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幕幕
不只是每月多了五两例钱,而且还有了一笔六部尚书的月俸,还是从本月起!
她终于不用省吃俭用了,她也想买副新的头面,又想置几身新衣裳,她每次见了朱曼曼的新衣裙都羡慕,还有西域商人售卖的用奶酪和冰做的冰酪,特别好吃,可惜太贵了,这下她能买得起了!
如此想着,这一整日她都心情不错。
等到正午,却听说小姑子魏芙又过来了。
魏芙每次过来都是先去向国公爷请安,再去宜安院见过她母亲,接着去向二婶请安,然后去三婶那里一趟,就直接回宜安院了,下面几个嫂子,包括宋胭这个亲嫂嫂,她是从来不会过来一趟的。
于是宋胭也不自己跑过去见她,就假装不知道似的。
但等到下午,宜安院那边传话,说让她过去一趟。
她一去,便见到魏芙在与婆婆说笑,待看见她,两人的脸色都严肃起来,宋胭先见过婆婆,再与魏芙打招呼,魏芙又是神情淡淡应了一声。
张氏道:“今日一早,老大旁边的黄嬷嬷来同我说,说是以后他发放的月俸,就不用我派人去领了,交给你领,这事想必是你和他提的吧?”
宋胭连忙道:“儿媳不曾提过这事,是向大爷说起近日开支多,大爷就顺口说原先他的月俸都是母亲在领,要不然后面就让母亲不必劳心,让我去领罢了,我就说都凭大爷的意思。”
张氏轻哼一声,明显不信:“我的意思,你才进门,府上人情开支也不用你管,你手上用不了那么多钱,何必这么急吼吼的要把钱自己管着?你也不怕被人说闲话。”
魏芙帮腔道:“不是我说,大嫂一下子拿那么多钱,用也不知道怎么用。”
宋胭自然知道婆婆是听了魏芙的撺掇,不准备把魏祁的俸禄给她,这种时候她是多说无益,但魏芙的话实在让她生气,似乎就在讽刺她没见过多的钱,便还口道:“二妹说笑,就算大爷的钱在我手里,我也是看管,而不是挥霍,多数的钱不都留着以后嫁女娶妇么?”
魏芙半晌说不出话来,却又明显被惹怒,最后道:“什么挥霍,大嫂的意思难道是母亲会挥霍?”
宋胭实在不想理她了,同张氏道:“母亲知道,我自然不是那个意思。”
“哼,那又何必急着管钱?我还听说有人拿了婆家的钱补贴娘家呢!”魏芙道。
宋胭冷了脸色,开口道:“二妹,你这话……”
“算了,都少说几句。”张氏带着斥声道:“这事就这样吧,老大那里,我再同他说一声,钱就先放在我这里,你真想要,等过个两年,有了儿女,开支大了,你也沉稳些,那时候再拿不迟。”
宋胭极尽克制道:“是,全听母亲安排。”
从宜安院出去,她委屈得几乎哭出来。
原本没想过拿魏祁的俸禄的,她都不知道他俸禄是婆婆在领,明明是他自己提起的,现在却要让她来受这一顿气。
魏芙实在是欺人太甚,可她有婆婆护着,自己只能生生忍受。
回到自己院外,眼眶早已红了一圈,又想起魏曦还被安排在房中读书,怕被她看见,便在院外站了好一会儿才进去。
她在心里想,也许这事还要和魏祁说一说,不只是钱,还有魏芙对她的恶意。
魏祁却是到入夜都没过来。
她知道他下午就回来了,此时必定又在景和堂忙着,也不知用过饭没有,便找了过去,看他有没有闲下来。
天色带着些残亮,不用提灯,她到景和堂,正见到丫鬟拿着漆盘,从魏祁房里出来,见了她,一笑,恭声道:“大奶奶。”
宋胭认识她是婆婆身边的大丫鬟之一,彩玉,也温和道:“彩玉姑娘怎么到这儿来了?”
彩玉道:“姑奶奶拿来的糕点,太太让我给大爷送一些来。”
“劳烦姑娘了。”宋胭说。
两人打完招呼,彩玉去了,宋胭径自去魏祁房中,他房里已经燃了灯,此时正在书案旁写着什么。
他身量比国公府其他几个少年都高大一些,据说曾经亲自带兵与匪寇对阵,身上带着些武人的刚猛之气,但此时在烛光下伏案疾书,却又有一种温和沉静,从她的角度看他的侧颜,倒真是剑眉星目,鼻若悬胆,玉岚说得对,他确实是俊朗的。
无意识地,她想起他昨夜的温存来,在她耳边说让她唤他夫君,那样的他几乎不是他。
脸颊微热,她犹豫片刻,终究是不好意思在有光亮的情形下开口叫夫君,便缓步走进去,魏祁听见声音抬起头来,她关心道:“怎么这么晚还在忙,用过饭吗?”
