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幕幕
魏曦一边接过那团扇看,一边说:“姨娘费心,我这里扇子够多了,本来手上就有,母亲还送我了。”
说者无心,江姨娘往她周围看了看,果然看到她身侧放着把扇子,从这边看过去,能看出绣的是清山绿水,旁边还有几句什么话,字一样多,看着是诗一样的东西。
看这样式,多半就是宋胭给的了。
魏曦将她送的扇子看了看,说道:“姨娘的绣工还是那么好,这喜鹊活了似的。”说完又看了几眼才放下。
很得体,但太得体了,便显得客套。
江姨娘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叹了声气:“说起来,大奶奶该有五个月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
“是啊,听她们说,算下来大概是九月底十月初的样子。”
江姨娘看向魏曦,声音哀婉:“到那时,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自当千娇百宠,只怕更顾不上你,你不要往心里去。”
魏曦抬眼,正色道:“姨娘说的什么,我为什么要往心里去?难不成我都要及笄了,还要和一个小婴孩争宠么?那也是我弟弟妹妹,我该一同千娇百宠才是。”
江姨娘未料到她直接将自己怼了回来,顿时说不出话来。
魏曦倒是一动不动看着她,以一种劝告的语气:“姨娘,母亲这样的主母是再好不过的了,也不曾苛待你,你平时也还得存好心,行好事,盼着母亲与父亲都好,这样咱们所有人才会好,不是么?”
江姨娘尴尬笑了笑:“曦姐儿说的是,到底是长大了,懂得比姨娘多。”
魏曦不再说话,拿起了先前放下的书。
那是什么书,江姨娘也不认得,她只是知道,魏曦已经与她话不投机,不愿多说了。
她不再打搅,从魏曦房中出来,正好见到宋胭从院外回来,肚子已经很挺了,形状偏尖,说不定就是个男孩。
明明都和那西院的五郎幽会,明明五郎都要带她私奔。
大爷却一点也不追究,就将事情死死瞒了下来,还会每日陪她去散步,体贴入微。
是的,他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所有人都会很好。
那她呢?她这个没有受主母苛待的姨娘好吗?
第70章
没几天,二太太接过了大太太代理的后院事务。虽说大太太只是代理,总有一天要归还,但二太太月子刚坐完,又出了二老爷的事没消停几日,这就拿回公中的权力,多少有些心急。
宋胭心中疑惑,但没多问,如今二太太对她十分冷淡,不知是为之前二老爷的事,还是也有别的事。反正她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不想去主动讨好,便也淡淡的。
这个当口,之前声称再也不回来的魏芙却再一次回了娘家。
她一回来就直奔宜安院,这本与宋胭无关,只是没想到才过一会儿,宜安院那边来人了,说太太有事叫她过去一趟。
一听这话,宋胭心里就“咯噔”一声,觉得是不是魏芙又来和婆婆说了什么,惹得婆婆要找她去质问。
宜安院的人似乎着急,还在屋中候着,就等着她动步,她看一眼秋月,秋月朝那丫鬟道:“奶奶刚才还说头有点晕呢,有什么要紧事么?”
丫鬟十分为难,低声道:“我看太太叫得急……”
秋月又看向宋胭,宋胭叹了声气,起身了。她想了想,真不行,她就装难受吧,以前不行,现在有了孩子便是尚方宝剑。
到宜安院,却发现氛围有些不对,大太太张氏坐在明间堂前,一脸着急,魏芙坐在她身旁,眼睛红肿,似乎才哭过一大场。
这不像是魏芙告状,倒像魏芙才诉完苦,莫非又和婆家闹不开心了?
