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梁氏夫人见状,便知?道她的确是不够了解,失笑之后,又告诉她:“你姨母是小说家出?身啊——你没发?现?她很了解那些志异故事和?风水堪舆之事吗。”
乔翎听?得新?奇极了:“哎?什么是小说家?”
“小说家,是九流十家当中的一个学派。”
张玉映在旁,对着她娓娓道来:“古书有?载,‘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不过到了当代,就是有?钱有?闲,亦或者有?此爱好?的人来做的事了,他?们专门记述民间传说,亦或者去考察不同地域的风俗民情。”
想?了想?,又补充说:“不只是县主,太叔京兆也在其中呢。”
梁氏夫人告诉乔翎:“他?们俩虽然是由圣上赐婚才结亲的,可实际上这是韩王为了给小女儿的婚事增添一份荣耀,专程去求的——他?们是年少时候外出?采风之际相熟,最后结为连理的。”
乔翎这才知?道,原来这夫妻俩之间还有?这样一段旧事。
她由衷道:“姨夫跟姨母很般配呢!”
一个是王府县主,一个是侯门之子,年岁相仿,又志趣相投,多难得啊!
梁氏夫人也笑着附和?:“是呢。”
又说:“真要?是调查这种事情,走官府途径,其实还不如你姨母那边迅捷。一来省却了官样流程,二来,对于地方县志,其实还是小说家的人知?道的最为详细。”
话赶话说到了这儿,乔翎也就顺势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都想?知?道的一个问题:“婆婆,你有?没有?觉得神都城里的那些小报,有?点太百无禁忌了,朝廷难道就没有?想?着管管吗?”
连圣上跟宰相的黄谣他?们都敢造!
梁氏夫人看她把尾巴撅起来,心里就明白?了大半,好?笑之余,又说:“这都是很久很久之前旧有?的成例了,好?像是高皇帝留下了话,不因言辞杀人?不过这话的水分其实挺大的……”
当年因为一言触怒天后乃至于先代天子,因而被斩首的还少吗?
她想?了想?,悄悄告诉儿媳妇:“我觉得,主要?还是因为小说家如今的领袖身份十分特殊——他?从来不对外露脸,听?成安说,小说家内部举办集会的时候,他?也只是戴着面具,沉默着坐在最上首听?人说话,自?己很少参与别人的话题。”
乔翎听?这个描述,不由得想?到了另一波儿从不露脸的人:“这——”
梁氏夫人会意道:“很像是中朝学士,是不是?”
乔翎点头。
梁氏夫人说:“成安也是这么猜的。就算不是中朝学士,想?来也有?别的了不得的身份吧?”
顿了顿,她小声说:“还有?人揣测,或许那是北尊。”
乔翎惊讶极了:“啊?!”
梁氏夫人没好?气地拍了她一下:“你那么大声干什么?”
乔翎委屈地揉了揉肩膀,说:“婆婆,我吃惊嘛!”
梁氏夫人这才说:“成安是小说家出?身,韩王其实也是。我这个舅舅没进过朝廷,打从年轻时候就喜欢寻仙问道,后来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才渐渐地消停了,两个孩子或多或少受他?熏陶,才加入了小说家……”
说到这儿,她再度压低了声音:“小说家的领袖虽然从不露脸,也很少说话,但并不是从来不说,我听?成安说过——她又是听?韩王说的,这么多年过去,那个人的声音始终没有?变过,韩王私底下揣测着,或许他?一直都没有?老去呢?”
能跟这一点对照上的,也就只有?北尊了。
如是再想?,以北尊的身份,在神都城里传传谣,这算什么事儿呢。
乔翎却心想?,那可未必!
不会老去——不,这话说的不够精准——几十年间不会老去的,不一定就是北尊,也有?可能是别的长生种。
想?到这儿,她为之莞尔,摸着下巴,意味深长道:“呵,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梁氏夫人面无表情道:“乔霸天,不要?在我面前装×。”
乔翎:“……”
乔翎就跟个被扎了一针的气球似的,瞬间萎靡下去:“……噢,知?道了,婆婆。”
……
成安县主风风火火地回到自?家府上。
她的丈夫太叔洪是靖海侯的胞弟、侯府嫡子,然而老侯爷和?老夫人俱都已经去世,兄弟几个分了家,已经各自?开府别居了。
成安县主其实更?喜欢这样——远香近臭,这么过,妯娌几个都舒服,有?什么事儿一起聚聚,也不算远。
这座府邸是她跟丈夫耗费了大心力建成的,各处用着都颇为顺心,夫妻俩共用同一个书房,两张书桌用画屏分隔开了。
这会儿太叔洪正?在书房,因为是在自?家,没那么拘束,随意地拉了一把安乐椅来,歪在上边翻书。
看她回来,还奇怪呢:“不是说出?去逛逛吗,怎么一头扎进书房来了?”
成安县主洋洋得意地哼哼两声,也没搭话,径直往自?己书桌前去,坐下来平复一下呼吸,又因为一路紧赶慢赶地回来出?了汗,要?伸手?去开窗户透气……
太叔洪跟过去,把她给拦住了:“你这一头的汗,吹了冷风容易生病。”
他?随手?抽了张垫纸,拿着给她扇风:“遇这是上什么事儿了?”
成安县主放了一根手?指在自?己唇边:“嘘。”
太叔洪:“?”