魏祁回道:“用过了,晚上你先睡,我不定要到什么时候,若太晚了就不过去了。”
“事情哪有做完的一天?”宋胭说着,看到他桌角放着的一盘红豆蜜糕,一碗银耳羹。
显然这就是彩玉送来的,到现在还一口没动,宋胭觉得奇怪,因为明显魏祁是不喜欢甜食的。回门那天母亲让她带来的糕点,那是真正有名堂的扬州糕点,魏祁愣是一口没动,从那时起她就知道他不爱甜食,却没想到婆婆却让人给他送甜食来,大概是忘了吧。这时魏祁说道:“内阁几位都是年逾花甲的前辈,精力多少不济,我年轻,自然多做一些。”
的确是这样,宋胭自己也将最费神的账目拿过来做了,这样才有可能接替二太太成为当家主母。
她开口道:“下午母亲将我叫了过去,说俸禄的事缓两年再说,二妹不知是有意是无意,还说有的人会偷偷贴补娘家,我说好,全听母亲的意思,就回来了。”
“刚才彩玉过来也和我提了这事。”魏祁放了笔看向她:“既然母亲如此说,那就算了,她说等有了孩子,那大约也就这两年时间。”
随后又接着道:“二妹那里你不必介怀,她性子确实直率些,说话无顾忌,你别往心里去。”
宋胭再一次觉得委屈,又失落,绝望。
一句“就算了”,一句“别往心里去”,就当这事从来没有过。
沉默片刻,她低声道:“但她的话太伤人,我无法不往心里去。”
魏祁回道:“她一年也来不了几次,你毕竟是嫂嫂。”
宋胭无言以对。
她还想争辩几句,他却已经低头继续去忙自己的了。
于是她终于意识到,男人在床上的话不可信。那片刻的温柔,不过是一时欲念上头而已,她竟还当了真。
想想江姨娘也曾是他的女人,也曾和他缱绻温存,低语呢喃,他说不定也承诺过什么,也让她叫他夫君呢?现在呢?还不是从不去看一眼,提起来都透着厌烦。
宋胭突然觉得自己除了出身比江姨娘好一些,因此得个正妻之位,其实在他心里也不比江姨娘强多少。
她暗暗吸气,最后道:“再没什么别的事,我就不打扰大爷了,大爷也顾惜身体,早些休息。”
魏祁“嗯”了一声。
她转身离去。
待她离开一会儿,魏祁停下笔来,转身看向房门的方向,他也能看出来,她是有些不高兴的,大约希望他能替她出面去斥责妹妹几句?
但妹妹是母亲的心头宝,平常他忙,弟弟也少待在家,多亏妹妹常回来陪一陪母亲,又是出了嫁的姑奶奶,他做大哥的不可能因为几句话的事而去替妻子出头违逆母亲、责备妹妹,那实在不像话。
他想,等后面得空了,将他手上的几份地契和银票拿出来给妻子,再有夏季的冰、纱贴补钱快发放了,到时候直接给她,她大概也就气顺了。
公务堆积如山,后院之事过于繁杂费神,他轻叹一口气,实在不愿多想。
第22章
因为俸禄的事,宋胭之前对魏祁起的那点夫妻温情全没了,只觉得好好侍候着就是,将真正的心思都放在了管理账目上。
国公府和京中哪些人家是什么交情、平常往来都是什么礼数、节令走动、红白喜事,她都循着账目好好看,这样自己就能把其中往来摸清楚记在心里,相对来说,府上月例银子都更简单一些。
秋月这几天却有些魂不守舍,宋胭闲下来,问了一声,秋月却又说没事,可下午她教魏曦珠算,却被魏曦发脾气:“错了,做事三心二意,不会教就别教了!”
秋月毕竟是宋胭身边的大丫鬟,听到这话,有些没脸面,脸上涨红了一片,却又无话可说,只得认错道:“对不住姑娘,是我走神了。”
宋胭在一旁看了,朝魏曦道:“你既瞧不上老师,那就自己去学吧。”
魏曦能听出来她是在给秋月撑腰,心中不高兴,拿了算盘就一扭身回自己房中了。
待她离开,宋胭才问:“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失魂落魄这么几天?”