她猜着,张氏待她坐下,和她说了魏芙的事。
原来魏芙是被婆婆打了,还狠狠骂了一顿,又要让她去罚跪,她不服气跑回来的……
原因则是她丈夫那个纳的那个姨娘。
因魏芙无子,聂家便作主给她夫君聂文远纳了个妾,唤曹姨娘,这曹姨娘一进门就怀孕,聂家高兴得不得了,几乎将这曹姨娘供起来。
魏芙不高兴,却也只能不高兴。
就在今日一早,那曹姨娘去给魏芙请安,去得很迟,还故意显摆聂文远前夜送她的首饰,一只凤凰金簪,花了大手笔。
魏芙霸道惯了,哪受得了这份气,便先按兵不动,请曹姨娘去房里喝茶聊天,没一会儿,就说有个值钱的宝珠不见了,怀疑是曹姨娘拿了。
曹姨娘自然不认,魏芙也不放她走,要脱衣服搜身。
那曹姨娘如何拗得过出身国公府的正室夫人,只能乖乖让搜身,魏芙身边的丫鬟婆子也按她的授意,悉数进屋,当着一群下人的面,将这曹姨娘扒得干干净净,一件衣服也没留,最后说确实不在她身上,才让她穿衣服回去。
曹姨娘回去路上越想越羞愤委屈,一路走一路嚎啕大哭,最后一不留神,在花园台阶上摔了一跤,当时便血流不止,后来由丫鬟抬回去,叫了大夫,人保住了,孩子没了。
魏芙婆婆聂夫人问明原由,怒不可遏,当场叫来魏芙给了她一巴掌,骂她蛇蝎毒妇,要聂家绝后,没安好心,没教养,娶她算聂家瞎了眼等等,并让她去跪祠堂。
魏芙挨这一巴掌便气急败坏,挨了骂更是委屈,又如何能乖乖去跪祠堂,最后反过来指责婆婆私自给儿子纳妾,不将她放在眼里,又说聂文远宠妾灭妻,聂家才是没教养,与婆婆大吵一通后回了娘家。
张氏叫她来,便是要自家人一起商量商量,眼下怎么办,是否要去与聂家交涉。
宋胭自己就怀着身孕,与聂家那曹姨娘还是差不多的月份,如今孩子早已有明显的胎动,她无法想象,就此摔一跤,孩子没了她该如何伤心。
而这魏芙,全程痛数聂家不是,说那曹姨娘如何嚣张,如何小人得志,她自己摔的,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婆婆有多恶毒等等,竟丝毫没有惭愧之意,让宋胭完全无法当她是一家人来出主意,甚至比起她来,更怜惜那平白受侮辱,又没了孩子的曹姨娘。
更别提她与魏芙的前嫌。
但她不能当着婆婆的面说姑子的不是,便只是一脸无奈,作势为难道:“这该怎么办,若是去交涉的话,谁去呢?怎么交涉,那聂夫人也正在气头上吧?”
张氏问魏芙:“你公公和那聂文远,他们是什么态度?”
魏芙哭得越发辛酸:“公公不必说,都是冷脸,聂文远,就不说他了,那小贱人都怀着孕,他还常去看呢!”
宋胭沉默着不出声。
张氏叹息一声,终于说了句实话:“再怎么说,人家好端端的胎儿确实没了,也确实与你有关,我们也不占理。”
“她一个小妾,有什么资格到我面前炫耀显摆?我是正室夫人,我东西不见了,搜个身怎么了?流产是她自己摔的!她说因为伤心因为哭神情恍惚,谁又知道!”魏芙辩解。
张氏看着她一脸无奈。
宋胭继续装死,心里却忍不住腹诽:说曹姨娘炫耀显摆也是你自己说的,谁又知道?你东西有没有不见自己心里不清楚?搜身,人姨娘也是半个主子,被脱光了搜身,谁心里能承受?她也不喜欢江姨娘,但再怎么样都干不出这事!
张氏见宋胭也全无主意,没办法就请来了二太太。
两房因为魏祁不救二老爷的事,多少有些龃龉,但明面上还是一家人。
二太太果真很快就来了,听了这始末,并不评判,而问:“若谈起来,芙儿是想怎样呢?人家是婆婆,就算当时气了些,也没有大错。”
事实便是如此,婆婆打了魏芙也算不得什么,但魏芙敢顶撞婆婆,骂夫家,算是大错。更何况还有害得家中姨娘流产的事。
魏芙嘟着唇不服气,但也知道二太太说的有理,张氏道:“最好是此事就这么罢了,不要把过错算在芙儿身上。”
魏芙道:“那一巴掌就算我认了,他纳妾我也认了,但他们要来接我回去,要保证以后曹姨娘安分守己,不能蹬鼻子上脸盖过我去。”
张氏没出声,似乎是支持女儿的话。
这意思,就是魏芙这边不认错,要聂家低头,作出保证后来接人。
宋胭觉得很难。以她对聂家那边的了解,他们总体算是讲理的,那聂夫人也是个精明之人,此时已经动手打人,可见对魏芙忍了不是一天两天。
致姨娘流产,便是坏了人家血脉,这是多么大的罪名,魏芙又如何能占理?
