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孺子?可教也!”
账房先生赞了一句,紧接着道:“正是如此!”
这话说完,他忽的想起来另外一事,踯躅几?瞬之后,终于叹一口气:“你姨母早先来过,她跟我说了一件事情,我一直犹豫着该不该告诉你,又因为你一直没来,便也就顺势拖延下去了……”
乔翎下意识问:“什?么事?”
账房先生紧盯着她的眼?睛,问:“你知不知道,中书?省的那位卢相公,也就是你在京兆狱里认下的那位义弟,身体里寄居着一条【空海之轮】?”
啊?!
二弟身体里寄居着一条【空海之轮】?!
乔翎愕然当场!
没等她从这个?令人震动的消息当中转圜过来,账房先生紧接着便抛出了第二条讯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时候跟你提起这件事吗?”
“因为南派这边也有一种记述——”
没等乔翎回答,他便已经给出了答案:“据说初代越国公姜良所持有的九天镜,是世间唯一一样不需要通过任何辅助手段,就可以打开一条通往空海道路的法器!”
……
乔翎原本?是去找账房先生解惑的,没成想最后却平添了更?多的疑惑。
她倒是想要再问呢。
初代越国公已经作古,那九天镜呢?
这种法器,应该比人耐造吧?
九天镜现在在哪儿?
还在姜氏的手里,还是落到了别的什?么人或者势力手上?
然而当她问起来的时候,那糟老头子?就露出一副意味深长又故弄玄虚的微笑,不肯再多说了!
真?讨厌!
乔翎有点郁闷地踏上了归途。
她没回正院,也没去找梁氏夫人,而是往后边荣寿堂里去寻老太君。
眼?见着就要到晚膳时候,侍女们已经开始往用饭的小厅那儿送开胃的蜜饯和果子?,乔翎听见屋里头传来小孩子?玩闹的声音,夹杂着姜二夫人的笑语声。
芳衣见她过来,又惊又喜,还有点唏嘘:“太太入朝之后就成了大忙人,等闲也见不到啦!”
也没通传,就领着她往里头走?,人还没进去,就先笑道:“老太君,您看看,是谁过来了?”
乔翎进门去挨着给两个?长辈见了礼。
老太君有点讶异:“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她很快反应过来:“是在衙门里遇上了什?么事儿?”又示意芳衣给孙媳妇搬个?凳子?过来。
乔翎就一五一十地把张家夫妇的事情讲了,末了道:“我觉得这事儿或许可以走?一走?礼部?的路子?,去查一查历年来地方州郡送到神都的朝天郎和朝天女的名单,乃至于那些?人现下的境遇,或许会发现什?么呢?”
她有点不好意思:“刑部?那边也就罢了,他们有这个?职权,但?是礼部?……就不好贸然过去了。”
“我知道您先前在朝的时候,就负责督办礼部?的事情,这会儿遇上事情,也就厚着脸皮来烦您了。”
“这有什?么?”
老太君和蔼笑道:“我常日?无聊,倒是盼着你过来烦我呢!”
她叫芳衣去取了自己的名帖来,又不无劝诫地说:“如果当真?有妖人作祟,且还牵扯到了这些?朝天郎和朝天女身上,背后的人必定不容小觑,甚至于……”
老太君眉宇间微露忧色,没有深言,只是语重心长地说了句:“小心些?。”
乔翎应了声:“您放心吧,我心里边有数的!”
……
第二日?是一旬一次的大朝,之于乔翎来说,原本?是没什?么稀奇的。
她如往常一般往待漏院去等候上朝。
又如往常一般寻到邢国公,跟他闲聊了几?句八卦。
最后,又如往常一般进殿,寻到自己的位置,站定了。
彼时圣上未至,她立在前头,目光随意地往四下里一瞟,忽然间就如同松树生根一般,定住了某一处。
中朝学士向来不会参与常朝,只有如今日?这般大朝的时候才会出现,且即便是出现,多半也只是点个?卯,并不会具体的就某件事情发表评述。
乔翎入朝眼?见着就要满一个?月了,中朝学士也在殿上见过了几?回,于她而言,早无什?么稀奇可言。
然而今天来的这位中朝学士……
然而今天来的这位中朝学士!
心脏在胸膛里狂跳不止,她定定地看着他,眼?珠一错不错。
对方似乎感觉到了乔翎那过分灼热的视线,又好像没有,但?是这种单方面?的视线上的僵持持续了片刻之后,他稍显不自在地,很轻微地偏了偏头。
乔翎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
后边的朝会大背景是太常寺和礼部?联手对阵户部?和京兆府,要求将神都城内近年来逐渐成了规模的工厂滚出城去。
原先在神都城外的那些?工厂,滚得更?远点。
总而言之,通通都给我滚!
要说实权,太常寺跟礼部?联起手来必然刚不过户部?加京兆府。
但?是要说起礼法来,不必加上礼部?,太常寺自己就能把后边那俩吊起来打!
