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美人谋 第240章

作者:月落 标签: 古代言情

  那是大逆不道的死罪,他们会被抓入天牢,会牵连到安国公府。她的母亲哥哥姐姐怎么办?宫中的贤妃娘娘怎么办?

  叶娇几乎是跳起来,从李策怀中逃走,站在床边摆手道:“思思,你不要这么说,事情也没有到那一步。不过是严霜序挑拨而已,太子为何喜欢我?我每次见他,都几乎要跟他打起来,要不然——”

  叶娇飞速地思考着,思考如何让男人讨厌自己、厌恶自己。她对这点没经验,但仔细想,总能想到的。

  “我以后再也不见他,”她点头道,“对,不见他。左右成婚以后,我已经不再去兵部做事,见面的机会本就少。”

  她说着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太妥当。

  平时不见,但逢年节庆典时,总要一起用膳的。

  “如果迫不得已要见,”叶娇深吸一口气道,“我就在肚子上缠个枕头,假装有孕!没有男人会喜欢有孕的女人吧?”

  原本神情戒备的李策,被她这句话逗笑了。他看着叶娇假装孕妇的模样走路,笑着摇头,对叶娇伸出手。

  “过来。”他命令道。

  叶娇忐忑地走过去,李策展开锦被,把她团进去。

  “别着凉。”

  他脸上的杀意已经消失,又恢复成往日的模样。泰然自若、心如止水,什么事都难不倒他,也不需要他用尽全力去拼抢争夺。

  仿佛不久之前,似乎手持砍刀站在暗夜中的男人,是叶娇的臆想。

  叶娇放下心,像一只乖巧的狐狸,钻入李策怀中。下巴抵着他的胸口,抬起娇俏的鼻梁,嘀咕道:“本来就是别人胡说八道嘛,不必在意的。”

  “娇娇,”李策笑意更深,“恐怕你就算有孕,且头顶野猪出现在众人面前,也无损你在大家心中的印象。”

  “头顶野猪?”叶娇只听进去这四个字,她认真地问道,“管用吗?有没有小一点的野猪?”

  李策哈哈大笑,烦恼顷刻间消散无踪。

  “不行,”他摇头道,“不准你那么做。”

  他的妻子古灵精怪,说不定真会干出头顶野猪的荒唐事。

  如果真有那个场面,他就只能站在她身后,帮她扶稳那头猪,也做一个大傻子。

  “还有,”李策提醒道,“假装有孕,且已经显怀,等到了生产日期,你要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叶娇在他怀里蹭了蹭,“龙生龙凤生凤,我就只能去掏个野猪崽。”

  “你说谁是野猪?”李策的手握住叶娇的腰,把她抱到自己腿上来,唇角抵着她的脖颈,威胁道。

  “你……”叶娇的声音消失在喉中,在用力的吻中逐渐酥软。

  这才该是属于他们的夜晚。

  数日后,楚王李策带领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众官员,上呈魏王案判罚文书,共四十九页,涉及三百余人。

  依照大唐律,谋反及大逆者,皆斩。

  魏王案涉及鲁氏、严氏两族,故判魏王斩刑,魏王家眷及其余参与者,皆绞;只是同族,未响应协从者,抄没家资、流三千里。

  每个人的判罚都尽量做到公平公正,天理昭彰、明正典刑。

  皇帝翻了几页,未看到严从铮的名字,语气沉沉问:“不知楚王如何判罚严从铮?”

  一片肃重的朝臣纷纷抬头,望向居中跪着的李策。

  ……

第238章 李璟醒悟

  对啊,怎么判?

  相信楚王对待别人,能做到公正严明。可若是对待楚王妃的朋友呢?早就听说严从铮二十余岁仍不婚娶,是因为对楚王妃念念不忘。

  说起来,觊觎楚王妃的,听说还有……

  朝臣虽一动不动,眼珠子却乱转,从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落在太子身上,停了停,依依不舍地收回去。

  他们提醒自己,朝事要紧,看什么好戏啊?

  说起来,楚王是否会落井下石,把严从铮绞死拉倒呢?严从铮虽然救驾有功,但就算轻判,也是流放三千里。

  李策上前一步,郑重道:“严氏一门,有严霜序贵为魏王妃,同魏王沆瀣一气,已被赐死;有严廉身为户部侍郎,知情不报,判绞刑;严从铮虽为严家长子,却恪守君臣之义,舍父救君、以至重伤。既有武人赤胆,又有文人风骨,儿臣以为,严从铮功大于过,至于如何褒奖,由圣上决断。”

  所以不是判罚,故而没有出现在文书中?

  不仅不判罚,楚王还认定严从铮功大于过,虽然让圣上决断,却是要圣上褒奖?

  好大的胆子!

  不过也,好令人钦佩的胆魄!

  没有人敢正大光明地宽恕叛贼的家人,即便那人有救驾之功,也不可以。

  焉知这不是他们的计策?万一以后生变,保举者便逃脱不了干系。

  当官,不见得一定立功,但求无过。

  楚王不惧结党嫌疑,不怕别人说他拉拢人心,更不计较严从铮心悦楚王妃这件事,甚至也不怕触怒皇帝,劝说三司同意“功大于过”的认定,实属不易。

  只是,皇帝会怎么想?

  大唐皇帝颔首,神情不怒自威,没有反驳,只是问道:“其他朝臣,可有异议?”

