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法采
林老夫人掀了车帘看去,对面正是她那表妹杨二夫人。
杨二夫人也听说了黄老太君苏醒的事情,这层大浪幸好没能真的扑过来,可西安府里的流言却已经波澜四起了。
今早艾柳尸身被发现时,身上带着杨家的腰牌。她一听闻便晓得不好,而家中那没用的女儿竟吓得胡言乱语起来。
“她怎么死了?我只是把她送去庄子上配人,不是想要逼死她的!我不是想逼死她的... ...”
杨二夫人当即就让人把杨尤绫的嘴巴捂住。
“乱说什么?你名声不想要了?还要不要嫁高门了?!”
她见女儿还是惊怕不安,又连忙安慰,“一点小事慌乱什么?你是未出阁的姑娘,此事无论如何,娘是不会让这事落你头上的。”
“那、那怎么办?那艾柳到底是我院子里的丫鬟啊... ...”
杨二夫人当时就瞥了自己女儿,“那有怎样?你忘了你是因着什么罚她的?还不是因为在黄家有人摔碎了黄老太君的盆景,却非要栽赃到艾柳头上来,这才把这丫鬟逼死的!”
她道,“艾柳是被滕家那乡下来的新妇诬陷,才跳河自证清白的,和你、和咱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已经让人出去分说了。你可记住了,别再胡言乱语!”
女儿恍惚着连道记住了,只是却还怕的不行。
“可是滕家表姨母会认下吗?还有,女儿真的很怕,艾柳的鬼魂不会缠上我吧?我不想在西安府里了,娘,我想去外面的庄子住几天... ...”
杨二夫人只能先三言两语地把女儿哄住,但女儿有句话问对了,滕家会不会认下这桩事。
如果黄老太君出了事,滕家肯定不会认。
不过这会,杨二夫人听见黄老太君苏醒了过来,沿路等着她这表姐林明淑的马车,这会亲自下车往滕家的马车上来了。
林明淑看见这位表妹就哼了一声。
“把事栽到我家头上,还有脸面来见我?”
杨二夫人佯装苦了脸,“表姐大人大量,都是我的不是,可我也是没办法了。尤绫那丫头都吓得六神无主了,她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要真落了个逼死丫鬟的名头,哪个高门大户还敢要她?
她满脸为难,“表姐也知道,这世道人人都要抬头往上看人,她若是没法高嫁落到下面,谁还看得起她?往后日子可还怎么过?”
杨二夫人连说了好几句,又是诉苦又是赔罪的。
林老夫人俱没有搭她的茬。
“你女儿要名声,难道我儿媳就不要名声了?”
她这话一说,杨二夫人可就笑了,她左右瞧着没外人,小声道了一句。
“那邓氏若真是你儿媳,我今日肯定不敢把事扣她头上。但话说回来,她到底不是呀。”
这话一出,林老夫人不说话了,瞥了过去。
杨二夫人往她身边挤了挤,“我的好表姐,邓氏是拿了你的钱来做事的,一个外人,就让她替尤绫顶一回,又有什么关系?大不了,我给她点银钱就是了。”
她说着,从袖中拿出了两张五十两的银票来。
“表姐快替她收下,反正黄老太君也没出什么事,那邓氏无非就是被人议论两日,过两年她走了,西安府谁还记得?”
可她说着,见自家表姐还是不动分毫,反而道了一句。
“就这?你给人家的也太少了。”
杨二夫人尴尬笑笑,“表姐饶了我吧,我手头可不富裕。但这些钱给她使尽够了,且表姐这边,还能没有让我帮忙办的事吗?”
她说着,遥遥往京城地方向看了一眼。
“我那永昌侯府章家的侄女,独自在京城守孝怪可怜的,我正寻思着给她送点东西过去呢,表姐可有什么要一并捎去的?捎封信,哪怕捎句口信都行。”
永昌侯府章家,正经的本朝名门,家中的贵女哪是旁人随便能接触到的?除了沾亲带故的姻亲。
林老夫人没再多言,哼着又瞥了杨二夫人一眼,但也让魏嬷嬷把那一百两银票收了下来。
杨二夫人喜笑颜开,又说了两句奉承自家表姐的话,总算是安心离了去。
她一走,魏嬷嬷便问了林老夫人。
“老夫人准备怎么办?”
林老夫人轻叹一气,“那还能怎么办?少不了让邓如蕴吃点亏。”
魏嬷嬷却想了想道,“邓氏确实吃了亏,但城里流言蜚语的,将她就这么留在城里也不太合适,不若将她先送出城去避避风头吧。”
把人送出府不光能避开此事,却还有一重好处。她不在府里,便同将军全然见不着了,那么夫妻之间,避子汤都不用喝了,也越发没了情义可言。
魏嬷嬷暗暗觉得此法甚好,不想老夫人忽的瞧了她一眼。
“你高兴些什么?”