成安县主趾高气扬道:“已经不想?跟没有?隐藏身份的人说话了!”
太叔洪:“……”
……
夕阳西下,暮色渐起。
西市里那鳞次栉比的店肆门外,也都先后亮起了灯笼。
宗’正?少卿约了两个朋友来这儿吃饭,顺带着聊聊八卦,正?靠在门边上,就着店家的暖炉烤手?的功夫,忽然间瞧见了一个熟人。
身体先于思维有?了反应,他?果断地迎了上去,热情洋溢道:“薛大夫!”
薛中道回过头去,见是宗’正?少卿,脸上神情短暂地停滞了一瞬,转而从容笑了起来:“原来是阮少卿。”
宗’正?少卿主动邀请:“真是赶得巧了,居然在这儿遇见了——要?不要?一起来?人多,热闹,待会儿一起打牌!”
薛中道笑着摇头:“阮兄恕罪,我跟人有?约了。”
宗’正?少卿长长地“哎——”了一声,看他?彬彬有?礼地推脱,并无凑局之意,只得作罢:“好?吧,下次,下次。”
那边薛中道客气地朝他?拱了拱手?,往楼上去了。
宗’正?少卿忍不住想?:薛中道并不是个爱交际的人,平时很少往外边闲逛,也没成家,今天是约了谁?
居然还这么正?式的选了三楼的雅间,难道是会情人?
还有?当初御史台里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后居然是圣上出?面收拾烂摊子,给事情结了尾!
还有?越国公?夫人那影影绰绰的身份……
宗’正?少卿不知?道,宗’正?少卿很好?奇!
有?这么个心思绊着,再之后跟友人碰头之后,他?短暂思忖,就选了面对着门口的位置坐。
如此一来有?个便利之处,那就是上楼的人,他?都能瞧见。
除非对方走另一边的楼梯上去。
只是他?忖度着,薛中道走这边楼梯上去,说明他?去的房间离这边近,晚点他?约的人来了,如若不出?意外,想?必也会走这边的。
伙计领客,更?不会蓄意绕远。
宗’正?少卿这么盘算着,一边同友人闲话,一边也分了一半精神注意着外头。
如是过了约莫两刻钟功夫,一道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了楼梯口……
宗’正?少卿眼?尖瞧见,心头猛跳,一个没忍住,嘴里边的酒呛住了喉咙!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两位友人颇觉惊疑:“好?好?的,怎么就呛着了?”又伸手?给他?拍背。
宗’正?少卿恍恍惚惚,三魂七魄都飞走了一半儿,心里边想?的却是——难道薛中道约的居然是越国公?夫人?!
这俩人怎么会凑到一起?!
……
薛中道选了个临窗的雅间,进去之后左右打量几眼?,往既能看见窗外,又能面对入户门的位置坐了。
店里的伙计知?道这位是贵人,自?然客气,一边殷勤斟茶,一边询问:“薛太太,您这边儿是几位客人?小的在楼下等着,您的客人来了,马上就请过来……”
薛中道笑着谢了他?的茶,却说:“晚点会有?人来的,无需你多费心了。”
说完,随意地朝他?摆了摆手?。
伙计见状也不冒昧掺和?,又问:“那今天的菜式?”
薛中道说:“随便来几个招牌菜就成了。”
伙计毕恭毕敬地应了声。
这短暂说话的功夫,店里边的使女送了腌制好?的开胃果子和?茶点过来。
几人都看出?来薛中道不喜欢吵嚷,也不过多搅扰,搁下东西,便悄悄退了出?去。
薛中道随手?抓了把瓜子儿,没有?嗑,只是捏在掌心里,低头剥着,聊以消磨时间。
约莫过了小半晌功夫,外边响起了敲门声。
薛中道静静听?完,就觉得来客手?上很稳,心态料想?也该很稳。
敲了三下,每下间隔的时间也好?,敲门的力度也好?,都控制地恰到好?处。
他?从袖子里抽出?来一张手?帕,将自?己刚刚剥好?的瓜子儿放下,说了声:“进来吧。”
门扉“吱呀”一声,被人从外边推开了。
紧接着,乔翎绕几步路,出?现?在了入厅的门口,阳光灿烂地朝他?一笑:“呀,薛大夫,在这儿遇见你,可真是太巧了!”
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位不速之客看了会儿,薛中道短促地笑了一下:“看起来,越国公?夫人爱管闲事的老毛病又犯了。”
乔翎听?他?语气隐含嘲弄,难免窘迫。
迟疑几瞬之后,终于还是上前去,给自?己拉开了一把椅子坐下。
再见薛中道面前摆了一座瓜子儿堆成的零碎小山,便也就从果盘里抓了一把,开始殷勤地替他?剥瓜子儿:“剥瓜子多伤指甲啊,我指甲长,替薛大夫多剥几个!”
薛中道看着她,一言不发?。
乔翎也不管他?说不说话,自?己打开了话匣子,先说翡翠的事儿:“我家里有?个小丫头,前几日哭哭啼啼地去找我,说有?人收买了她的爹娘,叫她从我那儿偷一个我雕出?来的物件出?去……”
她简单说了前因后果,继而道:“我估摸着,这还是劳子厚那事儿惹出?来的,八成是有?个不太聪明的傻子,想?方设法替劳子厚翻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