的女子需要由族中兄长背上婚车,脚不沾地。

  “回禀圣上,”高福道,“安国公府从远亲中找了一个族兄。”

  “什么族兄也配背朕的儿媳?”皇帝有些不悦,“让老五去吧,老五虽然憨傻,但力气挺大。”

  “这……”高福故意失礼,“啧啧”几声点头,“这安国公府,真是天大的福气啊。”

  皇帝哈哈大笑。

  “这是她应得的,”他道,“她没有辜负朕赏赐金牌的期望,叶长庚又为了朝事尽心竭力。他们争气,朕才给他们福气。”

  在某些人心中,这一晚很快。可在等待婚期到来的人心中,却太过漫长。

  长得像孤单长大的岁月,像从皇陵走到京城的路。像从认识叶娇后,每一个期待见面的分别。

  星辰迟迟不落,不管推窗看多少次,天空都是幽深的蓝。

  终于,终于,似乎从这深蓝中看到一线光亮,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红日初升,绚烂的光芒顷刻间席卷大地。

  长安城响彻雄浑的钟声。

  那声音穿过街巷直达宫廷,也回荡在修缮一新的楚王府中。

  “请楚王殿下沐浴更衣。”

  “请楚王殿下启程祭祖。”

  “请楚王殿下觐见圣上。”

  “请楚王殿下上马,礼乐起——”

  李策知道,这一刻终于到来,他终于走在迎娶叶娇的路上。典礼隆重,长安城大街小巷到处是花、到处是人,到处是真心的恭贺和艳羡的目光。

  那一条他走过无数次的路,第一次,将不是独自返回。

  “这对木梳,是娘的嫁妆,今日给娇娇添福。”

  安国公府已热闹了两日,可在最后时刻,却莫名泛起依依惜别的不舍和难过。叶夫人跪坐蒲团,接过叶娇敬上的茶盏,轻抿一口,拿出礼物。

  叶娇双手接过。

  她觉得今日的喜服很重,凤冠也重,只有心是轻的,轻得似乎在飘,总也落不到身体里。

  叶柔此时进门,轻轻拭泪,笑着道:“吉时到了,王爷的‘催妆诗’都送进来三首,再不走,可能就词穷了。”

  众人浅笑起来,宫中派来的礼官也称时辰已到,请尊长赐帕。

  叶夫人最后按照礼仪,嘱咐道:“勉之敬之,夙夜无违。”

  叶娇叩拜母亲,一双桃花眼看了看四周,没见到父亲。

  父亲他,果然没有来。

  父亲没有来,兄长还躺在床上养伤,一会儿谁背她出门呢?

  喜帕落在头上,她的视线顿时只能看到一小块的空间。媒婆引着她走到门口,一个衣着华丽的男人在她前面蹲下来,她伏在那人背上。

  那人把她背起来,走过院落、甬道、连廊,过了垂花门。

  不管锣鼓声有多响,多少人迎上来取闹,地面有多不平,那人都把她背得稳稳当当,喜帕甚至都没有怎么晃荡。

  快到门口时,叶娇在他背上轻声问了一句。

  “五哥,是你吗?”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

  注:李璨说傅明烛带着脑袋出门了,是因为古代虽然认为“心”是意识器官,但也不否认头的思考作用。战国时成书的《素问》曰:“头者,精明之府。头倾,视深,精神将夺矣。”由此可知从那时起,中国人就知道大脑(头)和精神是密不可分的。

第227章 洞房花烛

  怎么会是五哥呢?

  听说家里已经找了远房亲戚。虽然那些人在安国公府没落时避之不及,这两年又谄媚巴结,但婚礼送亲的仪式必不可少,只能妥协。

  更何况五哥是赵王殿下,是皇帝嫡子,身份贵重,怎么也不会跑来背她。

  可这每一步的小心翼翼,这宽阔结实的肩膀,这沉重呼吸间的气息,分明就是五哥。

  起初怕她,后来骂她,最后常常帮助她的五哥。

  听到叶娇询问,身下的男人脚步微停,“嗯”了一声,便继续向前。

  叶娇顿时热泪盈眶,她小心仰头,不让泪水落下来,问:“五哥怎么来了?”

