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法采
呼啦一下,这房中滕家的重礼,蹭然烧了起来。
火光之下,她站在火舌边,把青萱递过来的一壶油,也径直倒进了堆放礼盒上。
这些都是绸缎、茶叶、字画、书籍,再易燃不过了。
腾然扬起的火只把林老夫人的眼眸都映出了熊熊的火光。
章贞慧全然怔住,董奶则娘大喊叫人来救火,又朝着林老夫人喊去。
“呀!这些都是好东西呀!那么多,那么贵重,就这么烧了?!”
章贞慧怔在原地还没回过神来。
而林明淑却在董奶娘的呼声中,低声笑了起来。
“我这一辈子经营就是为了儿女,如今儿女皆同我离心,这些东西我还要来有什么用?一把火烧了,反而替他们烧断了缠在脚上、绊脚的荆棘!”
她说着,从礼盒中取来书册往房中另一边也投去,转瞬间的功夫,堆放重礼的房间完全烧了起来,众人都在火舌舔舐下快步跑了出去。
董奶娘喊来的救火的人,也被林明淑带着的人死死挡住。
董奶娘大喊不止,杨二夫人看着那么多东西全烧了,也有些可惜。
可她表姐却只看着那火舌将所有重礼全部吞没,缓缓笑起来。
“总算干净了,我这个娘作的孽,不会再耽误了遇川... ...”
她只看着那窜天的火光,欣然而笑。
而这时,一直怔怔在旁没有言语的章贞慧,眸色变幻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她盯向林老夫人,“你们为什么要欺负我一个没有爹娘的孩子,欺负我一个孤女?是你说好了要娶我做儿媳的,如今毁约,还要烧我宅院?为什么这般欺负我?!”
林老夫人眼见自家送来的东西都烧得差不多了,便没再让人阻挡章家仆从救火。
她说自己没准备烧了章贞慧的宅院,“我只烧掉我自己的东西而已。”
说完,她也不欲再同这所谓贵女过多理论,叫着杨二夫人转身就要离开。
可章贞慧却一把拉住了杨二夫人。
“舅母,舅母!您就这样看着林氏欺凌我吗?她是你表姐,难道我就不是您外甥女?!”
她道,“外祖母嫌您糊涂,把二表妹的名声弄坏,处处给你立规矩,我还替你到外祖母面前说话,你这样纵着林氏,甚至同她一道欺凌我,你觉得外祖母和舅舅会怎么对你?”
她竟还要拿杨二夫人的婆婆和丈夫压她。
杨二夫人不可思议,只觉自己原先照看的,分明就是一头吃人的白眼狼。
但她想到这里,脑海中突然有什么事情联系在了一起。
她没有甩开章贞慧抓她的手,反而回头问了来。
“你大表姐被砚山王府差点害死,是因为他家听说了大太监的侄女婿快要病逝,于是想要害了你大表姐,同洪氏结亲。可这消息他远在西安,怎么能提前知道?”
章贞慧只见自家这舅母,朝着她紧紧盯了过来。
“彼时,只有你刚从京城去往西安。你告诉我,他们到底是从谁口中,得到的这个消息?!”
话音落地,章贞慧脚下倏然一晃。
第85章
京城, 皇宫。
唐永在殿前踱步,又怕扰着里面本就心绪不佳的皇上,只能从廊下走出去, 一直走到离殿十丈之外,才问了一句, “到底搜没搜到那奸人的私宅?”
白驸马审出端倪之后, 满京都在搜查洪晋吐出口的私宅, 但宅子能不能找到,里面又有没有罪证,谁都不知道。
太监唐永已来回问了五六遍了, 只要洪晋不能被彻底弄死, 他就不能心安,只怕不知何时洪晋又反扑而来。
这会他问过去, 左右小太监皆是摇头,尚无消息。
唐永心下不免又是一坠,到底还能不能找到?
可就在这时,有个小太监几乎是横冲直撞地跑了过来,见到了唐永险些没停住, “干爹!”
唐永一把将人薅住,“你最好给咱家说些好信来!”
那小太监半哭半笑地立时道,“好信, 是好信!那洪晋的私宅找到了,而且里面, 确有逆物啊!”
唐永转身就快步到了大殿门前, 绕进门去, 见到皇上就把小太监的话原样说了。
年轻的皇帝神色淡淡,掀起眼帘问了一句。
“什么逆物?”
他问去, 见唐永嘴巴张着却有些难言。
他皱眉,“直说吧。”
唐永径直跪倒在了皇帝面前。
“主子... ...是龙袍啊!”