二太太思忖之后道:“那就不能现在谈了,此时他们在气头上,就算去谈也是碰钉子,不如缓两天再说。”
大太太点头:“我也是如此想。”说完看向魏芙:“那你就在家中待着,过两天,看他们的态度。”
魏芙哭着点头。
宋胭算是凑了个热闹就回去了,回到院中,又感觉到胎动,想到那曹姨娘的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腹中的孩子,只觉心有余悸,盼着自己的孩子能平安落地。
到下午魏祁回来,宋胭告诉他魏芙回来的事,他也去了趟宜安院,回来时眉头微皱,神色不大好。
宋胭并不知道魏祁心里如何想这事,怕引起他反感,自己也不便多说,只问:“母亲那里怎么说,还是等着聂家的反应吗?”
魏祁叹一声气,“是,我想着不妥,提出让二婶代为出面,去向聂家赔礼道歉,二妹不愿意,母亲也不愿意,我见她们主意已定,多说无益,便回来了。”
这种家事,一般是女人作主,魏祁也不大管这些。
宋胭问:“你觉得该我们这边道歉?”
魏祁看向她:“自然,毕竟是一条人命。”
宋胭心里默默升起一股欣慰,这才说道:“毕竟是唯一的女儿,母亲对二妹还是过分宠溺了些,而且,我想在二妹心里,大概觉得聂家如今势微,她算低嫁,不免总想夫家多迁就自己,可那聂家人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来,又有谁愿意受人轻视?不只为今日这事,只怕那聂夫人一早就对二妹不满了。”
魏祁敏锐意识到,她是在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后,才表达的自己的看法。
也就是,她在等他的态度,如果他支持妹妹等着聂家来道歉,她便不会说后面的话了。
这何尝不是朝臣揣摩圣上的心思,奴婢揣摩主子的心思?
她仍把他当上级、当东家在对待。
魏祁一动不动看着她,认真思考她的话,回道:“你说的这些,倒是我之前没意识到的,的确二妹之前就想过退婚,后面也多次向我提及,有没有什么门路让妹夫做个实职,换个好的衙门。我拒绝了她,却也没多想,想必是她对妹夫不满,态度轻慢,妹夫自然会对她疏离,更别提她婆婆了。”
随后问她:“这话你没和她们说?”
“那我哪能说,母亲和二妹,不知要怎么说我。”宋胭连忙道。
魏祁拉起她的手:“以后说了也没事,你说的是对的,她们若有意见,你来告诉我,母亲那里我能和她说道理,二妹那里,顶撞你便是她不敬。”
宋胭心中一暖,低低道:“我哪里敢怪她顶撞,她不主动来讽刺我就不错了。”
魏祁怜惜地将她抱住,似是承诺:“以后不会了。”
她靠在他怀中,觉得异常安稳。
傍晚魏祁终究是放心不下妹妹,又去了一趟宜安院,劝张氏要么是自己,要么是托付人,去聂家与聂夫人交涉,替魏芙道个歉,魏芙死活不愿意,张氏也替魏芙委屈,魏祁劝说无用,只好作罢。
隔了两天,聂家没动静,连聂文远都没来接人,魏芙更气了,也就在娘家住了下来。
她在大太太院里住着,陪着大太太,过两日宋胭去给大太太请安,就遇上了。
魏芙向来对她说话无顾忌,将所有不喜欢的心思都摆在脸上,此时便道:“这么热的天,大嫂还能睡这么晚呢,我一早就醒了,一过来,见母亲都用完早饭了。”
似乎她不挤兑自己就受不了,这话一则说她懒,二则说她不敬婆母。
宋胭下意识就想忍,但想着魏祁前两日的话,一冲动,开口道:“二妹不知,这有孕了人就是会慵懒一些,再说之前大夫让静养,夫君总是太紧张,叫我不要到处跑。”
魏芙听出来,宋胭分明是在讽刺自己没怀过孕!
她的确没怀过,在夫家吃的便是这个苦,家中那姨娘也是怀了孕便尾巴翘上天,处处娇气,没想到如今宋胭竟也拿这炫耀!
魏芙顿时怒火丛生,正要说话,一旁张氏道:“倒也是,胎儿为重。”
虽是母女,可到底是各有各的想法,张氏没意识到魏芙的心思,想的是孙子。
魏芙咬了咬唇,又想起上次大哥说的话,怕宋胭又去大哥面前告状,终究是忍住了,憋屈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