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是老闻相?公,又或者还有别的什?么人?
皇长子同小庄相?较起来,诚然不?够聪明,但出身和教育使然,他又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察觉到小庄决计无法?察觉的事情。
卷宗里,乔少尹着重标注出来的那几个时间……都非常敏感。
一个年近百岁,却仍旧精神矍铄的政坛耆老,其实不?算特别。
特别的是有几个时间对应上了先帝薨逝的那年,而张氏夫妻失子案,也恰恰发生在朱皇后薨逝的那年……
皇长子少见地有点不?安,心?头发冷。
他很害怕最?后挖出来一个令自己绝望又惊恐的真相?。
乔翎接到手里从头到尾翻阅一遍,心?里边就有了底。
她瞟一眼座钟上显示的时间,说的却是:“小庄,这件事交给你来办——严密保护好赵六指,给他的食物和饮水都要你亲自看过才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接触他!”
小庄神色一肃:“是!”
皇长子下意识道:“那我呢?”
乔翎抖了抖先前?太叔洪开具的那份文书,拍到他的手心?里:“你带上人去闻家,把这个人给我提回来!”
皇长子有点打怵:“我要是给办砸了怎么办?”
乔翎真是奇了怪了:“就是带个人回来问话,这有什?么难的?他是房主,他的房子里死?了那么多?人,京兆府叫他来问几句,这不?是很正常?”
皇长子踯躅着道:“老闻相?公……”
单论辈分的话,这可是比韩王更胜一筹的老登啊!
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登,怎么可能登得过百岁老登?
真把老闻相?公搞出个好歹来,他爹虽然是亲爹,但也是会?下狠手收拾他的!
乔翎无奈道:“你是去办正事的,又不?是惹是生非,老闻相?公凭什?么为难你呢?京兆府这边程序合情合理,就算是把官司打到朝堂上去,咱们?也不?怕啊。”
皇长子弱弱地问:“……那你干什?么啊?”
他真正想说的是,你怎么不?去?
乔翎就叫他看了看自己手里边那个纸包:“这是白大夫从那些死?士鞋底下刮下来的泥土,暗地里探查太麻烦了,我去闻家一趟,问问老闻相?公,看他们?家园子里有这种土壤没有?”
皇长子神情木然:“……”
怪不?得你能当我领导呢——你这是贴脸开大啊,领导!
乔翎还问他呢:“不?然我们?俩换换?你去问他也行。”
皇长子敬谢不?敏:“……我还是去把那个管事给拿回来吧。”
……
说起来,乔翎这还是头一次登闻家的门。
先前?梁氏夫人牵线搭桥,闻夫人倒是往越国公府去做过客呢——哦,论辈分,闻夫人是老闻相?公的孙媳妇。
当时席间觥筹交错,气氛和睦,宾主尽欢,同今日比起来,显然就是另一番场景了。
闻夫人听?人说京兆府的乔少尹来了,心?头便是一突,倒不?是喜欢不?喜欢乔翎的缘故,而是现下这时辰该是上值时间,对方赶在这个时候过来,显然是有公务在身了。
闻夫人匆忙往前?堂去见客,果然见乔翎身着官服,她见状也就肃穆了神色,宾主简单寒暄几句之后,听?对方道出了来意。
“我有些事情不?明,想要拜见老闻相?公,是否可以请夫人代为通传一声??”
这其实是句很冒昧的话。
但乔少尹应该并非冒昧人。
并非冒昧人的人却说了句冒昧话……
闻夫人眉毛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初,从容一笑,使人去老闻相?公那儿传话:“去问一问,看祖父是否有意会?客?”
乔翎见状,不?由得心?想,闻夫人真是聪明人!
如是静待片刻,终于?有人过来传话:“老令君请乔少尹过去说话。”
闻夫人脸上的笑意便愈发和煦起来,起身亲自领着乔翎过去,同时又心?想:
这是老爷子跟乔少尹之间心?照不?宣……
还是说,这位不?到半年时间就在神都城里闯出了赫赫声?名的乔少尹,的确颇有些不?凡之处?
……
等乔翎从闻家离开,重新回到京兆府之后,就发现京兆府里的人看她的眼神都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因为知道乔少尹铁面无情,就连老闻相?公的心?腹管事,也硬是一点情面都没给,生生把人给提回来了。
崔少尹到底是个忠厚人,捂着嘴,悄悄去问她:“查到老闻相?公身上了?”
乔翎学?着他的样子,也捂着嘴,悄悄回答他:“是啊,查到老闻相?公身上了!”
崔少尹:“……”
崔少尹被气笑了:“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案件的卷宗他已经看过了,大概上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可就是因为知道,才更不?敢挤这个疮。
天命,寿数,活人炼丹,无极……别忘了,最?早的记述可以追溯到几十年前?,那是什?么年月?
