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法采
冬薰来劝她莫要再生气,端了碗茶水过来让她静静心。杨尤绫不说话,但把茶水接了。
艾柳见姑娘接了茶水不发怒了,还以为自己这关总算是过去了。自她母亲去世之后,那些婆子全都欺负她,她真是把所有钱都拿出来打点,才进了姑娘的院子。
然而这时,外面突然来了人,是杨二夫人院里来的。
“姑娘,二夫人说艾柳此番带累了姑娘的名声,必得惩治一番才行,不然不能挽回姑娘受损之名。”
若说杨尤绫方才都已将此事转嫁到了邓如蕴身上,眼下被杨二夫人这么一提醒,顿时醒悟过来。
只有把艾柳狠狠责罚了,传出去让外人知道,才显得她重规矩,断不是轻浮的人。
这么一想,她立刻叫了人,“这艾柳我不要了,送到外面去!”
这话说完,就有婆子应声进了房中来,不知谁人说了句。
“这艾柳也到了年岁了,庄上养马的瘸汉还没娶婆娘,姑娘不若就将艾柳配了他,嫁了人就晓得怎么做事了!”
艾柳听了这话直接抖了起来,可杨尤绫却只从眼角嫌恶地瞥了她一眼。
“如此也好。”
艾柳脸色骤然煞白,“姑娘,姑娘!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不敢了!求姑娘不要把我配人!让奴婢在后院洗衣都成,求姑娘不要把我送去配人!”
她呼喊得凄厉,冬笋忍不住上前替她求了请,“姑娘,要不只将她撵出咱们院子算了?”
杨尤绫却冷哼了一声,“不重罚了她,如何恢复我的名声?”
她说着,还让婆子把艾柳的嘴巴捂了,“别让她喊了,我不想再听见了!”
话音落地,婆子一左一右地架起了艾柳,还有人上前捂了她的嘴,院中就再没了艾柳的呼喊之声,只剩下挣扎的动静,也很快消失在了院门外。
上来架了艾柳的婆子,正是同她娘过往有仇怨的几人,此刻看到艾柳这番处境,简直笑出了声来。
“你这次可是完了,你娘活过来也救不了你了,一辈子做个瘸汉老婆吧!”
一边说,一边将她绑到去庄子的车上。
绳子几乎将人勒断,艾柳挣扎不去,眼中的光散了大半。
*
滕府。
隔日便是中秋佳节。
滕越今岁难得在家过节,林老夫人欣喜不已,各处让人挂起了大红灯笼,摆出五彩花来。
如此这般,自然也不同小女儿生气,免了她这几日读书,从银楼定了一套红珊瑚的头面送了过去,说让她戴着,等到晚间拜月赏菊吃蟹,配一身今秋刚做的桃红绣百蝶的裙裳正好。
邓如蕴倒是不得闲了,因着滕越在家的缘故,她又多了些差事在肩头。总是要在滕越面前显得她这妻子,是在逐渐接手家里中馈,才不至于使他起疑。
可玲琅却病了,清早就发了烧。
邓如蕴没办法时刻在她身边照看,只能一边打理着府里的庶务,备办今晚的中秋家宴,一边趁着无人注意,偷偷去跨院里摸摸她的脑袋。
小家伙生了病,整个人蔫蔫巴巴,水灵灵的眼睛里尽是雾气,她瘪着嘴小声叫着姑姑,滚热的小脑袋直往她怀里钻。
邓如蕴心疼得不行,可又怎得闲一直抱着她?好不容易哄着她吃了药睡着了,才发现日头偏西,大半日忙下来自己连饭都没吃。
秀娘问她要不要让灶上做了两个热菜来,邓如蕴只道算了,随便吃了些点心喝了盏热茶,不想竟坐在桌案边睡着了。
滕越进到房中的时候,见她一只手托着腮,竟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母亲上了年岁,妹妹尚且年幼,这两日中秋一应事宜都是她来打点。
滕越静看了她两息,眸色微缓,低声叫了小丫鬟。
“给夫人盖件衣裳吧。”
... ...
晚间玲琅服了药后,总算好了一些,秀娘拿了月饼给她吃。
但跨院里面寂静暗淡,外面的滕府却亮堂堂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连仆从家里的小孩子,得了林老夫人应允,都挑灯跑到了花园里耍玩。
一阵一阵的嬉闹声越过院墙,引得跨院里小姑娘,不住竖着耳朵往外听。
邓如蕴得闲来看她的时候,见她不住地往外面听去,好奇又希冀。
她不由问了一句,“玲琅也想去玩吗?”
她问去,见小家伙立时收回向外探看的目光,跟她连连摇头。
“姑姑,玲琅不去。”
她说着,还小声补充了一句。
“外面是旁人的家,玲琅只在姑姑的跨院里。”
这话本是邓如蕴说给她的,但此刻从她口中说回到她耳里,邓如蕴心下一酸。
玲琅才多大,正是爱玩的年纪。
可她不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不是滕越的正经夫人,怎好把自己家人随便带到人前?
