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落
那孩子刚刚接到排骨,正在狼吞虎咽,此时忘记躲闪,只像被钉在原地般一动不动。
千钧一发间,李策飞身上前,抱着孩童向前奔跑,倒在街对面。马儿的前蹄落下,擦过他青色的衣角。
马儿终于恢复安静,男人把缰绳丢下,跑来感谢李策。
“多谢阁下仗义相救!”
小乞儿已经被乞丐抱走,李策喘着粗气扶住街边的旗杆,勉强站直。他的身体的确很弱,稍稍用力,便气息混乱。
“不必。”
李策摆着手准备离开。
面对这个同叶娇亲密同席的男人,他思绪复杂不想多说一个字。
男人却捉住李策的手,塞上一块银锭。
“鄙人叶长庚,暂以此银,谢兄台高义。”
李策的气息渐渐平稳。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惨白的脸恢复血色,受惊丢失的魂魄似乎齐齐钻入躯壳,一时间血液奔涌,脸上惊诧莫名。
“你是?”李策确认着,漆黑的瞳孔中如同点着一把火。
“鄙人叶长庚。”
特地溜出书院请妹妹吃饭的叶长庚长出一口气:“人命关天,幸亏阁下舍命相救,才没有伤到别人。鄙人该如何感谢阁下?阁下用饭了吗?走吧!咱们去喝一壶!”
“真的不必感谢。”
李策心道。
你的名字就是最大的谢意。
叶长庚,不就是叶娇的哥哥吗?
这一家人不太正常,哪有妹妹十七岁了,哥哥还给擦手的?
第8章 占个便宜
叶长庚热情得很。
李策出生后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皇陵度过的。
那里躺着的比站着的多,不说话的比啰嗦的多,没有谁会牵着他的手臂,非要把他扯去酒楼大醉一场。
等李策反应过来,他已经坐在醉春楼的包间里,屏风后琴声悦耳,对面的年轻人起身斟酒。
“还不知兄台尊姓大名。”叶长庚问。
“鄙人姓李,”被叶长庚的坦荡感染,李策没有隐瞒,“名策,小字慎思。家中排行第九,尊兄唤我李九郎既可。”
若论年龄,叶长庚年长李策两岁。
“敬李九郎!”
微醺的叶长庚完全没有判断出李策的身份,同他把臂言欢,又询问李策家在何处。
“不瞒九郎,我们家的月饼做得不错,等中秋节到了,吾必登门拜访,亲自送到令尊府上。”
李策有些犹豫。
中秋的时候,或许他已经回到皇陵了,那就吃不到国公府的月饼了。但是让父皇尝一尝,也很好。
“别客气,”叶长庚举着酒杯道,“京都我很熟,哪条坊街?”
“哦,”李策温和地回答,“家父住在御街尽头,大明宫。”
“哪儿?”叶长庚的手臂僵硬地离开李策肩头,杯盏微倾,顾不得酒水洒在身上,呆呆地问,“大明……宫?李……九郎?”
住在大明宫里的男人,除了皇帝,就只剩下宦官了。
但眼前的男人虽有几分病相,却仪表堂堂举止得体,绝无可能是宦官养子。
叶长庚立刻丢下酒盏离席,整理衣冠对李策施礼。
“九皇子殿下,请恕草民无礼。”
李策咳嗽着起身,示意叶长庚坐下。
“怎么?”他看着战战兢兢的对方,问道,“尊兄也嫌小弟是从皇陵来,身染邪祟吗?”
“怎么会?”叶长庚的神情稍稍松弛,“别听他们胡扯。”
“那就坐下来,”李策道,“难得能交到一位朋友,来,咱们今日一醉方休!”
“你还是少喝些,”叶长庚按住他的手,“听说你跟五皇子打了一架,正在养病。”
叶长庚虽然跟这些皇子不熟,但是消息却很灵通。
他的眼角眉心,都带着对朋友的关心。
李策在这种目光中感觉到难得的暖意,他低头笑笑,为叶长庚斟了一杯酒。
若说今日被对方拉来时,他心里藏着打听叶娇的心思,那么此时此刻,他是真心想交叶长庚这个朋友。
距离醉春楼不远的茶坊,临窗坐着的男人勾头向外看看,蹙眉道:“刚才好像看到你家大舅哥走过去了。”
“是吗?”