  朝臣噤若寒蝉,显然都不想在这件事上张口。只有御史林清出列道:“微臣以为不妥。”

  皇帝蹙眉,等林清开口。

  林清曾跟随李策前往晋州,去了不足一个月,却写了几十封奏折回来。那些奏折大多废话连篇,连胡稼受伤后便溺在床上,有辱官员斯文,都要奏报弹劾。

  皇帝常常怀疑他是不是太闲,也缺少同情心。

  当病重的皇帝好不容易支起脑袋,却看到林清弹劾李策不清理门前的黑狗血时,差点吐出一口自己的血。

  不过今日林清的奏报倒是一语中的。

  “严从铮救驾有功,不责罚即可,若拔擢或任命为官,万一人人群起效尤,举家谋反,留一人救驾,难道都这么判吗?《史记》中淳于髡(音同坤)劝谏齐威王时,说‘执法在傍、御史在后,则饮一斗即醉’。微臣看楚王是忘了朝堂上有御史在,有百官在,装醉胡言乱语。”

  这话说得尖刻,肃立的朝臣纷纷伸长脑袋,等着李策或者别的谁驳斥。

  严从铮身为禁军统领,隶属兵部,那么兵部擅长护短的姜敏总要骂林清几句吧?

  骂得厉害,御史台必然反击,搞不好最后还要打起来。

  然而朝臣等了许久,却无人驳斥,也无人附议。

  他们有些失望地缩回脑袋。

  唉,一定是因为圣上在这里,朝堂无趣了很多。

  皇帝等林清驳斥完,一双英挺的剑眉扬起,露出宽仁的笑,缓缓道:“楚王和三司公正严明,林卿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但朝廷要用贤任能,才好为百姓造福。御医说严从铮伤势很重,手臂有一根筋脉受损,恐怕再也拉不动重弓、挥不动刀剑。楚王说得好,他有武人赤胆,更有文人风骨。朕决意授他云州刺史,领云州一切军政要事,外防突厥南下,内安境内百姓。”

  刺史官职为正四品上,且是文官,虽然不如禁军副统领般戍守皇宫、荣耀光鲜,但也是皇帝仁至义尽了。

  “那么原本的云州刺史……”户部尚书举起笏板,询问道。

  “哦,”皇帝抬手道,“让他到晋州去,晋州刺史周赐的位置,不是空着吗?”

  话说到此处,朝臣才突然意识到,这次谋逆案审定后,包括户部侍郎在内的数十官职,全部空置。

  是时候举荐官员了,考虑考虑自己的门生故旧、家眷族亲。甚至是自己,也有可能往前挪一挪。

  想到此处,不少朝臣已经两眼放光,心里打着小算盘,两只耳朵竖着,听楚王解释其余罪臣的判罚。

  怎么判的无所谓,但一定要记清楚哪个位置腾出来了。

  国子监祭酒、山南道节度使、江南道辰州刺史、蒲州校尉——这个小官就算了,能不能再来个节度使?

  终于,李策开口道:“儿臣建议削去河东道节度使郑奉安官职,抄没家产、放归田园。”

  郑奉安之罪,在于听从李琛密令,提供了河东道路引。

  有了路引,李琛才能把弓弩运进晋州,陷害太子。

  除此之外,他还是鲁氏族亲。

  但李策说,郑奉安在兵乱的关键时刻,弃暗投明,帮助他稳定大局、避免祸事,可以免除绞刑,只抄没家资、削职即可。

  这个判罚已算宽容,可出乎意料的是,皇帝嘱咐道:“不要把家产抄完,给他留三十亩薄田、宅院一处、银钱百两,聊以度日吧。”

  朝臣连忙跪地叩首,称颂皇帝仁德。

  除此之外,涉及魏王谋逆案的大小官员,或赏或罚,皆有论断。这一日下朝的时候,官员饥肠辘辘,发觉已是正午了。

  烈日之下,身穿绯色官服的朝臣快步离开没有遮荫的大路,也有人一面走路,一面忍不住聊天。

  “你说……今日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

  “你也看出来了?”另一人道,“皇帝突然看重楚王,事事偏信楚王。从始至终,甚至没有问太子半句意见。是不是因为太子在宫变中……”

  两位官员捋须感慨,自己说完还意犹未尽,忍不住询问旁边的同僚。

  “刘府尹,你说是不是这样?”

  京兆府府尹刘砚正在低头默默走路,板着一张脸,闻言道:“什么这样?”

  “你没听见我们议论什么?”那官员小声嘀咕。

  “听到了,”刘砚的声音却不小,“你们说太子在宫变中坐享其成。”

  刘砚的声音倒是不小,吓得那两位闲聊的官员立刻噤声,并且快步向前,与刘砚拉开距离。

  怎么能把他们的心里话说出来呢?

  真不该搭理这个硬石头。

  刘砚看着他们的背影,冷哼一声,眼中却有笑意。

  圣上看重楚王,这是好事。他才不在乎谁长谁嫡,天下需要的是贤明之君。

  明亮的窗棂前,叶娇和崔锦儿的头凑在一起,也在窃窃私语。

  说起魏王谋逆那日的凶险,崔锦儿脸色发白,握紧茶盏道:“他怎么敢?”

  说起叶娇伪造金牌吓唬反军,崔锦儿红着脸,推叶娇一把道:“你怎么敢?”

  又说到今日朝堂上的判罚结果,两位王妃齐齐沉默。

  “严霜序遇人不淑,但她也吃了二十多年白米饭,怎么心还跟黑炭似的?魏王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傻乎乎的就想当皇后,不过……”崔锦儿露出惋惜的神色,道,“她还那么年轻,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