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法采
湛蓝的天空无有一丝悠云,烈阳照着辽阔黄土,仿若织满金色丝线的薄纱,在起伏的山川之中,金沙闪耀似乎随风起伏。
细沙吹拂在她脚下,她向天地相接处看了过去。
原本无人的天边,忽然一阵飞沙走石的沙浪扬起。
邓如蕴惊疑不定,孟昭却振臂高呼了起来。
“大军到了!”
没等邓如蕴看清,她已把人又拽到了自己马上来,扬鞭打马向下冲了过去。
泱泱大军渡河而来,在大漠黄沙中驰骋,于长河落日下奔腾。
邓如蕴随着她的打马声,心跳越来越快,她一下看到了那个率领千军万马奔驰在最前面的人。
那人亦看到了她们。
可却另有一人虎背熊腰从侧边异军突起,孟昭的枣红马仿佛认识他,转头就朝着那人奔去。
邓如蕴还没看清滕越,孟昭的马就直带着她朝着王复响去了,她好似看到男人愣了一愣。
但马儿却不管这许多,直直到了王复响身前。
“昭昭!昭昭... ...唉?怎么是弟妹?!”
邓如蕴:“.. ...”
有点尴尬。
她赶忙侧开身去,孟昭从她身后抬起了手来。
“王莽,我在这儿呢!”
她刚一伸手,就被王复响一把握住,她径直从邓如蕴身后飞身而起,一下就落到了王复响的马背上。
王将军立时大笑了起来,只同邓如蕴说了一声什么,就带着孟昭狂奔而去。
邓如蕴虽也会骑马,却并不怎么熟练,眼下那夫妻二人奔走了去,只留下她独自骑着孟昭的枣红马,她想让马儿掉头,又想让马儿停下,枣红马被她弄得有点发懵,在原地打了两个转,不知要往何处去了。
有奔马过来的士兵笑得不行,而枣红马听见一众战马的蹄声更加不知要往何处走,凌乱中干脆带着背上的人并进了大军之中。
邓如蕴:?
她成了大军中的一员了?
这时,有人忽然吹了一声哨,她还没分清哨声从何处来,只觉枣红马自万马中向前冲了过去。
风沙之下,她什么还没看清,就被人扣住腰身带离了马匹。
熟悉的气息将她笼罩,他们从战马群中渐渐脱离。
一众兵将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地响在邓如蕴耳边,她只听到身后的人高声地笑着,朝着吆喝的一众兵将喊道。
“都笑什么?还不快回城去?”
“那将军呢?将军带着夫人要往何处去?”
邓如蕴被他们吆喝得耳朵都烫了起来,她早知道就不跟着孟昭来了,现在那位姐姐甩下她跑没了影,她先是驾马在众人面前出了丑,这会更被他们笑到了脸前。
偏偏身后的人毫无所觉,直道。
“本将军的事,还要你们操心?!”
这话出口,众兵的哄笑声将奔腾的蹄声都盖了过去。
邓如蕴恨不能抱住自己发烫的脑袋,滕越见怀中人这般,越发嘴角咧到了耳根。
他带着她一路别开大军跑去了遥远的山坡边缘,直到在一片树荫之下,大军的声音消减而去,他也放慢了马速,向着怀里人看了过来。
她一双耳朵红成了榴花,滕越还没见过这样的稀罕景,定定地看了两眼,轻声问了她。
“蕴娘耳朵怎么红成这样?”
邓如蕴:“... ...天太热的缘故... ...”
“是吗?附近有条小河,要不我带你过去洗个澡凉爽凉爽?”
邓如蕴听到他这不着边的提议,回头瞪了他一眼。
“你自己洗去吧。”
男人却低头笑了起来,他没再问刚才的话,只问了她另外的问题。
“怎么想到来接我了?”
他这句问得声音不大,但却稳稳落在了她耳中。
邓如蕴只觉耳边又热了热,她却道没有。
“我只是陪孟姐姐,来接王将军的,没想到将军你也在。”
滕越听了这话,只想掐在她腰间。
她这嘴可真硬。
可他却一下想到了那日,府门大开的瞬间,她就那般直直扑进了他怀里,她滚烫的眼泪流进了他颈肩。
就算她嘴巴还要骗人,可扑过来的身形,和流下来的眼泪,难道也是骗人?!
