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落
白羡鱼回头,见六皇子李璨风尘仆仆赶来。
他骑在马上,风姿灼灼。
“叶小姐要到渡口去吗?”李璨道,“恰巧我也要去,正好一路同行。”
叶柔跟李璨不太熟,不知道对方为何突然搭话。她有些无措地看看白羡鱼,神色疑惑担忧。
白羡鱼立刻挺身而出。
“六皇子殿下,”他笑道,“安国公府有护卫陪同,不需要……”
“有护卫可太好了!”李璨策马靠近,与安国公府的马车并排,“正好我没带护卫,还担心京外混乱,遇到野兽呢。”
白羡鱼在心里哼了一声。
野兽?我看你倒像一头花狐狸。
尽管心生不悦,但王厘见到李璨,也施礼让开,白羡鱼只好不情愿地退后。
“一路小心。”他对叶柔点头,刻意露出成熟稳重的神色,与之前的嬉笑怒骂判若两人。
“快走吧,别挡住官道。”李璨说着,轻拍安国公府的马,便带他们离去。
白羡鱼站在原地不动,听到李璨的声音远去。
“叶小姐如今是大掌柜了?听说小姐的账目算得很好。”
“叶小姐认识范阳卢氏家的公子吗?那是位少将军,昨日他还赞赏叶小姐,说叶小姐……”
白羡鱼忍不住追了一步,却仍听不清李璨后面的话。
他咬紧后牙槽,闷闷地回去做事。
这花狐狸,什么时候变媒婆了?
范阳卢氏?呵!
王厘拍马从白羡鱼面前经过,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白羡鱼只当没看见,并且踢起路上一块小石头。
石头正中马腿,王厘的马“嗖”的一声一跃而起,带着脸色煞白的王厘窜出去,消失得一干二净。
蒲州渡口停靠着安国公府的船。
这些船载重大、吃水深、船身坚固,可乘风远航,也可由人力驱动。
十艘船浩浩荡荡停泊在这里,然而往日虽然疲惫却安心的船工们,此时神色惴惴,跪在地上,等候询问。
李策陪同大理寺卿崔玉路和户部官员,从一艘船走到另一艘船,直到看完整整十艘,才站在摇摇晃晃的船栏边,要来账目。
账目记载,船在齐州随县卸下货物,又装载木头,拉向洛阳。
齐州,是京杭运河的重要渡口。那里的黄杨木、核桃木都很好,货船在那里运木头,也很正常。
但是木头怎么就变成了铁矿?
崔玉路的目光炯炯有神,一面翻阅账册,一面道:“齐州的木头的确很好,但是齐州的铁矿,也很好。”
“交付木头的人,抓来了吗?”李策问。
“抓来了,”崔玉路道,“他的确交的木头,没问题。”
“收货的人呢?”李策再问。
“收货的人哭着要他的木头,说铁矿跟自己没关系。”崔玉路揉了揉头,觉得一筹莫展。
买卖双方都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就成了运货的人。
“查吧。”崔玉路道,“是黑是白,查清楚。”
“六殿下到了。”远处有人禀告,便见六皇子李璨带着叶柔,匆匆而来。
叶柔对崔玉路和朝臣们施礼,李策并未避嫌,道:“天冷,长姐怎么来了?”
“这是我的生意,我当然要来。”叶柔却试图撇清同李策的关系,道,“不知道大人们查得怎么样,果然被人换了铁矿吗?”
她意有所指,表明安国公府是被冤枉的。
崔玉路神色锐利。
“叶小姐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有什么证据吗?”
叶柔有些懵懂无辜,道:“没有。”
崔玉路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此一来,小姐要跟我们走一趟了。”
“走去哪儿?”
“监牢。”崔玉路道,“京兆府或者大理寺的监牢,小姐可以挑一个。”
“等等。”一向柔和乖巧的叶柔,此时却有了主见。
……
第366章 独守空房
叶柔说要等等,在场众人便都耐心等待,无人催促。
这两年,安国公府一直在风口浪尖上。他们多次立功受到嘉奖,也多次陷入险境、死里逃生。
如今叶长庚是大唐最年轻的节度使,镇守最富庶的剑南道;叶娇是楚王妃,多次协助政事、解朝廷燃眉之急,就算相比科举高中的朝臣,都不遑多让。
得罪安国公府,要先问问这两位的意思,再看看楚王的脸色。
楚王李策神色冰冷,没有同六皇子李璨打招呼,只对叶柔道:“长姐可畅所欲言。”
叶柔的手指在衣袖内紧攥手帕,心里慌乱害怕,面上却努力做出谨慎舒展的神色,深深吸了一口气。
“敢问大人们,”她道,“货运出了事,除了抓住买卖双方和货运船家审问,难道不应该再审问别人吗?”