太常寺出具了下属医院乃至于匠作都水监联合出具的检验报告——神都城内水系里的淡水类生物?较之三十年前锐减了四成之多,这还是神都城内,天子?脚下,那些?个?工坊不敢做的太过分。
到了神都城外,尤其是远离贵人们所在城区的地方,相邻水系里边几?乎都要看不见活物?了,相隔几?里就能闻到臭味。
与此同时,太常寺还出具了下游水域百姓的患病率和近年寿数统计,相当的不容乐观。
太常寺卿杜崇古神色肃然,先向御座之上的圣上拱手示礼,末了转向群臣:“这可是神都,是天子?脚下、帝国腹心啊,总不能没亡在外敌手里,却亡在自家手上吧?”
他厉声道:“就算不去顾虑国家,好歹也得顾虑一下自己和子?孙后人,人人家里都有几?口井,难道诸君以为井下的水系还是独属于你们自己的不成?!”
这会儿前任户部?尚书?大王升任宰相,新任户部?尚书?还未到任,到最后,火力全?朝着太叔洪这个?京兆尹去了。
但?京兆府其实也有京兆府的难处。
你们太常寺跟礼部?动动嘴皮子?,后边的活儿可全?都是我的!
工坊迁出去,这很简单啊,一纸政令就能办到,可之后呢?
把人撵走?,旧工坊没法挪出去,是不是得赔偿?
新工坊要建起来,是不是得在神都城外分地?
都说了要远远地把这些?工坊迁走?,到时候工坊里做工的人怎么办,每天靠腿跑上百里,来回通勤?
依附于工坊维持生计的小生意怎么办?
还有旧城区的拆迁和维护……
国子?学祭酒就忍不住说:“其实近年来国子?学里的学生日?多,早就该扩建了。”
太叔洪:“……”
国子?学出来的朝廷官员给母校(?)情面?,不免要出来应和几?句。
太叔洪:“……”
兵部?尚书?也凑了一嘴:“之前不是还在说筹建军校的事儿吗?”
太叔洪:“……”
工部?尚书?摩拳擦掌,他简直太乐意干这个?活儿了,这哪是活儿啊,这是滔天的富贵!
他几?乎是马上就说:“本?来底下一直都在说居神都,大不易,这会儿把那些?工坊拆了,刚好可以改建成居民区啊!”
太叔洪:“……”
太叔洪幻视自己孤单弱小又无助,这群涌上来的同僚们就跟某种挥舞着触手的邪恶多爪生物?似的,你一胳膊我一腿,将他越缠越紧,多爪分尸!
怎么都来薅我啊_(:з」∠)_
我还没把坊市的事儿收尾呢……
只是他觑着政事堂宰相们稍显凝重的脸色,就知道这事儿是必然得办的了。
得啦,忙吧!
神都这样的雄城都能被?建起来,跟这高?皇帝时期的工程比起来,如今要面?对的还算什?么?
圣上的声音从御座高?处传来,含着几?分迟疑:“京兆以为此事如何?”
太叔洪言简意赅,铿锵有力:“要办,得办!”
紧接着就说:“请陛下给臣两天时间出去走?访,七日?之内,臣就此事具体拟一道奏疏出来。”
圣上的语气里便平添了几?分欣赏:“你做事,朕向来放心!”
于是此事就这么敲定了。
等从太极殿出来,太叔洪就着手开始准备今天的工作,甚至于直接省略了回京兆府的步骤。
他嘱咐崔少尹:“你来替我接手坊市那边的事情,左右也只剩下收尾了,我稍后直接回府去换身衣裳,就出城去……”
说着,太叔洪果断出声,叫住了刚出殿的太常寺卿杜崇古:“杜太常,您手里边的奏疏和相关数据有副本?没有?有的话烦请送一份给我。”
杜崇古笑着朝太常寺的两位少卿招了招手,那两人便默不作声地过来,各自从袖子?里取了厚厚的一摞文书?过来。
杜崇古不无自得道:“我就知道你会找我要!”
又说:“但?凡有能用得到太常寺的地方,只管开口,事情是我挑起来的,没由得全?都丢给你们京兆府不是?”
敢担事,也能做事——从个?人感情上来说,他对太叔洪是有着相当好感的,当然也不会吝啬于伸出援手。
能做良臣,谁想做佞才呢?
太叔洪也不同他客气,笑着谢过之后,收到自己袖子?里,打眼?一瞧,左右袖子?里都是鼓鼓囊囊的一团了。
他又叫乔翎:“乔少尹,你去查一查神都城内工坊的分布和所有人,如若真?的需要搬迁,遇上硬茬子?,还得你去劝说他们才成……乔少尹?!”
太叔洪没听到应声,回头去瞧,才发现自己这个?下属今天居然没有跟上来!
他吃了一惊,回头张望,只见到先前上朝的各衙门要员或者三五成堆,或者零零散散地出来,独独少了那张熟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