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蔡十三郎听?得?一声嗤笑:“他哪里?是要?收拾东西?他是想收拾我,又缺乏胆色,所以才?如此踯躅!”
丁七觑着他的脸色,低声道?:“他们那祖宅也就卖了一千五百两,十三郎慷慨,双倍赏了他,他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再不肯见好就收,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了。”
蔡十三郎面露郁郁,心烦不已:“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心慈手软,打蛇不死,今日反受其害!”
又问丁七:“京兆府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丁七眼见着迟疑了一下。
蔡十三郎发觉了,脸色沉了下去:“出什么意外了?”
“倒也不算什么意外,”丁七顿了顿,说:“先前给我们送消息的那个小吏,今上午被打了,罪名?是玩忽职守。”
“您说派两个人在?京兆府外边候着,万一有什么消息,叫他及时再报,越国公?夫人那边没什么动静,倒是他出事了……”
蔡十三郎有些心悸:“好快的手脚!”
他问:“杨大郎是什么时候去京兆府送信的?”
丁七缄默了一下,说:“今天上午。”
蔡十三郎沉着脸,点点头,又问:“是越国公?夫人下令打的?”
“不是,”丁七试探着说:“是跟着她的两个小卒子?把人给抓出来的,十三郎——要?不要?去教训一下那两个人?!”
蔡十三郎心烦意乱道?:“你是觉得?我现在?的麻烦不够大吗?”
要?叫杨大郎闭嘴,是因为杨家的案子?的的确确能牵连到?他身上,甚至于连带着还涉及到?了同前一位京兆之间发生的黑色交易,如果没有动作,任由越国公?夫人去查,必然得?伤筋动骨,前途尽毁。
可那两个小卒子?同他有什么利害关系,何必平白再去拉仇恨值?
事实上,杨家的事情,已经叫他很懊悔了。
前几年年轻气盛,火气也旺,到?了现在?,再遇上过同样的事情,杨家想必也不会被整治得?要?背井离乡了。
至于当下,他只想叫这件事消弭掉,别再掀起风浪来了。
越国公?夫人,那是好惹的吗?
要?不是跟杨家的案子?早早地就横在?了那里?,他真的不想去跟这一位作对。
只是,几年前他放话说神都城里?有他就没杨家的时候,哪知道?后边还会再冒出来一个越国公?夫人啊!
蔡十三郎想到?这儿,只觉得?头隐隐作痛,进门?去脱掉身上官袍,这才?低声问丁七:“二公?主的人都安置好了?”
丁七小心地观察了周遭,再三压低了声音:“都安置好了。”
他有些不安:“十三郎,难道?越国公?夫人还真能带着人过来刺杀你不成?”
蔡十三郎轻轻一笑:“小心驶得?万年船。”
又不无怅然地叹了口气:“但愿二公?主的人真的可靠吧。”
……
右威卫大将?军府,正房。
闻氏夫人瞧见陪房在?门?外等候,也没着急,先教导儿子?将?手里?边的课业完成,这才?起身出去。
陪房轻声告诉她:“丁七昨天去了二公?主的别院,今天又领了好几个脸生的人从?偏门?到?了十三郎的院子?里?……”
她试探着问:“夫人,您要?不要?去跟大将?军说一声?”
“跟他说了,然后呢?”
闻氏夫人淡淡道?:“叫他知道?十三郎从?前犯的事发了,去庇护十三郎,跟越国公?夫人针锋相对?”
遑论谁输谁赢,一旦蔡大将?军插手,战线是一定会被拉长的。
而依据她对十三郎的了解,倘若事情有变,到?了不可转圜的时候,他一定做得?出来去杀杨家人泄愤的事情!
而向?来护短的丈夫,到?时候真的能冷眼旁观,不去救他?
越国公?夫人的脾气,闻氏夫人是知道?的。
如果她心里?的正义无法通过明面上的律令来实现,她绝对不会介意自己?去充当夜色之中的行刑者,到?那时候,兴许整个蔡家都会被蔡十三郎拉下水!
凭什么要?叫家里?的其余人,为这个混账东西的腌臜过往付出代价?
嫁过一次的女?人,已经能够深深明了婚姻的艰难,而半路夫妻,就更是难上加难。
蔡大将?军没有正经地娶过妻,他跟闻氏夫人成婚的时候,还算是头婚。
但是他那年都二十九岁了,行军在?外,早纳了几个妾,连同蔡十三郎一起,有好几个庶子?庶女?。
他担心闻氏夫人这位嫡妻苛待他先前的孩子?们,所以就要?格外爱护孩子?们几分,没叫正妻抚育那几个孩子?,而是让自己?的母亲蔡氏夫人照看?。
闻氏夫人先前嫁过一次,也有一个同前夫生的女?儿。
她怜惜这个早早失了亲生父亲,又跟随自己?来到?蔡家、寄人篱下的可怜孩子?,也怕蔡大将?军那几个一看?就透着点刁气的儿女?欺负自己?的女?儿,所以就要?格外庇护自己?的女?儿几分。
一道?细细的裂痕,就这么产生了。
没法说谁对谁错,只能说谁的孩子?,谁自己?知道?心疼。
闻氏夫人不插手前边那几个孩子?的具体事情,蔡大将?军也不过问妻子?从?前生的那个女?儿,夫妻俩维持着一种表面上的平和。
在?那之后,他们又有了一双儿女?,蔡大将?军的品性也还不算坏,日子?也就看?似平和地继续下去了。
蔡大将?军可以恩荫两个孩子?为官,依据本朝律令,这两个名?额只能给他与正室夫人闻氏所出的儿女?,所以蔡十三郎现下才?悔不当初。
他年少的时候太蠢了,甚至于根本没有好好地考虑过以后——如若还没入仕的时候就在?档案里?留了坐牢的那一笔,那他这辈子?都别指望武举为官了!
