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法采
不想这事一出,西安府各家都对滕家敬而远之。且滕越的婚事被恩华王府压在了眉毛上,若是将亲家的门第一降再降,又有什么意思?那干脆找了没门没户的乡下女好了。
乡下女子有个妙处,那便是没有依仗,最好是个父兄都无了的,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
等过两三年此事消下去,想把人打发走还是难事?
这婚事办得急,又逢鞑子来袭,婚后第三日滕越就披甲上了战场,等闲不会回家。
林氏没立时带着儿媳回乡上族谱,今日宴请也只让那邓氏跟着接客,没让她前来宴席与众人见面。
夫人们都是宅门里的人精,在外打仗的男人不管内宅的曲折心思,她们心里却有了几分猜测,但没谁多问句什么。
不过这时,外院突然喧闹了起来。
林老夫人偏过头,问了身边的魏嬷嬷,“外面是有什么事?”
魏嬷嬷没得传消息,也正迷惑着,有小丫鬟快步跑了进来。
“老夫人,咱家将军提前回来了!”
第02章
柳明轩。
邓如蕴同秀娘简单吃了晚饭后,便回到书案前,继续研读那些成药配方。
秀娘将门窗都闭紧了,免得台子上的戏声扰了邓如蕴。不想没多时,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停了下来,可外面却更加热闹了,来来回回尽是脚步声。
邓如蕴终是被扰到,抬头看了一眼。
秀娘在旁做针线,见状也起了身来,“不知是什么事,也没人来传个信,我去看看。”
她这边要去,邓如蕴却出声拦了她。
“算了。既然没有人来同咱们传话,可见不是同咱们相干的事。”
“但外面这么哄闹,不像小事,怎么没人来说一句?”秀娘嘀咕,不由地想到方才灶房里厨娘的敷衍态度,“... ...好歹也是他家夫人。”
她嘀咕,邓如蕴却笑了一声,“什么夫人?契约夫人?”
这一句,问得秀娘一顿。
两月前,她还跟着姑娘在金州乡下老家里过日子。
姑娘父母兄弟都没了之后,靠着家中几亩药田和制售的成药,日子过得虽平,但也算稳。
可姑娘的叔父婶娘却是一对恶鬼,不帮衬侄女,反而想把她送给乡绅的二世祖做妾,以便直接霸占了大房家产。
那纨绔二世祖更是恶鬼中的恶鬼,他家中年年都要纳新人,但没两年就病的病,死的死了。
偏那纨绔还真就瞧上了姑娘,多番前来骚扰,他们阖家都惊得不行,只怕哪日那纨绔不管不顾,闯进门将姑娘掳走。
姑娘嘴上不说,心里也惊忧,不敢任由事情发展下去。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就这么去了金州城里寻媒婆,让媒婆给自己说一门亲。
男方年岁大些、相貌丑陋都不要紧,只要能护得住她们一家子女人,她便愿意嫁。
但媒婆给她寻来的,却是金州走出去的年轻将军,陕西都司有名的将领,滕将军滕越。
还有一点旁人不知。
他还是姑娘情窦初开时,曾满心倾慕过的少年将军。
秀娘听说是他,简直大喜过望,心道姑娘吃了这么多苦,老天爷总算让她熬出来了。
但姑娘说少时懵懂情意,她早就忘了,而这次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这位滕将军在军中步步高升,短短几年就立功无数,他想娶怎样的高门贵女娶不到,缘何要娶自己这等寻常卖药人?
果然,滕将军的母亲林老夫人上了门来。
她仔细打量了姑娘,见姑娘眉目清秀,举止稳妥,十分地满意。说希望姑娘能尽快嫁进滕家,就嫁给滕将军滕越,她还另外在西安府准备了宅院,可以把邓家一家人全接过去,甚至还可以给姑娘家一大笔钱。
秀娘当时都恍惚了,不过林老夫人却说这笔钱不是聘礼,是定金。
她说,这场婚事是个三年的契约。姑娘以此契约嫁给滕将军三年,但三年之后,必须要和离离去。
成婚前,滕家给定金,和离后,也会补齐这契钱。
那钱前后加起来,是一大笔,足以让邓家全家花用多年。林老夫人还说,即便是和离后,滕家也会护着姑娘一家人,做她们的依仗。
姑娘听闻,当时就应了下来。
... ...