  赵王李璟背着叶娇,继续向前走。

  背人真是个技术活。

  不能太高,不能太低,背不能太弯,也不能直挺挺的让新娘难受。他努力调整好,才开口道:“父皇派我来的,他说自己是娶媳,也是嫁女,让我把你当亲妹子。”

  叶娇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水落下。她吸了吸鼻子,本来勉强挺直的上身,放松般伏在李璟背上。

  “那五哥怎么一路都不说话?”叶娇的语气有了几分依赖。

  红红的盖头贴着她的脸庞,视线里的李璟也是红的,像上天裁了朝霞的边角,为她送嫁。

  李璟忍了忍,还是回答道:“因为说错一句话,罚一百两俸禄。”

  叶娇破涕而笑:“怎么会?”

  “父皇说的,”李璟颇为不服,“他说皇室婚礼,该喜庆而庄重。勿俏皮玩闹,不成体统。”

  安国公府正门就在眼前,其上挂着灯笼,贴着喜字,系着大花。迎亲队伍在府门外等待,一个个望眼欲穿、翘首以盼。

  他们见女方亲族簇拥着新娘出门,即便理应庄重,也欢声喧闹起来。皇室宗亲或许还克制点,但那些刚刚领过赏钱的百姓,恨不得跳起来,欢声震耳。

  皇帝钦点的媒人上前,喜婆更是快步走来,说着恭贺的话,迎候新娘。

  李璟抬头看了看门栏,把叶娇背得稳一些,突然道:“叶娇。”

  “五哥?”

  四周闹哄哄的,但李璟的声音清楚又郑重。他闷头又走了两步,才嘱咐道:“小九他身子不好,你……别欺负他。”

  叶娇撇了撇嘴。

  看,说了把自己当亲妹子,还是更爱护他的弟弟。

  可不知为何,叶娇听了这样的话,只觉得妥帖感动。她鼻头微酸,乖乖回答道:“好。”

  李璟迈过门栏,走到装饰着百子千喜帘的马车前,把叶娇稳稳地放进去。

  叶娇的丫头水雯扶她端坐,帮她把喜服整理妥当,才又退出去。

  看不到外面,也没看清新郎,叶娇的心悬着,直到听见李璟又在跟谁说话。

  “快绕车转三圈呀!”他低声道,“小九你真是没经验,‘绕车三匝,以示庇护’。我告诉你,她可是我的妹子了。以后你若敢欺负她,我去拆了楚王府!”

  马车外终于响起李策的声音。

  稳重中含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五哥,放心。”

  他是在回答李璟,又像在回答叶娇,即便与她隔着一道车帘,却像附耳在旁,安抚着她。

  放心,放心,一切都会顺畅,一切都会好的。

  叶娇那颗在空中漂浮的心,终于落入温暖的身体里。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听到李策骑着马,绕着马车轻轻转圈。

  三圈绕过,典仪官高喊启程。不知为何,叶娇觉得那声音有些像太子李璋。

  她无暇分心,过不多久队伍又停下,是有人障车。

  新娘的亲友可在路上障车,拦一拦婚车,以示不舍之情。

  叶娇在马车中暗笑。

  就让李策吃些苦头吧,哪儿能这么容易就把她娶回去呢。

  结果外面的人齐声呼喝道:“武候铺障车!”

  武候铺?

  这算哪门子女方亲友?

  果然,迎亲的皇室成员里有好几个人笑着驳斥:“你们不好好巡街护卫,障什么车?快闪开闪开!莫误吉时。”

  “我们可是楚王妃的娘家人!”武候们笑闹着回答,“楚王妃一日是我们的武候长,终生是我们的亲人家眷。”

  叶娇心头一热,便听李策的声音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