老闻相?公还远不?能一手遮天呢!
再去想先帝薨逝的时间和一向孱弱的身体,据说,当今年幼时也曾经生过一场大病……
这还怎么往下查啊!
崔少尹神情严肃,劝她:“就到这儿吧,乔少尹!”
乔翎坐在书案前?,两手交叉着支着自己下巴,看着面前?苦口婆心?的崔少尹,无奈一笑,忽然间手臂发力?,掀翻了面前?桌案。
“要查!当然要查!凭什?么不?能查?!”
她铿锵有力?,唯恐外边的人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崔少尹,你害怕是你的事,我可不?怕!”
桌案上的文书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崔少尹猝不?及防,怔在当场,回神之后,一时百感交集。
气她不?开窍,怒自己无能为力?,感怀她将自己摘出去,其中?不?免还夹杂了一点茫然……
无言良久,崔少尹拂袖而去。
中?午下值吃饭的时候,脸都是青的。
太叔洪悄悄劝他:“别管那个愣头青了,随她去吧。”
崔少尹张口欲言:“怎么这么……”
半晌过去,才憋出来一句:“待会?儿她要是过来了,跟我说话,我也不?理会?她!”
太叔洪:“……”
太叔洪和稀泥:“啊,好的好的,我们?俩都不?理她,晾着她,孤立她,让她一个人难受去!”
只是最?后叫他们?失望了。
因为这天中?午,乔翎没有在京兆府吃午饭。
她去御史台寻薛中?道去了。
……
如是等这一日上班结束,回到越国公府之后,将将下马,门房就忙不?迭说了:“太太回来了?太夫人那边早早交待过来,说您要是回来,就往她那儿去一趟。”
乔翎应了声?,将缰绳递给侍从,自己摘下大氅上的兜帽,大步往梁氏夫人处去了。
梁氏夫人打发了所有侍从出去,自己一个人焦灼不?已地在屋子里等她,见人来了,头一句就是:“怎么会?查到闻家呢?”
乔翎从前?面对过许多?敌人,有皇室的亲王和公主,也有勋贵出身的高皇帝功臣,还有作为后族的外戚,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他们?身上最?显赫的那个身份,并不?归属于?朝堂。
说的更加清楚明白一些,就是这些人实际上都有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真的闹出点什?么来,圣上站出来说句话,最?后很容易就不?了了之了。
但老闻相?公不?一样。
他是文官集团的标杆性人物,是一颗活化石,声?望之盛,比肩唐红,甚至于?隐隐地压了后者一头——因为他资历够高,活得也足够久!
如今政事堂里的宰相?们?见到他,都要执晚辈礼,这么说吧,韩王都不?怎么敢在他面前?作妖!
他跟乔翎从前?遇上的所有敌人都不?一样。
也正是因为老闻相?公身份特殊,能够与他一起参与这个案子的,甚至于?隐隐驱使他的,又会?是什?么人?
相?较于?走马观花的崔少尹,梁氏夫人更清楚这案子里边隐藏着的危险:“你,你还要再继续查吗?”
乔翎一歪头,看着她,笑眯眯地反问:“为什?么不?呢?”
梁氏夫人定定地看着她,久久不?语。
乔翎反倒觉得奇怪呢:“婆婆,你怎么不?劝我?”
梁氏夫人轻轻说:“劝的动的话,你就不?是乔霸天了。”
她心?烦意乱地叹了口气,重又坐了下去,对着空气里不?固定的某个点看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随你去吧!”
梁氏夫人气呼呼地说:“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才不?管你呢!”
乔翎忍俊不?禁道:“明明就是在担心?我嘛,还不?好意思?讲!”
梁氏夫人勃然大怒:“呸,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乔翎抗议着叫道:“就是,就是!”
梁氏夫人还要再骂,这会?儿外边陪房干咳一声?,过来传话:“芳衣姑娘来了,老太君请太太过去说话呢。”
婆媳俩听?完赶紧正经起来,整了整身上衣冠,往老太君处去了。
过去的路上,芳衣说了找她的缘由:“老太君听?说太太查案,查到了老闻相?公身上,很不?放心?呢……”
等到了之后,老太君果然也问起了此?事:“老闻相?公的那个管事,是怎么回事?”
乔翎便简单地说了事情原委:“房主是他,自然得拿他去问话了。”
老太君神情凝重:“可我听?说,你不?仅仅拿了那个管事,还去见了老闻相?公?”
这话落地,梁氏夫人都不?由得将目光投到了乔翎脸上。
她也不?隐瞒,点点头,坦诚道:“案子牵扯到老闻相?公,他又年事已高,不?好传召,当然就得我登门去讯问了,这不?是很合理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