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合 第114章

作者:法采 标签: 天作之合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她挠头疑惑,玲琅还没开口,邓如蕴已从后门走了进来。

  滕箫上前跟她行礼,又把刚才的话问了一遍。

  邓如蕴能让老先生给玲琅教完这册书后,带她离开,但这话却不好同滕箫直接说明,怕引出不必要的是非。

  她只能道,“玲琅的太婆婆越发念着她,她太婆婆年事已高,不知还有多少春秋,眼下只能把玲琅送回去陪她太婆婆,学堂就先不上了。”

  “啊?”滕箫听了这话眉头都皱了起来,“玲琅不陪我了?那之后岂不是只剩我一个人了?”

  不光是先生眼皮底下只剩下她一个,也是这些日子以来,她早就习惯身边有玲琅这朵小小解语花,若是玲琅不在,她只觉自己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那阴沉闷窒的从前。

  滕箫急着去拉了玲琅的手不想让她走,又来拉了邓如蕴。

  “那嫂子还把玲琅接回来吗?”

  玲琅也睁着大眼睛向她看过来。

  邓如蕴被两人看得心下微酸,只能道,“那是自然... ...等之后有时机就接她回来。”

  可这所谓的时机,只怕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了。

  邓如蕴叫了玲琅,“跟箫姑姑辞行。”

  滕箫听了邓如蕴的话还算被安慰到了一些,但小玲琅却似乎懂得姑姑这话隐在下面的内涵。

  她小小的鼻头发红,先给滕箫规矩行了一礼,接着却忍不住抱到了滕箫身上。

  她小手抓在滕箫的裙摆上,脑袋埋在滕箫身上,滕箫呀了一声连忙蹲下了身来,抱了小家伙在怀中。

  “没事没事,过些天就回来了,我亲自去城东接你!”

  她什么都不知道,邓如蕴亦不知道自己的谎话多久会被拆穿。

  她只能拍拍玲琅的脑袋,“好了,还要去沧浪阁给老夫人辞行。”

  滕箫舍不得地抱着玲琅哄了好几声,才放开了她。

  她是无缘无故绝不会跨入她母亲的沧浪阁的,一路把邓如蕴姑侄送到了沧浪阁门口,便依依惜别地回了自己的乘风苑。

  邓如蕴给玲琅擦了眼睛,令她看起来正常了一些,才带着她去见了林老夫人。

  在滕家借读半年,这会玲琅要走了,邓如蕴让她给林老夫人正经行上一礼。

  “多谢您让她在府里读了半年书,此间多有叨扰,我今日就把她送回去了。”

  林老夫人连声让小姑娘免礼,抬手把她招到了身边来,见她小小年岁就守规矩懂礼数,自在滕家读书以来,从没惹出过什么是非,乖巧得让人心疼。

  莫说滕越滕箫喜欢她,连她都觉得这孩子实在可人。

  可人相处得太近了,离合尽是悲欢。

  林老夫人不能再留,从袖中拿了年节时给小孩子压岁的荷包,塞到了玲琅怀中。

  邓如蕴连忙上前推让,“万万不可,您不要再破费了。”

  林明淑摆了手,“没多少,是给孩子的一点读书钱罢了。”

  邓如蕴连番推辞,但没能推辞掉,只能亲自给林老夫人道谢,收了下来。

  她其实也给滕箫准备了离别之物,只可惜没走之前,不好直接拿出来。

  那是一副银质的首饰,寻了西安府最大的银楼打造出来的,照着滕箫从前给她看过的图,内置有暗器机关,狭小的空室之内还藏着邓如蕴效仿贼首做的毒药。

  用秀娘的话说,可一套专门定制的首饰,花了不少银钱。

  但邓如蕴早已不是一年前那个拖家带口、捉襟见肘的邓如蕴了,以玉蕴堂如今的经营,这点钱算不了什么。她与滕箫也算是“姑嫂”一场,是缘分,是她该给的。

  不过这会儿,玲琅拜谢过林老夫人之后,邓如蕴让沧浪阁的小丫鬟先将她送了回去,等室内人皆离开,她自袖中拿了一封书信出来,放到了林老夫人脸前的桌案上。

  “这封... ...和离书,我已经写好了,您过目一下,看成不成,若是不成我再重新写一封。”

  林明淑见她和离书已经写好了,全然没有拖泥带水、还欲停留之态,心里晓得这样的姑娘心里真是如同明镜一样。

  该是她的,她会收下,不该她的,她分毫不取。自己选了章四姑娘给滕越为妻,那么她这契妻就不会再多停留一天,转身就把位置让了出来。

  难怪滕越会对她那般上心,可这终究是错了... ...

  林老夫人打开这封和离书,见邓如蕴字迹娟秀明晰,整封信并无意涵悲伤的字句,也没有什么冗长的篇幅,干干净净,利利索索。

  她只在这封和离书里告诉滕越,滕家门庭高贵,所结姻亲也无不是高门出身,但她却只是个乡下来的寻常姑娘。

  古人常云,门当户对乃是良缘,她与滕越门第相差甚大,实在不该为配,纵然因故勉强结合,可到底并不适合。

  滕家被恩华王府逼亲之事已然过去,她在金州老家的仇怨也已经了结,其实早在半年前就该和离,可却拖拉至今。

  夫妻不相为配,终究不能携手白头,既如此,便不若早早分开,体体面面,各自再觅良缘。

  林老夫人将整篇和离书看了下来,邓如蕴把和离的话说的清晰明了,如同一柄短刀快匕,就这样径直斩断了与滕越之间,这一年来的所有夫妻之情。

  林明淑默然向坐在下面的姑娘看了过去。

  她只如常地坐着,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可眼帘微闪之时,她似乎看到了她眼下的泛红血丝。

  滕越是如何的喜欢,她其实也知道的吧,也许在不经意间,也会有一丝心动,到底她才是那只有十几岁年轻姑娘。可若有心动,又该是压下自己怎样的心情,写下这封犹如短刀快匕、割断一切的和离书?

