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是日,东平侯府做东,小苗氏与婆婆郑国公?夫人作陪,靖海侯夫人与成安县主列席,没有经过官府,几家见证着,痛快的?结束了这?段纠缠几十年的?婚姻。
大?苗夫人看着手中的?和离书,神?色有转瞬的?恍惚。
承恩公?在做哑巴。
小苗夫人很嫌弃这?个前姐夫:“他这?像什么样子啊!”
裴夫人笑道:“能就这?么结束,已经很好了。”
宴饮结束,婆媳二人上了马车,一路无话,将要抵达自家的?时候,小苗氏才听婆婆状若不经意的?说了一句:“这?回的?事,真?该好好谢谢越国公?夫人。”
小苗氏起先一怔,会意之后,不过刹那之间,后背上薄薄的?生了一层汗出来。
她?毕恭毕敬道:“是,儿媳知道了。”
裴夫人倒是也没多说,转而道:“承恩公?虽不济,但刘四郎夫妻俩人还不错,以?后如常走动?着,别疏远了。”
小苗氏起初以?为婆婆说的?是这?回刘四郎夫妻俩劝说承恩公?退步的?事情,便要点头应下,再一想,忽然觉出不对。
婆婆都知道自家妹俩事发当日就去?了越国公?府,刘四郎主理内卫之事,难道会不知道?
他知道,想必也就能够猜出自己姐妹二人在当日之事中发挥的?作用,可即便如此?,也按下没有发作,甚至于操持着推动?这?件事情圆满结束。
小苗氏意会到这?一点,难免心有所悟:“平日里寒暄客气多少句,都不如真?正经历一件事情,更能看清人的?品性?。”
裴夫人见她?明白,脸上的?笑里就多了几分满意:“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
东市的?酒肆里,几个酒客数次推杯换盏,脸上俱都已经有些醺然。
他们说起今次承恩公?府的?事情来。
“先前看老承恩公?的?葬礼给搅弄的?那么难堪,还以?为这?回分家也该有场热闹看的?,只是没想到,反而是云淡风轻的?结束了……”
另有人说:“不快刀斩乱麻怎么行?先是葬礼,再是夫妻和离,刘家的?脸都丢尽了,再丢,可就得倒欠了!”
酒客们哄笑起来,笑完之后又忍不住道:“不过,越国公?夫人为人倒是真?的?豪迈不羁,有侠士风范……”
几人占的?是靠窗的?那一桌,再往酒肆里边去?瞧,隔着屏风独坐饮酒的?,却是个黑衣剑客。
他桌前摆一碟酱牛肉,一盘盐水毛豆,并一坛酒,再配了那几人的?言谈笑骂,一并下酒。
等?这?顿饭吃完,那剑客叫了跑堂的?小二来结账,继而问:“承恩公?府的?名声,好像十分的?差?”
那几位酒客言说的?时候,这?小二也在一旁听着,这?会儿听剑客问,便了然笑道:“太太想必并非神?都人氏吧?倘若是的?话,只怕便不会有此?一问了。”
见那剑客不言不语,只是神?色专注的?看着自己,他倒是正色了点,看看左右没人注意,才小声说:“我有一回撞见他们家往外拉人呢,说是打死了个小厮,虽说是奴籍,卖身给他们家了,可那也是条性?命啊……这?还是我瞧见的?,没瞧见的?,不知道有多少呢!”
这?小二有点物?伤其类。
虽然他既不是奴籍,也不是承恩公?府的?下人,但对于他这?样生活在底层的?平头百姓来说,承恩公?府这?种骄横跋扈、并不把寻常人性?命当回事的?行事作风,是非常恐怖的?。
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哪天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挡了承恩公?府的?路,继而直接被拖到路旁去?挨一通毒打……
黑衣剑客听了,倒是没说什么。
他点点头,结账后给了赏钱,背上剑出门去?了。
……
夕阳西下。
橘红色的?余晖就像是篝火熄灭前的?挣扎,最后在天际闪烁着。
大?公?主身着常服,头戴帷帽,出现在神?都城中某处临水的?荫蔽茶楼里。
二楼的?雅间里早就有了一位等?待已久的?客人,坐在屏风后听见推门声响起,不由?得笑道:“公?主还是来了。”
大?公?主自袖中取出一片织金的?衣料,摆到进门处的?条桌上,淡淡道:“因为这?的?确是进献给皇室的?锦缎,而你?又在信中说,有一个知道之后绝对不会叫我后悔的?秘密想说给我听。”
那人笑着应了声:“不错。”
大?公?主遂开门见山道:“如今我已经到了,你?大?可以?开口了。”
客人却说:“在告知您这?个秘密之前,我想先告诉您我的?态度——或许我们是可以?合作的?,殿下。”
大?公?主不置可否,只说:“等?我听完再说。”
“您可真?是……”
客人有些无奈的?笑了起来,倒是没有再卖关子:“公?主是当今天子的?长女,论才干和品性?,也要胜过您的?弟弟、今上的?长子楚王,是以?您应该觉得,自己有很大?的?概率能够坐上那个位置吧?”
大?公?主并不接腔。
客人对于她?的?沉着并不意外,继续道:“只是很可惜,我想要告诉您的?这?个秘密,或许会让您先前多年的?心血都付诸流水呢……”
大?公?主听他说了半晌,都没有切入正题,心下已经生出了几分不耐。
或许是个无聊之人?
这?时候却听客人短促的?笑了一声,那言辞像是刀一样,猛地扎进了大?公?主的?心口:“皇室所谓的?立长,说的?是长子也好,长女也罢,都要有一个前提——中宫无所出吧?”