幸运的是那时候他虽然蠢,但是尤且气盛,假模假样地去京兆狱走了一趟,当天就出来了,甚至于那边的记档,都是残缺的。
可事过留痕,总归是消不去的。
一旦杨大郎再次出首状告,当年的案子?被重查,他是一定要?吃排头的!
更倒霉的是,那案子?的追溯期还没过,彼时他尚且不是官身,真的被翻出来,哪怕只是象征性的以伤人罪去坐上一年半载的牢,追寻案发时间,也仍旧能够以非清白之身剥夺掉他做官的资格!
有这么一座山压在?头顶上,蔡十三郎怎么敢叫杨大郎去翻案?!
权衡利弊之后,他使人去向?二公?主求助了。
这里?有一个抓住越国公?夫人把柄的机会,殿下难道?不想要?吗?
蔡十三郎笃定,即便杨大郎不再继续状告,越国公?夫人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越国公?夫人抓他,是螳螂捕蝉,二公?主隐藏于帘幕之外,是黄雀在?后。
可是帘幕之外,还有一心过安生日子?的闻氏夫人呢。
陪房小声问:“我使人去给越国公?夫人送个信儿,叫她警惕一些?”
闻氏夫人摇头:“无谓显露出痕迹来。找人假借周遭府上人的口径去京兆府报案,就说,发现靠近十三郎院子?的街道?那边有形迹可疑的人,便足够了……”
……
越国公?府。
徐妈妈知道?家里?边有客人要?来,早早地就开始准备了。
还问乔翎:“是不是得?再请几位陪客?”
乔翎果断否了:“没那么麻烦,又不是外人。”
仔细数数,也就是乔翎,公?孙宴,白应,皇长子?,小庄,外加一位猫猫大王,五人一猫罢了。
五个人都算是年轻人,表面上看?起来最老的皇长子?,今年也还不到?三十岁。
乔翎本也不是个爱讲规矩的人,这会儿也就没有办得?特别隆重,叫人准备了烤架,杀一口羊,一只小乳猪,另外备了些鲜蔬,乃至于几样下酒菜,大家聚在?一起吃一顿得?了。
皇长子?是跟小庄一起来的。
他最近沉浸在?这场名?为京兆府牛马小侯的大型人生cosplay当中,为了防止泄露痕迹,还叫人专程去买下了一座稍显偏僻的两进院子?,里?头置办了诸多日用之物——唯恐哪天小庄等人想去侯哥家做客,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甚至于为了今天赴宴,还专程备了一辆极其简陋的马车,一路过去颠得?屁股都该青了,还得?装成安之若素的样子?。
小庄:“……”
马车到?了小庄租赁的房舍外边,彼时她就已经在?门?外等着了:“院里?简陋,就不请侯哥进去喝茶了。”
皇长子?向?里?边瞟了一眼,就见里?头还有几个比小庄小几岁的孩子?,大的两个领着小的两个,警惕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皇长子?楞了一下:“是你的弟弟妹妹?”
小庄回身去朝他们招了招手,笑着说:“是我的家人。”
皇长子?毕竟还是有眼力见的,见状也没再问。
马车一路到?了越国公?府,到?偏门?处停下。
皇长子?很有偶像包袱,唯恐被人发现,继而在?小庄面前点破自己?的身份,然而现实是等他到?了越国公?府,一路从?门?外进去,到?了前厅,都没有人认出来他……
乔翎挽着袖子?在?往羊身上涂抹香料,猫猫大王矜持地坐在?台阶上。
小庄瞧见它之后,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乔翎发觉了,就叫她:“盆里?有鱼,小庄去切点给我们项链吃!”
皇长子?都没有反应过来,手里?边就被塞了两头蒜:“别在?那儿傻愣着了,赶紧给剥出来!”
皇长子?下意识地应了:“啊,好的……”
白应与公?孙宴是一起过来的,来的时间又要?比皇长子?和小庄再晚一些。
外边侍从?领了他们过来,来得?早的两位客人不约而同地望了过去,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
相貌都挺出挑,衣着却素简,前者神情温吞,后者眼瞧着是个活泼性格。
乔翎挨着给介绍了一下:“这位是白应白大夫,我的表哥公?孙宴。”
又向?他们示意早来的两个:“小侯,小庄。”
几个人挨着点头寒暄了几句。
乔翎又到?台阶前去,郑重其事地将?猫猫大王领了出来:“这位是我们猫猫大王,唤作项链,是一只极有本领的帅气猫猫!”
猫猫大王神气十足地叫了一声:“喵~”
小庄看?出来白应不是个爱言语的性格,见他始终温和地保持着缄默,也没有主动上前,而是同公?孙宴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皇长子?在?当剥蒜小弟。
白应目光四?下里?瞧了瞧,寻了蒜臼来,就着他的忙碌结果开始捣蒜,预备着待会儿用来烤茄子?吃。
皇长子?见那边两个人聊得?热络,自己?这边连个声儿都没有,难免觉得?不太自在?,再想着这位白大夫是跟越国公?夫人的表哥一起来的,却不知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