  落笔割舍的瞬间,她可会有过心疼?

  林明淑莫名地心下泛起一阵紧疼的犹豫。

  她只看着下面的姑娘。

  若就这般放下和离书一走了之,那么在沈家的时候,便是滕越与她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最后一面,滕越被催着离开之前,还一直拉着她的手,问她是不是不适,嘱咐她好生回家休歇... ...

  林明淑不知怎么只觉自己心头紧得难受。

  眼下这姑娘若是自己家的孩子,她可舍得就这样,在他们渐渐两情相悦之时,把人狠心撵走?

  林明淑知道自己生出了太多不该有的犹豫。

  事情早在她找到邓如蕴签下契约的事情,就已经注定了今日的结局,只不过这一日来得早了些,又或者说,是来得太晚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了出来。

  不能再犹豫。

  她跟邓如蕴开了口,“就这样吧,这样写就可以。”

  她还怎么能让人家姑娘,回去把和离的一字一句重新再写一遍?

  她同邓如蕴道,“你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吧。”

  说完这话,她见姑娘站起了身来,她垂眸掩去眼中的血丝,一如那日在马车里,全然没有多余的言语,只平静道。

  “好。”

  *

  柳明轩。

  邓如蕴先把玲琅送了回去,然后又叫着秀娘,把跨院里她制药的物件与药材,也都收整了起来。

  至于房里的东西,她没再让人进来,她关起了门,看着房中早就塞满了她随身的物品,想起自己起初还想要尽量收整些、同他分清楚些,但日子一天一天地过下来,她与他的太多都交错纠缠在了一起,分不开了。

  柳明轩里静静的,庭院里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只有远处滕府正院的方向,传来了修葺宅院的师傅在正院里造景动工的声音。

  是种竹子,前些日她就听秀娘说,府中买了各式各样名贵的竹子,种在正院内外。

  听闻那位章家四姑娘喜欢竹子,这些竹子是种给她的吧?

  至于正院,滕越先前还想要带着她搬进去,可她一个契妻,怎么能随他住正妻的正院呢?

  而柳明轩在她走后,这里势必要荒废下来,府中有了新的夫人,这片不该被记住的地方,应彻底锁在重重门扉之内。

  直到这里人烟消无,直到荒草丛生,直到许多许多年后,没人记得这里曾住过什么人,才会重新收拾修葺,翻然一新,再度打开。

  邓如蕴缓慢行走在这间房里,把自己散乱的融进这房里的东西一件件挑了出来,笼拢算起来,竟如此之多。

  可当她抬头看向书架,放置得满满当当的书架上,不知何时医书药典越来越多了,连瓷瓶里插放的画,也变成了草药辨识图。

  这些书籍画册她不可能带走,但就这么放在书架上,似乎也不太合适。

  邓如蕴踮着脚把这些书一点点从书架上挪下来,塞进不见天光的箱笼之中,可她踮起脚尖抬起手来,也够不到上面两层的书册。

  幽暗无人的室内,不知怎么有熟悉的声音恍惚在她耳边——

  “好呆,你够不着,就不能叫我来帮你拿?”他两步走上前来,就立在她身后,挺拔的身躯将她罩在怀中,略一伸手,就拿下了最上面的书。

  “要看哪本?算了,我都给你拿下来吧,以后再够不到,记得张口说话叫人... ...”

  幽暗的室内,烛火噼啪响了一声。

  邓如蕴还站在书架之前,她恍惚了一下,不禁回头看去。

  身后什么人都没有,只有微弱的烛火颤颤巍巍地摇晃。

  邓如蕴深吸一气慢慢吐了出来,她没再勉强,搬来了凳子,踩上去,把那些医书药典一本本都拿了下来。

  书架上一下空出了八、九成的地方,好似平整的地面,被人一铲子挖空了一样。

  邓如蕴心头也有种空洞得惶恐感,但她很快转过了身去,把装满这些书的箱子推到了书架旁的角落里,可却看到了书架边的柜子上,那朵鲜艳夺目的红绸花。

  人人争先恐后去争抢的红绸花,他说。

  “我跟都司要了两朵,给你留了一朵。”

  “玉蕴堂开业我没来得及去,这就算是我的赔礼了,行吗?”

  红绸花拿在手里丝软而滑,哪怕是在门窗紧闭的室内,也丝毫不掩其光华。

  邓如蕴的玉蕴堂不知道是不是承蒙这花带来的运道,生意确实一日好过一日。可这是属于他的凯旋之花,她怎么好偷偷藏在行囊中带走?

  她低头又看了一眼,也看到了放在旁边的巴掌大小的匣子,匣子里那只鞑靼样式的手串。

  这也是他那次带回来的。

  那会他还死活不肯承认,这是他从鞑子手腕上抢下来的。

  他只说,“不是我抢的,是王复响给我的。鞑子来了一趟,总得留下些东西不是?”

  她不信,闷着头偷笑,可他却一把将她捞进了怀中,抵着她的额头问她。

  “你是嫌弃这东西?还是笑话我?”

  “我不嫌弃这东西。”

  他顿了一下,“那就是笑话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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