*
这处私宅被找到的时候,滕越恰带兵在附近。
洪晋势力遍布朝野,他被下狱之后,朝中想找出干干净净的可用之人,反而不多,毕竟连锦衣卫的指挥使都跪在了他脚边,京中一时间无人可调,黄西清便将滕越几人都临时调了来,无论如何,先把这洪晋彻底治死再论其他。
有官兵寻到了洪晋的私宅,滕越就在附近,立时带人赶了过去。
不时沈言星他们也都到了,看着满院被搜剿出来的逆物,皆不可思议。除了龙袍龙椅,还有无数金银财宝如山堆放,火把光亮之中,金灿得刺着人眼。
王复响问了滕越一句,“这些玩意怎么般?要不要找个车,封箱拉进宫里,给皇上好好瞧瞧?”
孔徽扯着他的袖子,让他别乱说话,这里可是京城不是宁夏。
滕越回了一句,“黄先生刚使人传了信,说皇上会亲自过来。”
王复响睁大了眼睛,皇上都要亲自来看了,看见这满园的金银珠宝、谋逆之物,那洪晋必死无疑。
而说话的工夫,已经有了唐永派的人前来清场,一众官兵都被清在了院外,只留官员将领尚在庭院之中。
众人给皇帝戍边多年,还从没见过皇帝的模样,王复响从孔徽身边,挤到滕越身侧,又凑到了沈言星旁,想让沈言星给他让让路,方便让他第一时间见到皇帝,不想沈言星从搜出来的洪晋私物里,看到了一把扇子。
那扇子看似常用之物,略有些旧了,但仍旧精巧夺目,沈言星拿在手里多看了两眼。王复响低头在他耳边,“怎么,想偷偷藏了带回去?”
沈言星无奈地看了这厮一眼,目光又扫过滕越。
他可没有收藏战获的癖好... ...
他把这把扇子,又放回到了被搜出来的紫檀木案台上。
就在这会,外面传了信来,不时脚步声近,皇上来了。
众人自然行礼不在话下,王复响也少不得多瞧了年轻的皇帝几眼。
他见皇上看到这满院的谋逆之物,脸色都隐隐青了,那洪晋自幼伺候他,他对那阉人不知有多信重,一向觉得阉人最多贪点钱、贪点权罢了,却不曾想,如此宠信之人竟然看上了他的皇位。
他目光在那龙椅龙袍前转了几转,紧抿的双唇与发青的脸色,令王复响有种说不出的爽快感,只是这点爽度还没让他痛快到。
而就在这时,皇帝转身看到了方才沈言星细瞧过的扇子。他不知怎么看住了那把扇子,多看了几息之后,竟伸手过去想要拿起来。
谁料皇上刚一伸手,沈言星突然出言。
“皇上莫要动此扇。”
院中没人敢说话,他这么一出声,所有人都向他看了过来。
王复响素来觉得沈言星脾性太柔和,没想他竟敢出言阻拦皇上。
王复响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不过皇上倒没怎样,只是皱眉问了句,“为何?”
他问去,又道,“洪晋时常用此扇,夏日里给朕扇凉。”
远处有蝉鸣之声响起,暑风吹拂而来,使得皇上这句话听起来,有种别样的寥落意涵。
但沈言星却亲自将此扇子拿了起来。
这扇子看起来,除了精美倒也平平无奇,谁料沈言星略微动了下扇柄处的一个凸起的雕花。
他略作旋转又轻轻一按。
扇子底端腾得弹出一物,火把之下,那物尖利异常。
是把匕首!
匕首弹出,皇上身后的侍卫立刻拔出了刀来,沈言星当即将这暗藏匕首的扇子放下,放回到了案台上。
他轻声道了一句。
“不止此扇,此间还有多件常用之物,都暗藏机关。”
可其他物件,皇上已没有必要再一一去看了。
他只看着这把,洪晋时常用来给他扇凉的扇子,慢慢闭起了眼睛。
院中无人敢发出半点声响,连夏末的夜风都透不进来。
半晌,年轻的皇帝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来。
“洪晋,活剐三千刀。”
... ...
章贞慧母亲的陪嫁院落。
杨二夫人突然到了外甥女的脸前,章贞慧脚下晃了一晃。
她没有回答,反而朝着杨二夫人反问了回去。
“舅母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疑心我害大表姐不成?可我害大表姐有什么好处?舅母不能为了推脱一味相帮林氏的罪责,就这样倒打我一耙吧?”
她不承认,反而反问杨二夫人。
这时,外面兵荒马乱的声音越发响亮起来,仿佛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灌满了喧闹的洪水,又朝着各处紧闭的门庭涌了进来。
不时就有了前来传信的人。
“皇上下令,要活刮太监洪晋,抓住其所有党羽,此刻外面全是抓人的官兵!”
这消息一出,章贞慧脸色煞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