茶室内灯影憧憧,连带着他在屏风后的?影子也便觉诡谲莫测起来。
大?公?主心绪猛地一跳,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客人的?声音仍旧温和从容:“我想说的?是,殿下,或许我们是可以?合作的?。”
他很了解现下大?公?主心头涌动?着的?汹涌浪潮,不等?她?出声催促,便讲出了她?心有惊疑、但是又不敢将其真?正落到实处的?那个猜测:“当今与朱皇后有一个孩子,您应该知道吧?”
大?公?主脸上血色稍退,语气却还坚定:“我知道,那个孩子并没有被生下来,”
客人于是幽幽的?笑了起来:“公?主何必如此?试探我呢?您应该很清楚,朱皇后的?那个孩子,其实是生下来了。而我今天要告诉您的?就是——那并不是一个死胎,那个孩子,如今还活着!”
大?公?主脸上的?血色终于消失了。
她?立在门口,几乎能够听见胸腔里的?血液在血管中跳跃的?声音。
如果朱皇后当初诞下的?并不是一个死胎……
如果那个弟弟,或者妹妹如今仍在人世……
那皇位的?继承序位上,她?也好,大?皇子也好,通通都要往后靠!
可是……
大?公?主的?思绪猝然收紧了一瞬,语气稍显急促:“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朱皇后作为母亲,没道理不去?保护自己的?孩子,尤其她?在宫廷之中,并不是漂泊无依之人——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有着皇朝四柱之一的?定国公?府作为依靠!
而宫里的?人,无论是太后娘娘,亦或是当今,都没有理由?做出这?样的?事情,何必遮掩中宫嫡出的?降生,继而对外宣称那是一个死胎?
客人没有答话。
只有江上的?清风从屏风后隐约拂来。
大?公?主心有所悟,踱步往屏风后去?看,果然见其后窗扉半开,轻纱质地的?窗帘在江风前飘摇,而那客人,却已经失了踪影。
……
夏末的?夜晚是很美丽的?。
见天朗气清,越国公?府众人在水阁里行了一场家宴,不只是长房和二房的?人,连同广德侯夫妇也一起来了。
水边堆起半人高的?木柴,里边扔了香料,噼啪声中,火焰燃起有一人多高。
那美丽的?、闪烁着幽蓝色光泽的?织梦娘在夜色中翻飞,继而越过屋脊去?了。
门户洞开的?厅堂里,梁氏夫人、姜二夫人与广德侯夫人姜氏正同老太君一处说话,广德侯则饶有兴致的?考校起了姜裕,侍女们不间断的?将美酒和鲜果送上,穿插其中,笑声不断。
姜迈体弱,受不了烟气,也不愿搅扰别人的?谈兴,叫人搬了把椅子独坐在避风处,眼看着院子里的?场景,也觉得很有意思。
芳衣带着几个厨娘在烤肉,另还炙了驼峰,烤了一点时鲜的?蔬果。
张玉映卷起袖子,露出一截莹润的?小臂,正执着一把极薄的?刀在切脍。
乔翎像只秃鹫一样,兴致勃勃的?盘旋在她?身边。
再远一点的?地方,乐师们正在调弄乐器,先前乔翎请到府上来的?那个杂耍人也正在核对自己箱子里的?东西。
姜迈微微出神?,这?功夫乔翎已经到了近前,大?概是因为方才离烤架有点近,她?脸上染了一点灰。
乔翎小声问他:“你?吃鱼脍不吃?吃的?话我偷偷拿一点过来,现在的?鱼脍最新鲜!”
姜迈其实很少吃生的?,肠胃受不太了,只是看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居然鬼使神?差的?点了下头:“好。”
乔翎于是瞄一眼厅内,用小盘子端了一点过来,屁股往他座椅上一挤,挨在一起开始吃鱼脍。
间歇里说:“二弟他约我去?吃饼呢,你?去?不去??韩相?公?应该也会去?,或许还会带一只他炖的?鸡——韩相?公?鸡炖的?极好!”
姜迈用手帕温柔的?擦掉她?脸上的?那一点灰,道:“我方便过去?吗?”
乔翎说:“怎么不方便?二弟本?来也叫你?去?呢!”
姜迈便点点头:“那就一起过去?。”
乔翎嘴巴被占着,含糊的?应了一声,忽的?瞥见什么,不由?得开心起来:“看,那儿有两只叮叮猫!”
梁氏夫人养的?那只狸花猫也在附近,大?概是听见声音了,不由?得竖起尾巴,稍显惊奇的?东张西望起来。
姜迈也奇道:“什么猫?”
乔翎指给他看:“叮叮猫!”
姜迈和那只狸花猫齐齐看了过去?,怔然几瞬之后,前者哑然失笑,后者则带着一点被愚弄的?愤怒“喵!”了一声。
姜迈好笑道:“那不是蜻蜓吗?”
乔翎理所应当的?说:“我们那边儿就管它叫叮叮猫呀,我觉得比蜻蜓可爱!”
姜迈笑着附和她?:“是的?,可爱。”
肉烤的?差不多了,驼峰滋滋冒油,芳衣切了一碟首先送到老太君面前去?。
梁氏夫人要使人去?叫继子和儿媳妇过来,却被广德侯夫人拦住了。
姜氏笑道:“叫他们俩一起说说悄悄话吧,瞧那俩人,多要好。”
老太君也说:“是呢。”
叫芳衣给他们俩切一碟肉过去?:“叫他们在那儿安生猫着就成。”
张玉映的?鱼脍被送上桌,接下来就没她?什么事儿了,侍宴的?活儿,有芳衣盯着。
她?悄悄又端了一碟鱼脍给乔翎送去?。
乔翎会意的?朝她?眨一下眼,接过鱼脍的?同时,往她?手里边塞了一张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