回想这桩事,秀娘默然无言。
她们确实就这样嫁进了滕家,一切按照林老夫人的契约安排。
姑娘只有一句话,“这是上天给我们脱离泥潭的机会,我们来替人家把事情办了,也把这笔钱拿好。”
是,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但彼时林老夫人,其实还有一个特殊的要求。
亲事虽然是假的,但滕将军不能知道,必须要让他信以为真才行。
可假嫁给一个人,又怎么让他信以为真?除非是,真同他做上三年的夫妻... ...
秀娘不说话了,房中静到的密不透风,但这种静谧只维持了一息,又被外间的喧闹声冲散了去。
仍旧没有人来传信。
秀娘见邓如蕴走过来,给她倒了杯茶送到手边。
“老夫人给钱我们拿钱,旁的事都是滕家自家的事,老夫人不欲我们插手,我们便离得远远的,不挺好吗?”
话是这么说不错,但秀娘抬头静静看了她一眼。
若是事事都离得远远的,自然好。可滕将军呢?姑娘也能不必忙碌,离得远远的吗?
... ...
戏台下,一片喜气洋洋。
滕越驻守在九边重镇之一的宁夏,虽然都是陕西都司的地盘,但离得可不是一般的远,跑马也得好几日的工夫。
滕越先前来信说中秋未必能回,谁想今日还不到中秋,人竟回到了家中。
林老夫人眼角眉梢都挂满了笑,让青萱给报信的人“全都打赏”。
一众夫人都笑起来,道。
“看来,咱们滕将军又把来犯的鞑子击退,回家吃月饼来了。”
“归家可是喜事,还不把大将军请进来,让咱们也沾沾喜气?”
众人都这么说,林老夫人越发喜上眉梢。
她吩咐下去,“去请二爷过来,说今日诸位夫人都在,让他前来请安。”
不过半刻钟的工夫,男子大步沉稳的脚步声就到了院外。
众人皆抬头望去。
男人身姿英武高挺,着一身银灰色锦袍,腰束墨玉带,脚蹬长靴,阔步流星。他眉间隐有仆仆风尘,但丝毫不能遮掩英眉乌眸的剑挺。
在座的几位夫人无不目露赞叹,若是自家也能出这般儿郎,也不枉费辛苦生养一遭。
林老夫人眼睛都笑眯了起来。
行船走马尚有三分险,何况是常年在外打仗,每次回家便是莫大的喜报。
而滕越一步上前,当先给自己母亲深行一礼。
“娘安好,儿子回来了。”
林老夫人连忙扶起了儿子,一边连声说好,一边提醒他给各位夫人见礼。
滕越自是不会怠慢。
夫人们都同他点头回应,先问了两句边疆可还有战事未断,夫人们家中皆有武将,对军中之事也算熟悉。
滕越认真答了几句,道是之前只有鞑靼小股部队来袭,都被戍边兵将挡了回去,这段时日边域尚算安稳,他这才告假回了趟家。
听见无事,便有一位夫人打趣起来。
“将军怎么挑了个入夜时分进城回府?莫不是害怕白日里进城,又引得满西安府的姑娘们,停了手里的针线活来瞧你?”
这话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
滕越略有点不好意思,连道不敢,“只是巧合罢了。”
这位夫人说的虽然有些夸张,但滕越确实在西安府的姑娘间有些名气。
有一年乞巧节,他打完仗返回西安家中,不想走到城外,突然发现一伙歹人,妄图浑水摸鱼绑走在城外祈神的女子。
其中有一人露出了马脚,立时引得好端端的集会乱成了一团麻,这一乱,歹人反而越加肆无忌惮。
城中的官差压不住场面,正急着找人前来支援,可巧滕越带着他的亲卫兵从旁路过。
他当即出手相帮,不过两刻钟的工夫,将所有歹人尽数抓获,把掠走的姑娘也都救了回来。
他本是举手之劳,不想这事却在坊间传播开来。之后再进城,西安已经没有姑娘不认识他。这两年,更成了姑娘们竞相抛花的对象。
滕越真是有些尴尬。
偏有夫人看了出来。
“将军怎么害羞了?莫不是今晚,也有姑娘认出了将军,抛花抛绣帕的,想要嫁给将军?”
这话出口,满堂笑声一片。
滕越脸色微僵。
“不敢,我已成了亲了。”
这是实话,在座的也都知道,可不知谁说了一句,“那也没关系。”
众人还在笑,并没觉得有什么。滕越却觉这话不太合适,他忽的就想到了什么,目光往众人中扫去。
此间除了自己母亲和几位夫人,也有些姑娘。但他看了一遍,没看到自己的妻子。
滕越不好直接问,又应了几句夫人们的话,便准备离去,他母亲林老夫人也开了口。