她怜惜地亲了亲侄女的小脑袋,又趁得闲的工夫,给她弄了盏兔儿望月的灯笼来。
小家伙看见这灯笼眼睛都亮了起来,提着灯笼在院里来来回回地走。
邓如蕴这才安心些,让秀娘照看着她,又往外面去了。
家宴摆在了沧浪阁。
今日花好月圆夜,滕箫总算是给了她哥哥点面子,坐到了家宴的饭桌上。
但她既没戴林老夫人给她打的崭新的红珊瑚头面,也没有穿给她搭好的桃红色绣百蝶的大袖裙裳。
反而戴了几根小刀小剑样式的银簪,并了一套简洁的月白色绣竹叶的窄袖衣裙,整个人利落清亮得好似月下江湖客一般。
她身形肖似兄长滕越,一样的高挑,只是小姑娘家更显纤细许多,她英眉高挑,双眸如灯,行走之间脚下生风。
滕越瞧见了妹妹,眸色和软地跟她点头。
林老夫人却皱了眉,看着女儿这身和自己所想完全不同的打扮,满脸的难言。
魏嬷嬷在旁打圆场,“姐儿可算来了,老夫人正念叨呢,”说着让小丫鬟来引她往桌边坐,“先吃盏菊花茶,这就开宴了。”
魏嬷嬷说着,还跟林老夫人递去眼神,让她好歹看在姑娘肯来的份上,母女之间就不要计较细枝末节了。
林老夫人见不得女儿这一身打扮,可一家人团圆不易,只能长出一气,得过且过算了。
邓如蕴给滕箫端了盘茶点过来。
滕箫立刻道,“多谢嫂子。”
邓如蕴跟她笑笑,留下滕越同滕箫说话,去吩咐了上菜的事宜,不时开了宴,林老夫人叫了她,“你也忙半晌了,坐吧。”
林老夫人是宁愿同她说两句客套话,也不愿意同女儿搭茬。滕箫也是一样,只同滕越言语,头都不往她母亲身上转一下。
一张圆桌上各说各的,倒也好笑。
但她转身给滕越倒酒的时候,一不留神踩到了他的袍摆上。邓如蕴连忙向后退开一步,不想却撞到了身后的丫鬟,她身形一个踉跄。
没等她立住,男人忽的伸手,一手托住她,将她稳了下来。
只是他下意识伸手,不巧正握在了她腰上。
她身上因着走动挂了些夜风上的凉气,而他掌心却宽大而温热。
热冷之间转瞬的交换,令这突如其来的接触蓦然放大开来。
邓如蕴腰间微僵,才低声道谢,“多谢将军。”
男人似乎也察觉就这样握着她的腰,并不太妥。
他“嗯”了一声,收回了手。
风里吹来菊花的淡香,缓缓流动着冲散了两人间微滞的气氛。
林老夫人正跟魏嬷嬷说旁的事,没有留意。邓如蕴却不好继续停留,匆忙给他倒上了酒,去了桌子另一边。
... ...
一顿饭吃的还算合宜,待到晚间回了柳明轩洗漱完毕,滕越难得同她正经说了几句。
他说他中秋过完,差不多就该回去了。
邓如蕴一边收拾床铺,一边顺口应了句,“将军的假休完了?”
他点了点头,他之前从没同她说过在外面的公事,许是今日饮了点酒,话稍微多了两分,说起黄家的事。
“其实先生也近花甲之年了。”
他说的先生邓如蕴知道,是黄老太君的儿子,是太常寺卿黄西清。
他道,“眼下看着平稳,但京里有人一手遮天,先生的日子听说也不好过。只要老太君康健无恙,兴许能助先生在京中熬出头来。”
若是一旦黄老太君离世,黄西清就要回乡守孝三载,三年之后可就真到六十岁,还能不能老骥伏枥重立朝堂,就要另说了。
这也正是黄家上下,都把黄老太君看成眼珠的原因。而黄西清牵扯的何止是自家一家,还有许多与他守望相助、与朝中那位当权太监对峙的文武官员。
邓如蕴虽然不懂朝堂事,这话倒也听了明白。
她应了句,“寿宴上见老太君身子尚且康健,并无病态。”
滕越说是,“老太君吃斋念佛半辈子,是最心慈常怀悲悯之人,平素里连下人犯错都舍不得责罚,总说仆从的命也是命,都应善始善终。”
邓如蕴听了这话,倒是对黄老太君多了些敬重。
滕越并未多言,他不是话密之人,只又说了两句家中事,便罢了。
待到了熄灯之后,中秋圆月照的窗下床边亮堂堂的,邓如蕴本有些困倦了,但男人的手却落到了她身上。
他今日似是颇有耐心,又或是邓如蕴也吃了点酒,湿热在帐中很快充盈起来。
拔步床吱吱呀呀地摇动了起来,她腰间发软,他像是察觉了,伸手揽了过来。
手掌与腰间触碰的瞬间,两人都似怔了一瞬,晚间家宴旁的情形莫名地与此时湿热的帐中重合。
邓如蕴腰下又有些发僵,但男人却没再松开手去,掌心发烫地握住了她的腰。
月光在拖曳地上的纱帐上流转,邓如蕴酒意有点上了头,额角也出了汗。
他亦有些酒意在身,弄潮之间越发有力,邓如蕴口舌发干,身上却越加潮湿,待他一击结束,几时睡下,邓如蕴自己也记不太清了。
*
天未大亮,城门外便陆陆续续有人来等候城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