在她心里,他也占有一席之地,甚至不止一席,对不对?!
马背上,滕越忽然将人抱起。
天旋地转之间,邓如蕴被他在马上整个转了过来。
她原本背坐在他身前,这下被他腾空一转,正身对在了他怀中。
这般紧密相对的奇怪姿势,让邓如蕴整个人都仿佛在烈阳下烧了起来,而他却俯身近到她脸前、鼻尖甚至唇边。
她被他的大掌握在掌心间,被他的英眸摄在目光下。
他叫住了她的名字,嗓音微低。
“蕴娘,从今往后,忘了那个人吧。”
他看着她。
“只跟我在一起。”
*
恩华王兵变一十八天,滕越伪降后里应外合,平定反王叛军,迎接官军入城。
这一仗后,官军重新接管边防、安慰士兵、抚恤家眷之事,都还算好说,可将此战报去朝廷却有些犯难。
陕西总兵来之前,就已经向朝廷八百里加急传去了消息,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反王就被平定。朝廷派来的人只怕还在路上,但恩华王造反之缘由,却又要如何如实地上报?
恩华王朱震番造反的缘由,白纸黑字都写在檄文之中。
除了他的狼子野心,最大的原因便是那权倾朝野的大太监洪晋,祸乱朝纲,搅动人心,而恩华王正是抓住此等时机,喊出清君侧的口号,鼓动边关将士造反。
今次朱震番可平,但这天下还有多少人在洪晋的欺压之下,又怎么能保证一一都能平定?
换句话说,若不将那太监洪晋拉下马去,天下将无宁日。
可是这事情人尽皆知,却没有人敢说到皇帝耳中。
而皇帝之下,洪晋遍布朝野的人手,密切监视着文武百官。
这会宁夏副总兵王映,将朱震番的檄文交到了总兵手中,总兵与一众陕西高官皆看了此文,却都默然无言。
那大太监洪晋也晓得这造反因他而起,也正派了人在前来宁夏的路上,无非就是想要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要闹到皇帝眼皮下。
谁人若是敢将这檄文上达天听,那正是与洪晋彻底地对着来。
此刻,便是连陕西总兵也沉默了起来,半晌让人收了那檄文,道了一句。
“等朝廷平叛的大员到了。再议此事吧。”
连他都不敢直接将这檄文递去京城,旁人更是无言。
等众人从署衙散去,王复响双手攥得劈啪作响,不逊之言张口就要说出来。
孔徽刚跟着总兵前来,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你这厮冷静点,别胡言乱语。”
沈言星原本押运火器往宁夏来,此番火器没到宁夏,就用作了镇压叛军的作用,正是立功了一场,这会也在此间。
他也劝王复响不要乱来,“总兵大人也有他的顾及,眼下那太监在皇上脸前,令皇上一叶障目,上报此檄文,有他笼着,根本到不了皇上眼前。”
沈言星说着,又看向滕越。
“你此番可是立了大功,朝廷说不定要为你封爵,若是此时得罪了大太监,这功勋爵位只怕要没了,说不定那施泽友还要趁机踩你一脚。”
他目露忧愁,滕越却笑了笑,他没提施泽友的事情,只道。
“既然没有人敢明说,那在暗地里传播开来,总还是成的吧?若是人人口口相传,这檄文早晚也能传到京中。”
他这么一说,王复响紧攥的拳头松了一松。
孔徽和沈言星对了个眼神,两人不约而同。
“这倒也是个办法。”
不过效用几何,还要再往后看。
孔徽立时低声道,他这就派人现在陕西军中传播开来,“确实不能让那大太监,太过高枕无忧。”
四人先定下了这事,王复响又高兴了起来。
“眼下应该是庆功的时候,之后如何何不之后再说?今晚,是不是该有一场庆功宴?我们兄弟九死一生拿下反王,是不是该喝一顿庆功酒?!”
他将这话说出了口,众人自然高声笑着应下。
但王复响眼皮跳了跳,他好像答应过什么人什么事,但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算了,先喝完这场庆功酒,再想不迟!
第75章
若要照着王复响的意思, 当晚就该摆上庆功酒,好生地喝上一宿。
但边关重镇的将领,岂能都是他这般莽人?先前鞑靼小王子或许是得到了恩华王给的什么好处, 一直在关外游荡,这才引得宁夏总兵把城中兵力分散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