坐在下首的钱友恭闻言起身,见街上人来人往,并没有叶长庚的身影。
“看错了吧?他此时应该在书院读书。”
钱友恭说着为男人斟酒,神情动作,尽显巴结逢迎。
这男人便是户部侍郎的外室子,严从效。
严从效年约十九,长得还算俊朗,只是眼距稍宽,看起来不太聪明。
他翘着二郎腿,手里揉弄着一个香囊,点头道:“咱们的事,可不能给他知道。”
“公子放心,”钱友恭打了包票,“叶长庚每日都在书院读书,就算出来吃喝,夜里也必然回去,不会耽误公子的事。”
严从效绽开笑容,把香囊放在唇边,使劲儿嗅闻。
“叶娇也这么香吗?”
他的神情如痴如醉。
自从今年上元节,见叶娇陪同叶柔和钱友恭赏灯,他便对叶娇念念不忘。但先前有宰相府的婚约在,严从效不敢造次。
但如今不一样了,叶娇被人抛弃,钱友恭又愿意帮忙,严从效已经在幻想娶叶娇进门的样子。
这真是个大便宜。
人长得美,又是国公府嫡女。
“香不香,严公子很快便能闻到。”
钱友恭一面说,一面摊开一张纸。
“您看,这件事是这么安排的……”
“好。”严从效认真听着,听完了大加赞赏。
“事情就该这么办!你看前些日子傅明烛和秦白薇,不就这么成了嘛!女人家的名节还是很重要的,到时候叶娇会哭着求着,让我娶她。”
钱友恭唯唯诺诺地点头。
严从效笑着揽住他的脖子。
“到时候,咱们可就是亲戚了,你讨厌京兆府,好说,到户部去!”
他们一起大笑,笑声穿过街巷,和对街喝彩的声音混在一起。
叶娇听了半场书。
《薛仁贵征东》的故事听了一半,丫头水雯便催着她回去。
“出来久了不好,总不能次次翻墙回去吧?”
最主要是,她们今日出门驾着马车。就算人翻进去,车也会被发现。
叶娇虽不乐意,但看看天色,还是抓了一把葵花籽起身。
母亲果然等在家里,但今日似乎很开心,见叶娇溜回来,也没有生气。
“你姐姐怀孕了。”叶夫人轻摇团扇,温声道。
叶娇也拿着蒲扇摇,摇得飞快,闻言站起身:“我要做姨母啦?什么时候的事?”
“早着呢,”叶夫人笑得露出眼角鱼纹,“钱家派了奶娘和丫头来,说是你姐姐要静卧养胎,希望你能去陪陪。你姐夫为了避嫌,已经搬到衙门里去住。”
小姨上门,姐夫当然是要避嫌的。
“成!”叶娇答得爽快,“什么时候走?我这就回去收拾。”
“急什么?”叶夫人起身道,“我要给你姐姐准备些她爱吃的,再备些养身的药材。最快也要明日,你才能去。”
女儿怀孕的消息冲淡了那日分别时的不快。叶柔怀孕,她的夫家自然欢天喜地,而娘家这边,欢喜中还夹杂着关切担忧。
毕竟是第一胎,要处处小心。
叶夫人说着便去张罗,叶娇也回屋准备。
只不过她想带的东西,奶娘都不让带。
“大小姐正在孕中,怎么能见刀兵之物呢?”
弓箭就别想了,匕首也不可以,几个流星镖总行吧?
“二小姐快放下,”奶娘吓得脸色发白,“万一惊到胎气,咱们可承担不起。”
叶娇只好讪讪地丢下,结果不小心把行李带倒,包袱里滚落出一把小斧头。
正要离开的奶娘转过身,几步跑过来捡起斧头。
“二小姐,您是去干嘛的啊?”
打家劫舍吗?
“哎呀!我不带了还不行吗?”叶娇气呼呼躺倒在床上,从枕头下面摸出半截红缨枪,丢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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