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法采
滕越自然不会偏向周杭和大太监的人手,但也不能看着自己手下的兵将哗变。
他让人控制住了场面,就将两方立时分开了来。
那大理寺右少卿方才一阵心惊胆战,这会见了滕越,非但不感谢,反而越发怒目。
“你纵兵反抗朝廷新政,此罪你可有言辩驳?!”
他这话一说,一众将士又要激闹起来。
滕越站在众人前面,轻轻抬手止了他们,他丝毫不恼怒,只是看着那周少卿问了两句。
“若滕某真纵兵反抗朝廷新政,此刻就不站在此处,作壁上观岂不是好?反倒是少卿你,外面有鞑子袭扰,你却在营中激怒将士,不会是与鞑靼人暗中往来吧?”
他反制地问去,那少卿眼睛都瞪了起来。
可见着滕越虽没有让人再闹,却也全然不给大太监颜面,他恨恨咬牙。
滕越却直接叫了人将他送出玉泉营去。
“边关战事不断,每一位兵将都重要异常,玉泉营不会交出任何一人,少卿就此打道回宁夏城吧。”
他这话一出,袒护自己麾下兵将的意味十足。
一众将士听得这话,方才恼怒的躁动终是全都消减了下来,他们都朝着滕越望去,又都听从他言下之令,齐齐站到他身后,不再乱来。
周杭见状更恨,不等滕越的人撵到脸前,径直带着人马离开了玉泉营。
那周杭一走,一众将士禁不住又开口。
“多亏将军赶了回来!这姓周的故意趁着将军不在,到咱们营里抓人,仗着总兵袒护他们,又有巡抚等人更是唯太监命是从,欺凌咱们这些守边的将士!”
戍边的将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寂寥绵延的边墙之下,镇守着国之边境。
万家灯火他们独缺在外,人间炊烟他们只能遥遥相守。
朝廷给的屯田是让这些含辛茹苦的戍边将士吃些饱饭,边关总有敌袭侵扰,他们镇守边关的一生之中又能吃几顿饱饭,有多少人连碗中的饭都没吃完,就出关迎敌。
也许这一去,黄沙埋忠骨,风雪送军魂,再没有回来的一日了... ...
偏偏有些人,连这些戍边将士的口粮也要打上几分主意,贪得无厌,令人发指!
滕越如何不晓得将士们的困苦,可军中一旦哗变可不是小事,追究下来,反而要折损了将士们的性命。
他只能一边安抚众将,一边又把唐佐叫了过来。
“方才在人群里高喊的那几人,你可留意了?”
唐佐点头,附在滕越耳边。
“将军,那几人全是恩华王的人手。”
这话稳稳落在耳中,滕越双眼微眯。
唐佐补充,“他们并不只是今日才说了造反之言,这两日都在暗中传播此话。”
“这两日?”
唐佐又是点头,“先前只是挑拨,这两日话意明确了起来。”
他说完,滕越沉默,眉头紧皱地往宁夏城的方向看了过去。
有人要戍边将士的口粮中饱私囊,有人却要卫国兵将的性命铺成长路,通往权力之巅。
*
宁夏城。
城中风热病例一日比一日增多。
滕越府邸的亲兵也有人中了病,而孟昭刚从外面回来,似是正巧从病人集中的地方路过,不少仆从都出现了轻重不一的症状。
邓如蕴同她商议单劈一间阔院,将这些病人集中安放。正好孟昭在宁夏有一间陪嫁宅子,平日里只做待客之用,这会就清理了出来,将两家染病的仆从都安置进去。
病症轻的,用宁夏城几家药铺临时拟出来的方子,煎来汤药服用即可。
但也有些人几近昏迷,这临时方子过于重口,苦涩令人反胃,根本无法服用。
这病吃药都未必能愈,更不要说不吃药了。
而这般状况不止滕王两家的仆从里出现,城中染病的军民中,也有不少类似情形,他们吃不下药,就只能躺在房中奄奄一息地等死。
邓如蕴思量着这般情形,只能用成药的散丸膏丹给病人服用。
但这里可没有玉蕴堂,她单打独斗施展不开手脚,惆怅地跟孟昭提了一句,不想孟昭道。
“妹妹只要有办法,我来替你办就是,这宁夏城就没有我孟昭办不到的事!”
她说这话的时候扬了下巴,一脸的笃定之气。
邓如蕴见状不由目露喜色,立时同她商量,把宁夏城惠民药局、各家医馆药铺以及制药坊的人请来,众人共同思量一计。
她问孟昭,“孟姐姐,这般会不会太为难你?”
孟昭却笑了起来,“妹妹真是小看我,明儿一早,你只管见人就行了!”
她这话说完,到了翌日早晨,邓如蕴只见王家府邸外院站满了人,不光有惠民药局、各家医馆、药铺和制药坊的人,还有城中许多高门大户自家的大夫,以及好些驻在城中的随军医师。
邓如蕴原想着能有十几人就不错了,没想到孟昭一下请来了二三十人。
她终于知道滕越口中孟昭交友甚广,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她再看孟昭,见她笑意盈盈地站着任着她打量,不禁上前拉了她的手,“孟姐姐真乃神人!”