秋月抹起眼泪,一旁春红忍不住道:“前几天她娘过来找她哭诉,说她奶奶病了,咳血,要钱治病,家里没有,她爹准备把她妹妹卖了。”
宋胭一听,转眼去看秋月,果然秋月哭得更伤心。
她也知道秋月家就在京郊,手上有几亩薄田,其实并不算差,但她爹好酒,平日懒散,不愿劳累,她娘也没有主意,两人膝下孩子不少,三儿两女,秋月是老大,十年前收成不好,就将她卖到了宋家;如今家中奶奶病了,竟又想起卖小女儿。
春红恨声道:“牙人那里嫌她妹妹太瘦,不伶俐,开价十两,她爹嫌少了,要卖给人贩子,那能送去什么好地方,八成就是那种地方了。”
“那种地方”自然就是青楼。宋胭没见过秋月的妹妹,却也知道她妹妹还不到十五。
秋月哭道:“我从家中离开时,她才三四岁,一直追着我跑,前几个月还托人给我送枣子,家里活都是她做,爹爹怎么就这么狠心,非要卖她,说是替奶奶治病,我看就是不想出嫁妆!”
京中彩礼重,嫁妆也重,卖了女儿,省了嫁妆,能赚双倍的钱,这的确是一个酒徒能做出的事。
说来说去,这只是几十两银子的事,宋胭手上有,想帮自然能帮。
但几十两银子不是小数,她拿得也心疼,给了秋月,那春红呢?还有其他丫鬟,夏桑冬霜,谁不缺钱?如果身边每个丫鬟都这么给钱,她又如何给得起?她母亲也为了给她筹嫁妆卖了许多东西呢。
秋月这么多天隐忍不说,也就是知道她也没办法。
几人一齐沉默下来,秋月懂事,很快抹了眼睛道:“只是家里的小事,让奶奶烦心了,回头我告一天假,找机会劝劝哥哥,让他和我爹说,真要卖就卖给正经牙人,做个丫鬟,缺的钱我想办法先补上,也不是没有路走。”
“这倒行得通,做丫鬟至少有个去处,找得到人,卖给人贩子不知会送到什么地方去。”春红道。
宋胭道:“若还是缺钱,几两银子的话,我提钱把月例发给你,倒也可以。”
“多谢奶奶,那我明日就回去一趟。”秋月连忙回。
等到第二天,秋月果真告假回去了,宋胭亲自教魏曦功课,先学完珠算,再学《诗经》。
学到“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魏曦的脸红红的,宋胭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都是正常的。”
魏曦嘀咕:“前几天那个《氓》,不是说‘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那又怎么说?”
这问题还真把宋胭问住了,她却不能表露出来自己被问住了,仍是一脸正经,心里努力想着怎么应对。
才想着,春红进来道:“奶奶,雁儿来了。”
宋胭有些吃惊,没想到雁儿会过来,因为雁儿是……魏修身边的小丫鬟。
她们以前还常见,后来她嫁给魏祁,两人就再没怎么见过。
雁儿过来,见了她,请安道:“大奶奶。”
宋胭笑:“雁儿怎么过来了,坐坐吧。”
雁儿却看一眼魏曦,似是有话要说,但当着魏曦又不好说。
宋胭朝魏曦道:“我和雁儿姑娘说说话,你回去先读熟了,我再和你讲,下午别睡太久,记得把珠算减法练一练。”
魏曦瞥一眼雁儿,又看看她,拿了书离开了。
等魏曦离开,雁儿才凑近来道:“奶奶,是五爷让我来的,告诉奶奶一件事。”
一听说是魏修,宋胭心中就“咯噔”一下,怕是什么逾矩的事。
魏修成婚那一夜拦了她一下就弄出那么大的事,两人是瓜田李下,比普通叔嫂还要留心注意,绝不能弄些私密事徒增烦恼。
她心中如此想着,还没说什么,雁儿就接着道:“大太太那里,准备把彩玉给大爷做姨娘。”
宋胭吃了一惊,将之前的顾忌全忘了,不敢置信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雁儿低声回答:“五爷从太太那里听说,就让我过来告诉奶奶的,好像是姑奶奶给大太太出的主意,说是彩玉稳重,将来奶奶有孕了,方便照顾大爷。”
宋胭先是震惊,然后又觉得这话并非空穴来风,魏芙一心一意撺掇母亲防她,大太太也对女儿的话言听计从,她们会有这想法,一定还是为那俸禄的事。说好了等她有了孩子就将魏祁的俸禄给她管着,想必这不是一笔小钱,大太太不放心、舍不下,但如果有个自己人在这边,就能盯着这事了,兴许还会说她要养胎,让彩玉做她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