“别人?比如谁?”崔玉路问。
叶柔道:“从齐州到洛阳,京杭运河大小渡口有三十二座,水位和码头能容安国公府货船停靠的,有九座。管理这些渡口的漕运衙门,他们有这些货船停靠和驶离的记档。既然要查,不如连带漕运衙门、都水监和水部司,全都查问,我们才会心服口服。”
叶柔的声音虽然温婉柔软,说的话却咄咄逼人。
崔玉路惊讶地张口,抬手捋须,同户部官员对视一眼。
“想不到安国公府的掌柜小姐,倒对衙门朝事这么了解。只是本官想问你,你知道负责京杭运河的盐铁钱粮转运总使,是谁吗?”
“不知道。”叶柔道。
崔玉路干笑:“盐铁钱粮转运总使由宰相大人兼任,依小姐之见,也需审问宰相吗?”
宰相乃百官之首,是这些朝臣不敢招惹的上司。
叶柔轻轻施礼,不亢不卑道:“奴家不懂朝事,但是知道自从长孙无忌编纂《唐律》,大唐有法可依,大理寺依律问罪,上斩皇亲国戚,下斩奸佞之臣,从不以对方身份贵贱断案。”
崔玉路怔了片刻,突然大笑。
“好!”他抚掌,扭头问李策,“楚王听到了吗?”又问李璨,“六皇子可听见了?”
“听见了,”李璨有些阴阳怪气道,“说大人你能斩皇亲,我以后见到你得绕着走。”
崔玉路笑完,目光闪亮对叶柔点头:“一切有关人等没有全部缉拿到案,让小姐一人先入监牢,的确是本官做事不妥。小姐先请归家吧,待明日本官奏明圣上,再行论断。”
叶柔浅浅施礼告退。
她转身离开,在微微摇晃的船板上,尽量让自己走得稳稳当当。
不能露怯,不能丢人,不能被人耻笑。
她曾经是安国公府的笑话,好不容易捡起来的尊严,不能再被人践踏。
叶柔步履不停面色紧绷,一直走出渡口,走到马车边,抬脚上车。
紧张忧惧的心情在这一刻终于松懈,她抬脚不够高,脚步踏空身体向前倒去。
“啪”地一声,叶柔的额头磕在车板上。驾车的冯劫回头,跳下马车去扶叶柔,口中道:“都怪我,忘了小姐没带丫头。”
可有人已抢在他前面。
那是突然出现的武候长白羡鱼。他翻身下马,一只手还握着宝剑,动作很快,像要扶住一枝将倒的花。
“没事,冯伯,我没事。”叶柔一只手捂着额头,一只手按住白羡鱼的手臂,慢慢站稳身子。
等她抬头,才发现扶住自己的不是冯劫,而是不久前才在城门外遇到的青年武候长。
而叶柔此时泪流满面。
“我……”她松开白羡鱼,退后一步,解释道,“我摔得不重,我哭……我哭是因为摔得太疼了,不碍事。”
又是不重又是太疼,拼命维持仪态的叶柔,此时颇有些丢盔弃甲的狼狈。
“小姐……”冯劫急急地抽出衣襟里的手帕,却又觉得不够干净,没递出去。
而白羡鱼已送出了他的手帕。
那手帕干净得很,是蓝色的蔡州云花绫,方方正正,做工精良。
“叶小姐,”他退开一步,留出男女大防的距离,道,“疼的时候都会哭的,我小的时候,我爹就常常把我打哭。”
其实现在也常打,只是他忍住不哭了。
这句话缓解了叶柔的尴尬。
叶柔没有接他的手帕。
这孩子今日有些不同,神情语气,总觉得有些刻意。叶柔掏出自己的手帕,轻轻拭泪,问道:“武候长怎么有空到渡口来?”
“有公事。”白羡鱼讪讪地收回手帕,低着头再退一步。
叶柔站在马车前,对白羡鱼勉强笑了笑:“武候长去忙吧,我这就回去了。”
“哦,好。”白羡鱼看着叶柔爬上马车,听到谁在“梆梆”地敲着什么。他转头,见冯劫坐在马车前室,用马鞭敲着马鞍,示意白羡鱼让一让。
白羡鱼这才发现自己挡住了路,牵马避让。
沾染泥土的车轮滚滚向前,带走佳人,也仿佛带走了他的什么东西。
“冯伯,”马车走出很远,叶柔才低声道,“我害怕。”
冯劫束手无策又关心担忧,也只能隔着车帘劝道:“小姐莫怕,京都有楚王,有老爷,这是男人们的事,您只管等着消息。”
“怎能拖累楚王呢?”叶柔摇头,抬袖拭泪,“兄长和妹妹不在,我要好好守着家,守着生意,不能出错。还有父亲,我总觉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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