魏嬷嬷一怔,连道没有,“老奴这不是替老夫人想着,这是个一石二鸟的便利事,总归咱们是不亏的。”
林老夫人没再问,刚回到府里便见到了滕越。送走邓如蕴的事能不能行,到底还是要看滕越的意思。
林老夫人先把黄老太君无恙的事情说了,见儿子松了口气,接着又道,“我想让邓氏出城避避风头,免得此事再添风波。”
她把话说了,还没问滕越愿不愿意,不想就听滕越开了口。
“那便让她早些去吧。”
他嗓音鲜有的冷淡,眉头也紧紧压着,脸上透着无言的失望。
... ...
柳明轩。
出城的事情传到邓如蕴这里,她直接去寻了林老夫人。
“老夫人,我晓得您想让我出城避开此事,可是我家中还需得人照看,玲琅眼下也病了,她年岁还小,实在离不开我。”
她自己怎样都行,可家中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她不能就这么走了。
可林老夫人却从身后拿了个匣子出来。
匣子里放着两张五十两的银票,和另外一百两雪花银。
“我知道你不容易,你外祖母那边,我会再派两个丫鬟过去帮衬,至于玲琅那孩子,你带着她一道过去好了。这二百两你拿去,不算在契约里,是我另给你的。你看可还成?”
她说着,将银匣子推了过来,又道了一句。
“这也不只是我的意思,也是滕越的意思。”
第10章
林老夫人的指给邓如蕴的田庄刚买下没几日,在西安府北面的同官县乡下。
邓如蕴把钱拿了,带着玲琅和秀娘翌日就出了城。
秀娘一路闷闷不乐,“她们做错事,我们来受罚?这是什么道理?”
邓如蕴却不在意,抱了玲琅在腿上,只同玲琅道。
“姑姑眼下有钱了,等玲琅病好了,姑姑给玲琅单请个西席先生在家读书,好不好?”
小玲琅没回应,小人家好像什么都不懂,又好似什么都懂了,安静地倚在邓如蕴怀里。
当年大哥在边外走失之后,大嫂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亲自去外面找人,可寻回来的,大哥埋在黄沙下难辨的尸身。
大嫂悲痛难忍,心里还有不甘,又却在路上染了病,回来不久便没了。
玲琅从一岁上就没了爹娘,小小的人儿跟着姑姑长大。
邓如蕴自己吃亏没什么,可若她不能把门户支撑起来,只能让玲琅往后也陷入她的困境。
旁的都不打紧,她首先要把这个家养好。
说话间,车夫忽的吁着拉马停了下来。
“怎么了?”邓如蕴问。
车夫笑起来,“夫人,咱们遇上将军了!”
话音落地,秀娘禁不住眼睛一亮。
“将军会不会是来接咱们的?咱们是不是不用去乡下了?”
但邓如蕴并不这么想。
不过既然路上遇见了他,没有不见的道理。
她躬身下了车来,路边黄沙阵阵,吹的人睁不开眼。
她只能侧身又抱了玲琅一道下来,跟他见礼。
路边是个供行人饮水吃茶的小茶店。邓如蕴抱出玲琅,便从车边看到他从茶店里走了出来。
他穿着墨蓝色的锦袍,长身挺峻,黑靴将风沙尽数踩在脚下。
他这边走出来,邓如蕴的车夫就快步上前行礼。
他见了自家车夫颇为意外,还温声问了一句。
“你怎也在此?”
他待家中仆从素来温和宽厚,等闲不会苛责,车夫自也不拘谨,笑道。
“爷怎么忘了?小人得令,正送夫人去北面的田庄。”
这话说出,邓如蕴站在马车侧后面,便见他原本温和的神色落下几分,眉目间疏离下来。
“原来如此。”他目光从邓如蕴的马车轻扫而过,就收了回来,只淡淡道。
“那便早早去吧,也让她不必下车了。”
他只说“她”,甚至没有旁的称谓。
说完,果是不必邓如蕴下车与他见面的意思,他已翻身上了马。
“我还有事在身,走了。”
这话是向着马车说的,算是给邓如蕴的交代。
话音落下,他再没一息多留,带着人扬鞭打马离去。
马蹄声飞驰而起,又转瞬消失在了路上,只扬起了一阵漫漫黄沙。
邓如蕴抱着玲琅站在车边,朝他离开的方向,静默地看了两息。
车夫有些错厄,只是回头看到夫人其实已经下来等在了车边,更是惊到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