孟昭被她夸得笑晚了眼睛,“那妹妹就跟我住吧,别回家了,滕将军和那莽厮都不在,咱们俩在一处做伴,我带你把这宁夏城有意思的人全结识一遍,保你日日开心!”
邓如蕴对她这宏伟的计划笑得不行,但她却是再不敢见王将军一面了,只能含混着打了岔,道是先治病要紧。
这么多郎中药师肯来,一来是给孟昭面子,二来众人也对突然出现的奇怪风热病感到棘手。
有人甚至道,“以眼下这情形看,已经初初有了时疫的模样,不知外面各地如何?”
邓如蕴是刚从西安来的人,她当下就把西安的状况同众人说了。
“西安比宁夏更重,人来人往密集,此病传播更快,但我来之前,惠民药局也才刚刚介入,并没有对症的药方定下。”
如此这般,宁夏众人也只能惆怅地商量自己的方剂,方剂虽然能拟定出来,但拟出来的汤剂太苦,煎服亦麻烦,可成药的药效只能做通用之用,若不够精准对症,效力也寻常。
有人提到针对风热病的各类解毒散丸,效果普遍平平。
不过邓如蕴却在众人的讨论之中,想到了一个方子。
“我有一方,乃是家传的羚翘辟毒丹,方才听到各位提及羚、翘一类药材,药效要比旁的好些,我家传这一副,大家看看如何?”
成药的家传药方,寻常人可是舍不得拿出来的东西。
但邓如蕴直接就把这方子,白纸黑字地写了下来,交给众人来看。
她这副羚翘辟毒丹的药方,与市面上的羚翘解毒类成药颇有几味药材的出入,众郎中和药师看着,都思量了起来。
有人问,“这个方子不同寻常,但看起来,似乎好却几味药。”
邓如蕴闻言当即问了此人贵姓,这是一位中年药师,姓冯。
她不禁道,“冯师傅说的正是,这药方是我从家中制药几十年的外祖母口中听到的,可惜家外祖母上了年岁,记忆混乱,这方子还缺了三味药材,我始终不能得知。”
她说着问向冯师傅和一众郎中药师。
“大家可听说过这方子?”
众人相互看了几眼,并没人见过此方,只有冯药师同几位上了年岁的郎中药师商量了几句,但也都拿不定主意,但这几位上年岁的郎中药师却道。
“此方治病所用办法与寻常方子不同,我等认为或许确有不错的疗效,不若先试着补全几味药来调和,先制药用下去,看疗效再商议调整。”
方子是由邓如蕴提供来的,众人皆向这位药师出身的滕将军的夫人看了过来。
邓如蕴既然都没藏私,改方更不介意。
她直道,“只要能治病救人,我家这残方变成良方,我只有庆幸欣喜的!”
她此言笑着说出口来,干干脆脆,落落大方。
一众男子不敢往她脸上多看,这到底是滕将军的夫人,怎好冒犯,但众人口中却道。
“夫人高义,若此方得用,必会拯救数十上百病人脱离病痛!”
孟昭道不怕冒犯,不禁又在邓如蕴耳边。
“你就跟我去我家住吧,宁夏好不容易来了与我投机的新人,快让我稀罕几天!”
邓如蕴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眼中笑意盈盈。
“原来孟姐姐稀罕几天就把我扔了,那我更不去了,得不到才让姐姐整日惦记,更加稀罕不是么?”
她这话说完,孟昭一双眼睛都瞪大了。
“妹妹这嘴巴... ...真是个妙人!”
邓如蕴更道,“姐姐别客气,您是神人,我这妙人比您还差些。”
孟昭再闻此言,更是稀罕地恨不得将她抱回家去。
难怪滕越把人放在自己马上,生怕跑了似得带到了宁夏来。
邓如蕴同宁夏一众药师商议安排接下来制药的事情,孟昭就坐她在旁边,眼睛都没能从她身上离开。
好在没多久,众人就暂时拟了几味药,将邓如蕴的残方补全,药师们则准备立刻回去制备这羚翘辟毒丹,分发给城中病患。
众人散去,每个人走的时候,还都相互商量着这羚翘辟毒丹的事宜。
邓如蕴也要再去隔离病患的孟昭的陪嫁院子看一回。
孟昭还想再劝她跟自己住,少不得一路相陪,不料两人从街市上经过,又遇见了那被贬庶人的荣乐县主朱意娇。
只是这一次,三人竟迎面遇了个正着。
孟昭立时将邓如蕴挡在身后。
朱意娇是听说那滕越升了游击将军回宁夏来了,没想到却在宁夏街上,见到了滕越娶的乡下女子。
她甫一见到邓如蕴,不由地一愣,再见孟昭将人挡在身后,不由哼了一声。
“怎么?你还怕我吃了她不成?”
朱意娇上下打量了邓如蕴两眼,“一副弱不禁风的矫揉造作模样!”
邓如蕴是纤瘦些,比不得宁夏这些将门的女眷,自幼习得刀枪棍法,在马背上长大,但要说她矫揉造作,孟昭第一个不同意。
她直直问想朱意娇,“听说你的人不少也中了风热病,有本事,之后别来用我们邓家的方子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